簡寧一想也是,人都不行了,難道他還在意別人的眼光?  “我真的很討厭朱林,甚至是恨他,沒有他可儀就不會發病,更不會弄成這樣。”  朱南搖搖頭,“朱林隻是正好成為了事件觸發人,可儀是否長命百歲,跟他其實沒多大關係。”  簡寧一愣,朱南一直頭腦清醒,他卻感情用事,隨便發生點兒什麽就無法理智判斷。  哎,他跟朱南差距好大。    “宗家現在閉門謝客,你雖然被允許自由進出,但越是這樣,就越要保密跟可儀有關的一切,尤其是她的身體狀況。”  簡寧略一思索,明白過來,鄭重地點點頭。分家虎視眈眈,家主之位搖搖欲墜,如果這時候放出家主病危隨時可能過世的消息,絕對會造成驚天動地的大事件。分家摸不清真相,就都不敢輕舉妄動。相反,誰第一時間獲得準確情報,就占據了絕對主動。  朱南親了親他的額頭,勸道:“你別太傷心,人……總是要死的。換個角度想,可儀身心備受壓抑,過得這麽痛苦,或許死對她來說……是一種解脫。”  “我明白,但真正麵對了,又怎麽能這麽快想通?”簡寧歎了口氣,“雖然我跟她認識才幾個月,見麵也不多,但真的有一種……一見如故的感覺。當時我還想,是不是老天眷顧我了,要送一個知心朋友給我,結果……”簡寧苦笑,“我還是運氣差,唯一的好朋友,眼看著又要失去了。”  朱南靜靜聽他講述,眼神迷離,望著虛空裏的一點,不知道在想什麽。    “你注意到她頭上那個玫瑰發飾了嗎?”  “就是那個葉子是銀色的紅玫瑰發飾?她好像一直戴著。”  “對,就是那個。”  “那有什麽特別的意義嗎?”  “很特別,尤其是對貴族女孩子來說,”朱南換了個胳膊抱著簡寧,“但凡貴族有女孩誕生,家裏就會打造一個以族色為主色的首飾作為誕生禮,等這個女孩過了十六歲,就每天佩戴,直到她訂婚那天,那個首飾會送給未婚夫。”  “哦,”簡寧恍然大悟,“誕生禮物、成人禮物、訂婚禮物,原來貴族也挺節儉的嘛。”  朱南笑著搖搖頭,“本來關於這個首飾的說法,是女孩子主動選擇,將它送給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人,親人、老師、朋友,誰都可以,不送也可以。不送的話,首飾會在去世後作為陪葬品,但一般都會送出去,因為送出去的意義是,這個世界上有人與你共存,有人重視你,如同你重視她。可由於大部分女孩子都樂於送給戀人,久而久之,大家就習慣了將它作為訂婚禮物。”  “原來如此。”    朱南道:“你可以請求她把發飾送給你。”  簡寧一驚,“這……不合適吧。”  朱南聳了下肩,“為什麽不合適?它本來就不是訂婚禮物。你不覺得它的意義很重要嗎?對可儀來說尤其重要。”  這個世界上有人與你共存,有人重視你,如同你重視她……  簡寧一想是啊,可儀最需要的,不就是這個麽?如果發飾作為陪葬品跟著她一起走,感覺好傷感,就像她根本沒存在過似的。  朱南晃了晃他的肩,“你既然想為她做點兒事,那就試試看,就算她不同意也沒什麽,況且我覺得她一定會同意。”    簡寧聽朱南一解釋,越想越激動,那種感覺,就像自己為她延續了生命,真的太有意義了。  “但是……”他懷疑地看著朱南,“你不吃醋嗎?”  朱南無所謂一笑,“你覺得呢?”  簡寧別開頭,“我覺得不出來。”  朱南還是淡然地笑著,沒再說什麽。他用被子將兩人裹緊,聊了這麽長時間的天,簡寧心裏不那麽難受了,抱著朱南,很快就睡了過去。朱南卻一直盯著他,目光深邃,難以言說,最後在他眉角印下一吻,閉上眼睛,疼惜地將他摟緊。作者有話要說:本文有史以來最大的高/潮即將展開……40、伯牙子期 ...  一周後可儀再度發病,情況危急,搶救了一天一夜,總算從死亡線上將她拉了回來。簡寧再去探望她時,竟發現她居然下床了,而且精神不錯。  簡寧先是驚異,接著就想到了某些不好的東西,再看醫生和仆人的臉色,看來他們的想法一致,所謂回光返照,可儀所剩的時間真的不多了。  可儀心知肚明,所以越發珍惜現在最後這短暫的時間。與簡寧共用午餐,她破天荒地吃了很多東西,不再忌口,也不再遵守什麽餐桌禮儀,兩人想說就說、想笑就笑。  飯後來散了會兒步就直奔琴室,她一首接一首地彈,好像要把所有曲子在今天彈完,簡寧坐在一邊,什麽都沒聽進去,看著可儀那隻想爭取生命最後一分一秒的堅持,心裏難過極了。    後來可儀終於停下,她好像明白過來,無論再怎麽抓緊時間,都不可能將自己的願望一一實現,生命那樣美好,有時候,卻也這般殘酷。  她示意簡寧坐近一點兒,伸手摸了摸他的肚子,歎氣道:“我恐怕見不到它出世了。”  簡寧拚命搖頭,“不會的,還有半個月就到預產期了!”  “半個月,”可儀抬頭喃喃自語,“好長……”  “你要相信自己,一定可以的!你不是說,以後要教寶寶彈鋼琴嗎?”  “對不起簡寧,我要食言了,”可儀無奈苦笑,低聲念道:“子期死,伯牙謂世再無知音,乃破琴絕弦,終身……不複鼓。”  簡寧蹙眉,“你說什麽?”    “這是我以前聽到的一個關於古代人類的故事,”可儀道,“講了兩個人,一個是善於彈琴的俞伯牙,一個是善於傾聽的鍾子期。俞伯牙彈琴時,心裏想著高山,鍾子期便說你曲中彈的是巍峨高山;俞伯牙想著流水,鍾子期便說你曲中彈的是潺潺流水,兩人引為知音。有一天鍾子期死了,俞伯牙覺得世上再無知音,便摔了琴扯了弦,發誓終身不再彈琴。”  可儀一解釋,兩人都心生悵然,相對無言。  片刻後可儀搖頭笑道:“不對,我們倆位置反了,這故事不合適。”  “不,”簡寧紅了眼眶,堅決道,“這個故事很合適,我們就是對方的知音,不僅僅是彈琴,還有許多其他的事,都隻有我們才能理解對方。可儀,除了你,今生我也不再聽任何人彈琴!”  可儀一驚,“你……不必為我這樣。”  “我心甘情願這麽做,因為除了你的之外,我理解不了任何人的音樂!”    簡寧信誓旦旦,可儀被深深震動,半晌後仿佛想通什麽,道:“好,我謝謝你對我如此看重,那麽現在,我為你演奏或許是我人生中的最後一首曲子,也是我專為你創作的。”  可儀閉上眼睛,靈感來時就如滾滾潮水,她的手指在琴鍵上飛翔,時快時慢;她神色祥和而幸福,時而微笑時而舒展,好像在美麗的夢中徜徉。簡寧震驚了,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即興創作,太厲害了。而他也終於真正體會到,音樂就是感情的肆意抒發,同時也更加懂得了那個故事的含義。  一曲結束,可儀閉著眼,似乎在回味什麽,片刻後睜開,一臉滿足。  兩人相視而笑,簡寧問:“這首曲子有名字嗎?”  可儀道:“既然是為你寫的,就以你的名字命名。”  簡寧受寵若驚,下意識道:“能教我彈嗎?”    可儀一愣,繼而明白了他的意思。  兩人坐在長凳上,可儀把曲譜默寫出來,然後手把手、一句一句地教他。簡寧很認真,但隔行如隔山,他又沒天賦,學得很慢,到下午才勉強能彈兩句。  然而有這樣的成果兩人都挺滿意,他們離開琴室,在夕陽下跳舞。舞步流轉中,簡寧看著可儀發髻上那支栩栩如生的紅玫瑰發飾,幾度想要開口,卻終究沒下定決心。  晚飯後朱南來接他回家。簡寧坐在車上,右手插在褲兜裏,反複摸索裏麵幾張折疊成塊的紙。那是與他同名的鋼琴曲曲譜,可儀最後的禮物,有生之年裏,他有希望完整地將這首曲子彈下來嗎?看著窗外逐漸降臨的夜幕,那濃重的黑色,仿佛關閉了人心中所有的希望。  突然左手一熱,他回過神來,見朱南握著他的手,一臉篤定。    簡寧情緒很不穩定,每天必須跟朱南說說發生的事和自己的困惑不安,聽聽他的開導,才能安然入睡,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得了產前憂鬱症。  朱南最近很忙,經常心事重重心不在焉,更經常在他睡著以後才回來,又在他沒醒的時候就出門,弄得他都不確定他到底有沒有回來過。  身心的雙重壓力,他不斷告訴自己,再堅持一下,隻要堅持過這一段就一片光明了。    可儀將不久於人世早已是意料中的事,簡寧聽到消息時並沒有太震驚,隻是盡一切可能趕去見她最後一麵。他問朱南要不要一起去,朱南拒絕了。頓時他有種極其異樣的感覺,分辨不出是什麽,然而時間緊迫,根本來不及多想。  臨走前朱南再次叮囑他,無論如何不能把可儀的任何消息透露出去,在宗家少說話,有拿不定主意的事就打電話問他。一瞬間那種古怪的感覺又來了,簡寧腦中一團亂麻,隨口跟朱南說知道,人已經出門上車。  趕到時可儀已經昏迷,他坐在床邊緊緊握著她的手,不停地叫她的名字。原始方法在關鍵時刻很管用,可儀奇跡般睜開眼,對簡寧露出極度虛弱的微笑,很明顯她還有意識。    “簡寧,你來了……”她氣若遊絲,“我……很高興。”  簡寧的眼淚突然就不受控製地落了下來。  “簡寧、簡寧……”  可儀去握他的手,可努力了半天都沒成功。她的聲音微弱得仿佛從天邊傳來,甚至讓簡寧有種錯覺,好像他們現在已經身處不同世界了。  “可儀,你想說什麽?”簡寧盡力彎下腰,將耳朵貼在她嘴邊。  接著,他聽到可儀艱難地、一字一頓地說:“我……希……望……你……永……遠……記……住……我……”  簡寧鼻子猛地一酸,“可儀你放心!我一定會永遠記得你!一定會!你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好的、唯一的朋友、更是我最好的、唯一的妹妹!”  可儀露出滿足的笑,接著呼吸更加急促,臉色泛白。簡寧目光上移,看到那朵嬌豔欲滴的玫瑰發飾,在可儀彌留之際仍漂亮地插在那裏,好像象征著她的生命永遠不會停止。    他心中一動,脫口而出,“可儀,把你的玫瑰發飾送給我,好嗎?”  可儀虛弱的麵孔猛然一僵,眼神中滿是驚異、震驚和不解。管家和下人也都震驚地看著簡寧,然而簡寧背對他們渾然不覺,更沒從可儀的表情變化中看出不妥。他隻以為,那是對貴族女孩來說很重要的東西,當然不能隨便送人,便更加誠懇地請求。  “可儀,如果你認為我是你重要的人,那麽請你送給你,我願意……”  我願意珍藏它,與它一起活下去,就好像你還在我身邊。  可惜話沒說完,就被可儀劇烈的猛咳打斷。可儀麵色通紅,最後用已經空洞的眼神盯著簡寧,艱難地說:“我明白了……我、我明白……了……”  力氣回來了一些,她一手抓著簡寧,一手顫顫巍巍地從頭上拔下玫瑰頭飾。    “伯爵大人!”管家上前大喝一聲,“您真的要……”  可儀一頓,看看管家,又看看簡寧,最後無奈地搖了搖頭,將頭飾放在簡寧掌心。  簡寧盯著那沉甸甸的頭飾看了許久,然後握住,小心翼翼地放進懷中。  可儀還是盯著他,張嘴,有話想說,卻說不出來。  “可儀……”  簡寧終於發覺她跟剛才有些不同,她的目光有些冷,更有些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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