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宣原目光落在她緋紅的臉上,心口一緊,在自己意識過來之前,已經走向浴室打濕了條毛機,回到她身邊,替她擦拭發熱的額頭臉頰。


    剛剛已經打過針,也吃過退燒藥了,為什麽她看起來還是這麽的不舒服?


    他濃眉緊皺,大掌時不時摸摸她的額頭。


    一整夜,他就這樣守在她床邊,未曾合眼。


    當貝念品自長長的夢境裏醒來,一睜開眼就看見伏在床邊,大掌緊緊握著自己手心的丈夫。


    恍惚間,她還以為自己是病胡塗了,這才把夢裏渴望的情景和現實攪混在一起了。


    全身上下還是很虛弱、沒什麽力氣,但是頭痛鼻塞和咳嗽症狀明顯減輕了許多,隻剩下喉嚨還隱隱有些疼痛發幹。


    她辛苦地吞咽了口口水,迷惘地眨了眨眼睛,再眨了眨,努力想看清楚那張靠在自己身邊熟睡的英挺臉龐,到底是她在作夢還是眼花?


    「宣原?」她呆呆地喃喃。


    貝念品迷惑的視線遊移至他另一隻手上捏著的毛巾,再落在他疲憊的俊臉和冒出了暗青色胡碴的剛毅下巴。


    不公平,為什麽就連他胡子沒刮、滿臉倦色的不修邊幅樣,還是帥得那麽令人心動?


    相較之下,她卻一臉病容,再加上沒有梳過的鬆亂長發,簡直就跟個蓬頭鬼似的。


    貝念品對著一旁落地鏡裏映照出自己的影像苦笑。


    她目光回到他熟睡的臉龐上,眼神裏難掩淡淡的依戀與思念。


    「宣原,你昨晚照顧了我一整夜嗎?」


    他會這麽做,是因為在擔心她嗎?


    貝念品心一熱,隨即硬生生壓抑下胸間那波湧現的奢念貪想。


    她又在亂想什麽?


    一如五年來他讓她不愁吃穿,從來不需要為家用煩惱……宣原會照料她,也隻是出自他身為一個丈夫的道義和責任感,並不是因為他有多擔心她。


    她已經不敢對他有任何奢望了。


    「你知道嗎?其實我根本不想當貴婦,也不希罕住豪宅。」她指尖溫柔地、輕輕地描繪過他英挺的濃眉,眸光眷戀裏帶著淡淡哀傷,聲音低微幾不可聞,「我隻想做一個平凡的家庭主婦,就算窮也不要緊,三餐粗茶淡飯,隻有一輛破機車代步也很好……隻要你心裏有我,無論跟著你有多吃苦,我都會覺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老婆。」


    「可是我能騙誰呢?」她鼻頭酸楚,低聲道:「我是平凡的家庭主婦,但你卻不是個平凡的上班族,你的世界那麽大、那麽遼闊,你始終站在那麽高那麽遠的地方,我不管怎麽追都追不上你。而且,你從來沒有回過頭來,看我是不是就在你身後,我是不是已經走失了,找不到你了?」


    他靜靜沉睡著,濃密睫毛連眨也沒眨一下,就像那回他在醫院昏迷時一樣,貝念品也就隻有在這種時候,才能夠鼓起勇氣,敢對他說出所有內心深處的話。


    可悲的是,每當他醒來,她就又走不進他的世界了。


    「宣原,我還是很愛你,但是……」淚水無聲滾落,她慢慢地將手自他掌心抽離、收回,數度哽咽。「再見了。」


    貝念品強抑著心如刀割的痛楚,再一次,強迫自己離開他的世界。


    當房門緩緩關上的那一刹那,始終維持同樣睡姿的胡宣原驀地睜開眼,眸光複雜地望著那扇緊閉的門。


    她一夜未歸,又到隔天近中午才回去,被管娃狠狠地叨念了半個小時,可是貝念品卻忍不住在她念完後,緊緊抱住了管娃。


    「嚇?!」管娃破天荒嚇了一大跳。


    「管娃,謝謝你。」她哽咽地緊偎在管娃肩頭。


    「怎麽了?誰欺負你?」管娃凶巴巴地揮舞拳頭,「告訴我那個王八蛋是誰?我去砍了他小雞雞喂狗——」


    她破涕為笑,吸吸鼻子道:「沒有啦……我隻是很高興遇見你,很高興有個地方是期待我回來的。」


    「你阿呆嗎?」管娃翻了翻白眼,「你這個月又不是沒繳房租。」


    「嗯。」她又被逗笑了,揉揉淚眼,「對喔,我忘記我有繳房租了。」


    管娃上下打量她。「感冒好了?」


    「好多了……」


    「那還賴在這裏當什麽樹懶?」管娃像趕小雞似的趕著她,「去去去,去上班才有錢來給我賺房租,你感冒那麽多天,那個死小白已經給我靠夭好幾次了,真是去他的擔擔麵!」


    「對不起,都是我——」


    「你道什麽歉啊?」管娃嬌眉一豎,「不是叫你動不動就向人道歉的壞習慣要改掉嗎?」


    「對不……呃,我是說……好。」她趕緊上樓換衣服準備工作去。


    回到「好幸福花店」後,免不了又被老板白姊哀怨了半個小時,自知理虧又深感愧疚的貝念品一直道歉一直道歉,直到白姊突然發覺自己活脫脫就像是惡婆婆在欺負苦命媳婦,這才勉強克製住。


    「老板,你放心,今天我會加班,把那些花材都處理完的。」貝念品歉然真摯地道,「對不起,這幾天讓你辛苦了。」


    「對啊,我好辛苦喔,」白姊捶了捶水蛇腰,噘著嘴兒撒嬌道:「所以你得補償我,今晚加班是不用了,可是明天早上你要負責來開店門喲?」


    「好。」她嫣然一笑。


    「對了,今天的花束很多,還要送好幾個地方……」白姊翻了一下單子,「我怕外勤小弟跑不完,你也要幫忙送喔!」


    「嗯,沒問題。」貝念品點點頭,挽起袖子。「我先去挑花……這束一千的主花要用玫瑰嗎?」


    「玫瑰搭白色瑪格麗特好了,我最討厭巷口那家花店每次都用紅玫瑰搭紫星辰,俗得要死,遠遠看還以為一大團黑青咧!」白姊嘴上向來不饒人,連綁個花束都不忘造口業。


    「好,我會記得的,紅玫瑰不搭紫星辰。」她忍住笑。


    一個下午加晚上,就在白姊熱鬧地造口業和忙碌綁花束中度過。


    八點三十分,終於下班回到那棟透著暈黃燈火的溫馨典雅老洋房後,貝念品掏出鑰匙打開大門的刹那,還是情不自禁回頭頻頻張望。


    她究竟在期待什麽?又在等什麽?


    貝念品麵上維持了很久的笑容終於消逝了,她望著點亮夜色的路燈,望著人來車往的大街,就是沒有那一抹熟悉的高大身影。


    「貝念品,你真是無可救藥了。」她鼻頭酸楚了起來。


    他回台北了吧?


    半個月來,貝念品再也沒有見過他出現,也許那天她從飯店不告而別,對他來說,一定是踩到他所能容忍的、最後的底線了吧?


    這樣也好,他們彼此早點認清楚事實,早點把婚離了,他就可以恢複自由身去和蘇小姐母女「團聚」,而她,也就可以早早死心,好好地過一個人的生活了。


    明明理智上是那麽地慶幸,可是為什麽貝念品卻覺得自己沒有比較快樂呢?


    她每天早上醒來,枕頭還是有淚痕,每天她都得用上好多好多力氣,才能強迫自己對著鏡子擠出燦爛笑容。


    才短短半個月,深秋就已經來臨了。


    早上,貝念品圍著白色圍巾出門,一向虛寒的體質在天氣變涼的時候,手腳也會跟著冰冷,所以她還在毛線衣外多加了件絨毛外套,以前慣常穿的軟裙因為方便工作的關係,也換成了牛仔褲和帆布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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