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鉞沉聲道,“黑鴉與送葬者。”  “對對!不過那小月老說他捉完妖後靈力透支得厲害,請求來人把他和那頭黑烏鴉迅速帶走,不然他餓急了眼,可能真的會把那頭黑烏鴉給洗幹淨吃了……”  小龍瞪大了眼,“……吃吃吃吃了?!”  黑鴉並不弱,它神出鬼沒,且身上帶著極為厲害的詛咒。  如果不能一擊命中,與它纏鬥的人大多日後都會遭到詛咒的反噬。  所以一般天庭非戰鬥係別的神仙都不敢輕易招惹它。  小龍嘖嘖稱奇,它一直以為野外吃大妖是他們陸司長才幹得出來的彪悍事,沒有想到小月老居然也能做得出來。  是個人才。  陸鉞起身,“好,我現在就去。”  “咦,陸晟你第一次這麽痛快地接案子,你是不是終於發現了自己肩上其實承擔著拯救世界的重任?”  然而那人還沒說完,就感受到耳旁的電話微微震動一下。  原本亮著的屏幕迅速暗下,跳入‘對方已掛斷電話’的顯示界麵。  那人:“……”  蘇昀雄赳赳氣昂昂地將黑鴉踩在腳下後,就感覺一陣腿軟,往前走一步都差點摔倒在地。  頭天旋地轉的,他甚至都開始出現無數靈石在他腦袋頂上手拉手繞著圈轉的幻覺了。  不好,他沉痛地想到,耍帥過頭,靈力嚴重透支的副作用開始顯現出來了。  於是他攥緊了捆黑鴉的紅線,一步步緩緩地走到女人麵前,假裝沉穩地坐下。  又假裝十分平靜地從行囊裏掏出幾瓶牛奶般的乳白色液體,大口大口地喝著。  一切仿佛隻是這位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勇士,救完人後雲淡風輕地喝喝水解解渴而已。  ……事實卻是蘇昀的靈力透支得太狠,需要猛磕幾瓶靈液來補充下體力而已。  再不多磕幾瓶,他就要當著女人的麵一頭栽倒在地,原地昏睡過去了。  祠內大風才遲遲停下來,蘇昀不確定女人看見了多少‘奇異’事件,他將裝在小白瓷瓶的傷藥遞給女人。  “你好,我叫蘇昀,你可以告訴我你為什麽要用血在‘白紙’上寫字嗎?”  她沒有直接回答,黯然沉默了片刻,撫著手上橫亙半個手腕的刀疤,反問道。  “我叫席雪,你……相信世上真的有神仙嗎?”  蘇昀難得皺起了眉,托著腮認真思考起來。  麵前的女人叫席雪?  那她不正是陸晟這一次的姻緣對象嗎?  蘇昀點頭,“相信。”  他自己這個活著的神仙不就坐在她麵前嗎?  席雪有些驚訝地望了他一眼,又苦笑著另外起了一個話題。  “你剛才衝進來是不是以為我要自殺?”  蘇昀表麵點頭迎合她,內心卻想著她若是在命格簿上用血墨寫了莫名奇怪的東西,可就是真的自殺了。  “其實我隻是想用血寫下一紙婚書,用火燒給月老大人而已。”  蘇昀差點沒控製住內心的震驚,一句‘你瘋了吧’幾乎就要脫口而出。  用血寫婚書,再把婚書燒成灰燼,結的可是陰婚啊。  也相當於用餘壽換一世陰間的姻緣。  並且,他們司長秦無緣認為在陽間結的陰婚違背倫理,早八百年就把陰婚從姻緣簿裏給徹徹底底地劃掉了。  席雪喃喃道,“十天前,我來這月老祠求姻緣時親眼看見了……真的月老。”  “那月老長什麽模樣?”  “他帶著兜帽,一襲白色長袍,麵目祥和……”  席雪還在努力回憶著‘月老’的長相時,蘇昀斬釘截鐵地否認道。  “那不是真的月老。”  因為秦無緣獨特而又匪夷所思的審美,所以月老司每一個人都必須穿得像一團行走的火焰。  紅紅火火喜氣洋洋,仿佛每天都在辦喜事。  席雪訝異道,“你怎麽知道?”  蘇昀掏出一本破爛泛黃的古籍,有理有據地說道。  “你看,書上記載的月老都是披紅袍著白衣,右手執問緣杖,左手手腕纏一圈紅線,你見到的那人分明是假冒的。”  書上記載的月老正是司長秦無緣第一次下凡時的模樣。  席雪有些惘然地看著那本古籍,手劇烈顫抖著,連書頁都難以翻過去。  “他將一截紅線纏在我的指間,說他被我的誠心所感動,隻要我將……”  她的話正卡在關鍵時刻時,被紅線捆綁著的黑鴉像是被觸發了不可違背的命令一般,忽然間清醒過來。  它尚維持著原型便口吐人言,嗬嗬冷笑著,“我詛咒你……”  黑鴉還沒來得及說完詛咒,就被蘇昀眼疾手快地塞了好幾把腥臭的稻草到口中去。  蘇昀搶在它前麵說道,“……詛咒我身體倍兒棒胃口倍兒好,吃嘛嘛香,一路升職加薪迎娶高富帥,每天發愁如何花錢,好了,詛咒完畢。”  黑鴉瞪著一雙小眼睛,被堵著的嘴巴隻能勉強發出唔唔的聲音,居然又被氣得暈了過去。  蘇昀做完這一切時額上已經冷汗涔涔了,席雪驚惶而又擔憂地看著他。  他脫力地倚著牆休息,麵上卻故作不在意地輕鬆笑道。  “就這幾個小妖怪,來一個我打一個,來一群我打一群,不費吹毫之力。”  蘇昀心想要是自己能再變一個胡子出來就好了,撚著長長的胡須說話應當會更有高人風範。  然而,事實證明,說大話不能太大聲,被上天聽到,極有可能下一秒就要遭報應。  席雪以為蘇昀真的沒事,稍稍放下心來,接著說道。  “……那個月老說隻要我用血將自己與心愛之人的名字與生辰八字寫上,再燒給他,他便會答應我的請求。”  蘇昀長得可愛,板著臉嚴肅起來時也像個白白嫩嫩的包子。  “那人胡說八道!擅改世人姻緣則必遭天譴,你可知這一切的代價是什麽?”  席雪仰著頭,眼神渙散地望著結蜘蛛網的破舊房梁。  她沉默許久,再轉頭時臉上已有幾道幹涸的淚痕。  “……我知道,十年壽命。”  刹那間,淩厲狂風又起,天色陰沉詭異,仿若下一刻就要滴出血來。  烈風像是要這座小破祠吹垮似得猛烈吹著,刮到人身上又似數把利刃插進肋骨中。  蘇昀模糊地聽見風聲中傳來遙遠的打更梆子聲,一聲聲由遠及近地傳來。  祠裏粗陋月老塑像身上花花綠綠的辣眼顏色掉得差不多了,露出身下的泥胎來。  此刻它緩緩睜開那雙渾濁的眼睛,裏頭的泥胎眼睛咕嚕嚕地轉了一下。  然後他咧開嘴瘋癲癲地笑了一下,扯開嘶啞的嗓子開唱道。  “世人多愚鈍,黑白顛倒善惡不分……”  蘇昀抱著雙臂,麻木地聽塑像嚎了一陣子,十句話裏七八句都是咿咿呀呀的無意義音調。  這些都是沒有實力的妖怪嚇唬人的招數。  真正有實力的大妖,從來不說廢話不浪費時間,上來就是一刀斃命。  大妖們哪裏會有閑情再給自己的獵物開場演唱會?  直到最後,他才聽清塑像以高音收尾的一句哀戚話語。  “……誰是農夫誰是蛇?”  “不要害怕。”  蘇昀轉頭對捂著耳朵快被嚇得哭出來的席雪說道。  “要是月老司的司長看到他被醜化成這樣,這妖怪不論輪回轉世多少次,都肯定是注孤生的命了。”  然後他認真地補充道,“還有,這歌它唱走調了。”  陸鉞趕來時,看到的就是美滋滋地烤著黑鴉、吃得滿嘴油的小月老。  小月老旁邊躺著隻被稻草堵住嘴巴的幸存黑鴉,另外一隻已經被灑了孜然,在燒烤架上翻轉著。  再多的可能就已經埋葬在他的肚子裏了。  辦事處的人跟他說小月老隻抓住了一隻黑鴉,這另外一隻該不會是後麵他肚子餓了又跑出去抓的吧?  詭異塑像還在這兩人麵前像複讀機似地不斷嚎著那首咿咿呀呀的破歌。  女人的臉上還帶點正常的恐懼,膽大包天的小月老則完全無視了那詭異塑像,甚至躍躍欲試地試圖堵住它的嘴。  陸鉞冷漠地想到,他來得的確是太遲了。  遲到他們都已經擺好碗筷準備開飯了。第5章 天庭駐人間辦事處  蘇昀剛美滋滋地撕下來泛著油的烤鴉後腿,興奮地準備開動時,轉頭便看見了一披著黑袍的男人。  那人麵上覆著一張純黑麵具,隻露出冷厲英俊的眉眼來。  他外頭披著寬大長袍,裏麵一襲利落的黑衣裝束,腰間別著一柄樸實無華的長劍。  似踏夜色悄然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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