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接通後,另一頭的席總便唉聲歎氣道。 “陸總,十分抱歉啊,我家女兒昨天不知道怎麽回事,把自己關在房間整整一天,我與您約好的那頓晚餐可能要延期了……” 陸鉞微微皺眉,想到未亡人的手段,不由得多問了一句。 “怎麽了嗎?身體不適嗎?” 豎起小耳朵偷聽電話的蘇昀眼睛倏地一亮。 這是關心的苗頭!這是愛情火焰熊熊燃起的預兆啊! “我也不知道,從前天到今早,她就一直呆在房間裏麵,沒有出來過……” 蘇昀手上織毛衣的動作漸漸停下來,從前天到今天早上…… 席雪昨天在月老祠時的狀態就已經有些異常了。 不會有一個正常人在見到‘奇裝異服’的他和碩大會說人話的黑鴉還如此冷靜的。 ……就好像那時她早已身不由己,被幕後的另一個人所操縱著。 而那個人則透過席雪的眼睛看到了所發生的一切,在她的大腦中輸入驚恐或冷靜的情緒指令。 而席雪則像提線木偶般被控製著麵部神情與動作,‘清醒’地念出她的台詞。 還有她小拇指上纏繞著的那截滲著黑血的紅繩,突兀地出現在人間的命格簿,她口中披白衣的假月老…… 處處都透著不同尋常的詭異。 是誰要動他十七萬靈石的對象? 蘇昀抿嘴,表情嚴肅起來。 他悄悄靠近了站在窗前的陸鉞,踮腳抬頭,努力想偷聽一耳朵陸鉞的電話內容。 手上還不停地織著紅線毛衣。 見小月老踮腳踮得辛苦,陸鉞把手機稍微放低了些,幾乎就要貼著蘇昀的耳朵了。 “或許是婚禮失火那天她受到了些驚嚇,不要緊,我今天晚上方便去看下她嗎?”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深夜會談。 這正是愛情火花四濺的好時候啊! 蘇昀眼裏綻出了激動的光芒,手上織毛衣的速度瞬間加快。 走針的動作甚至快到令陸鉞眼花繚亂。 席總有些受寵若驚。 “當然可以,唉,她本來就是您救下來的,現在還要勞累您去看她……” 耐著性子與席總客套了半天,陸鉞終於掛斷了電話。 六天前,s市中心區的酒店在舉辦婚宴的過程中著火,共計十人在這場詭異火災中喪生。 包括婚宴的主人——新娘。 而作為客人的席雪則在火災中死裏逃生。 陸鉞望著窗外撲棱著翅膀飛過的黑鴉,麵色愈發凝重。 席雪是自己救下的不假,卻也是未亡人故意留她一命。 因為她是上一輪死亡循環的見證者,亦是下一輪死亡循環的開啟者。 是未亡人所選中的送葬者。 小龍窩在他上衣的兜裏,用爪子戳了一下陸鉞,在心底對陸鉞說道。 “那天婚禮上起火的事情雖然不是她幹的,但她卻未必不知情,第二天跑到月老祠怕是要給‘未亡人’還願罷了。” 陸鉞在心底淡淡地‘嗯’了一聲。 他輕吐一口氣,簡單地收拾好桌上文件,準備出發去席家。 席雪不死,未亡人便無法開啟下一個循環,她一定是未亡人的下一個目標。 他瞥了眼還窩在角落裏編毛衣的小月老。 小月老難得皺起眉頭,不知道在糾結些什麽。 因為走神,他甚至快把手中正織著的毛衣領口給縫合了起來。 看見陸鉞站起身來,就要離開辦公室去席雪家裏時,蘇昀終於下定了決心。 總感覺席雪身上藏著什麽秘密,他十分擔心自家十七萬靈石的安危。 他蹲下來,從儲物袋裏掏出一大堆符咒來,又抱著山高般的符咒吃力地走到陸鉞麵前。 然後嚴肅地站在陸鉞的身後,開始刷刷刷貼符咒。 “大吉大利符十張——” 蘇昀在陸鉞後肩上從左至右、從上至下地利落貼了十張上去。 頗有貼小廣告的氣勢與速度。 “妖魔鬼怪不怕不怕符十張——” 蘇昀彎下腰,接著見縫插針地貼符。 “最後,再來個大難不死符——” 直到將陸鉞的後背貼了個滿滿當當,蘇昀才滿意地拍拍手,欣慰地說道。 “這樣子頂多落個全身殘疾,死肯定是不會死的了。” 蘇昀貼完符咒後,小龍十分耿直地對陸鉞說道。 “我好像在你身上嗅到了過期符咒的濃鬱氣息。” 正思考著如何甩掉這一身破符咒的陸鉞:…… s市,席家。 席媽媽端著剛做好的溫熱晚飯,站在席雪房間的外麵,用力敲了幾下門,朝裏麵擔憂地喊道。 “小雪啊,出來吃點東西吧,你沒有胃口也喝碗湯啊,不要傷著胃了……” “……或者,你開開門,讓媽媽把飯送進去好不好?小雪,小雪!” 在連續的沉悶敲門聲和母親焦急的呼喊聲中,席雪才從昏睡中慢慢醒轉過來。 ……她這是睡了多久? 席雪艱難地睜開眼時,房間裏光線昏暗不堪,四周的黑暗像是都被驅趕至一處般,沉甸甸地壓在她的眼前。 她捂著痛到快要炸裂的大腦,試圖用手慢慢地撐起身子,可全身的力氣都像被抽空一般,手軟綿綿地使不上勁。 門外母親摻著擔心的呼喊聲愈發緊張,她隻得先沙啞著開口回應道。 “媽,我不吃。” 這一開口,席雪便愣住了。 ……這蒼老而又尖細的聲音,是她剛發出來的嗎? 意識到什麽似的,她慢慢地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身體劇烈地顫抖著。 原本年輕白嫩的肌膚已經像枯老樹皮般布滿了一道道可怖的皺紋,泛著死氣沉沉的灰。 她的手顫抖得過於劇烈,甚至已經不聽她使喚了。 好一會兒,她才艱難地抬起不聽使喚的手,嚐試著狠狠地捏了下自己的手臂。 手臂上頓時凹陷下去兩個清晰的指印,失去彈性的肌膚緩慢地重新向上鼓起,恢複成原狀。 痛感久久才遲鈍地刺激到她衰弱的神經。 席雪跌跌撞撞地走下床去,想要拿起桌上的鏡子。 她的四肢疲軟無力,幾乎是走一步便要踉蹌地摔一下。 在極度驚恐的煎熬下,她感覺自己就像走在高山間的吊橋上,大風使勁地刮著,她在吊橋上搖搖欲墜。 隨時可能跌下萬丈深淵。 終於撲到桌前,席雪顫抖地抓起鏡子,像等待審判結果般,她屏住呼吸朝鏡中望去—— 鏡中出現的卻再也不是她那張年輕美麗的容顏。 烏黑濃密的頭發變得花白稀疏,鬆弛的皮膚上刻滿深深的皺紋,眼瞼下垂,雙眼渾濁無神。 時間恍若在一晚間流逝了幾十年,殘忍地將她的容顏磨滅成暮年模樣。 她眼睛驀地一黑,手無知無覺地一鬆,鏡子瞬間從高處重重跌落,摔得四分五裂。 地上鏡子的多枚細小碎片裏,竟同時詭異地緩緩浮現出一個男人的背影。 那男人轉過身來,看著跌坐在地上木然的席雪,勾唇笑道。 “我已實現你的願望,方軒的妻子在婚宴中死去,不久後他便會深深地愛上你,再也離不開你。” “所以,你的十年壽命,我收走了。” 然後那人合上手裏的命格簿,又惋惜地輕歎道。 “不過可惜,你好像隻剩十年壽命了呢。” 第11章 後備箱裏的小月老 陸鉞收拾準備加班處理的文件時,蘇昀也在認真地整理位置旁的東西。 將半成品紅線毛衣放進儲物袋裏,拍打幹淨沾了紅繩碎毛屑的軟坐墊,又將軟坐墊豎起來靠在牆上。 陸鉞甚至有種小月老在自己的辦公室裏成功開辟出一個新工位的感覺。 收拾完東西後,蘇昀挎著包站在陸鉞旁邊,等待著和陸鉞一塊去席家。 他興高采烈地哼著‘今兒小月老真呀真高興啊’的調兒,哼到高音處呆毛還配合地往上一翹。 陸鉞眼裏劃過一絲無奈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