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剛還在沉思著如何瞞著小月老出手破解幻境,以至於安靜得像溺水了一般。 沒想到下一刻就被紅線粗暴地拎了起來。 問緣杖輕輕一點海麵,萬千紅線浮現在空中。 蘇昀小眉頭緊皺著,他踩在半空中,環視了一圈周圍飄蕩起伏著的紅線,而後伸手,精準無誤地捏中了其中一根。 綿延不斷的紅線微微一蕩,為他指出一條通往海洋中間小島的路來。 白璃望著踩在半空的蘇昀,兩隻拚命向前劃的手一頓,差點直接沉入海洋中。 除了關注著陸晟還有沒有氣,蘇昀也分了絲心神給司長的前世情人。 寬大紅袍一翻,從裏麵撲出的紅線也將白璃和席雪一圈圈地捆住,帶起到空中來。 蘇昀在心中默默道了聲‘得罪’,而後對幾人說道。 “我們先到中間的小島去。” 這幻境中其實並沒有小島,隻不過是他臨時瘋狂地用紅線堆砌了一座出來。 白璃不知道是天生的樂觀派,還是不知道‘死’這個字是怎麽寫的,居然還頗有閑情逸致地打量起他來。 他感歎道,“……月下老人原來並不是老人。” 蘇昀剛在紅線軟墊上坐下,從儲物袋中掏出了青銅鏡,拚命擦拭著灰暗的鏡麵。 聽到白璃的這句話,他擦青銅鏡的手一滯。 “……” 月下老人的典故本就來源於變成老人下凡牽紅線的司長。 而司長會選擇變成老人模樣下凡則是有原因的。 秦無緣尚在監罰司時,幾次下凡都沒有變幻樣貌,便被一個輕狂的登徒子死死地纏住了。 那登徒子偏偏那時還修了仙道,長生不老容顏不變地活了幾百歲,一直像牛皮膏藥似地黏著司長。 他不知道纏了司長幾世。 從第一世的將軍,第二世的國師,第三世的王爺,直到最後一世…… 在凡間的幾世,司長都按著司命給他寫的命格簿,在戰火或與大妖的爭鬥中‘死’去了。 可司長因為執行任務再度下凡時,那登徒子就像長了狗鼻子般,無論司長變成什麽模樣,總能第一時間靈敏地嗅到司長的氣息,並成功地繼續黏在司長身上。 秦無緣拚命想甩掉這張無賴的‘狗皮膏藥’,卻無論如何也甩不掉他。 而那沒臉沒皮的登徒子,正好姓白名璃。 感覺到紅線島又被洶湧巨浪衝著飄向遠處,蘇昀連忙打住這番胡思亂想,瘋狂地呼喚著秦無緣。 “司長司長!緊急呼救!!!” 銅鏡毫無反應,隻映著他那張焦急的臉。 “司長司長!你的小司員快要橫死暴屍人間了!!!” 銅鏡依舊冷漠地沒有任何變化。 蘇昀:“……” 他氣沉丹田,屏息斂氣,衝鏡麵吼道,“司長,我找到了你的前世情人!他現在……” 話還沒說完,鏡麵便蹭一下大放光亮,銅鏡的清晰度刹那間以指數形式瘋狂上升。 秦無緣坐在案前,穿著那身紋金絲繡鴛鴦的月老司長服,看上去就要以新郎的身份參加婚禮一般。 蘇昀再度沉默了,“……” 這個區別對待不要太明顯。 可是司長的視線卻不在自己身上,而是死死地駐在他身後的白璃上。 白璃扛著巨刀,也透過那麵銅鏡望著秦無緣,臉上又浮現出幾分發怔的茫然來。 被徹底無視的小蘇昀猛烈地搖晃著鏡麵,機智地換了主語。 “司長,他遭遇到了危險,您快點叫監罰司的人下來救救他!” 秦無緣故作若無其事地收回視線,執筆的手卻一直微顫著。 扛著巨刀的白璃卻一直盯著秦無緣,臉上吊兒郎當的神情全然消失不見。 秦無緣想假裝毫不在意地勾起一抹冷笑來,話語裏的顫音卻無論如何也掩飾不住。 “傻子,我教了他幾百年打得過就上,打不過就撒腿狂奔,滾回去安靜地呆在角落裏……我現在立刻下來。” 身處險境還要頑強地吞咽狗糧的蘇昀淚流滿麵。 “司長您忘記您已經被禁止下凡了嗎?您快點申報監罰司才是正事,我總覺得這次的事情和命格簿被盜有關……” 話沒說完,鏡麵已然徹底黯淡下去。 白璃的視線卻沒有挪開,眉頭越皺越緊。 蘇昀放棄了掙紮:…… 若是司長親自下來的話,可能隻需要輕輕一踩地,這紙糊的脆皮幻境便瞬間分崩離析了。 畢竟司長曾經是監罰司的副司長,戰鬥力自然不必多說,除了跟陸司長不能比之外,比誰都是綽綽有餘。 但估計等擅自下凡的司長再回天庭時,等待他的便是來自監罰司的懲罰了。 幻境微微震蕩著,紅線島邊突兀地傳來一聲小孩惶恐的嚎哭。 正是剛才被蘇昀救起的小孩。 小孩在水裏沉浮著,他邊哇哇大哭著,邊拚命地想遊上紅線島。 距離小孩最近的席雪彎腰,努力向遠處伸著手,想要救起小孩。 像抓著救命稻草一般,小孩頓時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 席雪手上一用力,將小孩從血海中拉上來,渾身濕漉漉的小孩立時被拽到了她的懷裏。 那小孩卻突然咧出一個詭異的陰森笑容來。 蘇昀突然反應過來事情不太對勁,就要衝過去將小孩從席雪懷裏拽開時,那小孩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不好!快躲開!” 小孩仰頭看著席雪,笑嘻嘻地說道。 “姐姐,你違背了誓言噢。” 然後他握著那柄席雪再熟悉不過的白蛇匕首,手上動作穩而迅疾。 匕首狠而精準地紮進了席雪的胸膛裏。 一刀貫心。 鮮血橫濺著飛灑出來,席雪甚至還沒有反應過來,仍在低頭不可置信地看著那小孩時,半身血肉便已煙飛灰散。 她張張嘴,想用盡全身力氣艱難地吐出一個名字來。 可當她剛說出一個‘鬱’時,地上忽然猛地燃起熊熊幽藍色火焰來,如海嘯般席卷著直接吞沒了她的全身。 名字的後半截徹底淹沒在她淒厲絕望的慘叫聲。 ……席雪死了。 小孩緩緩地扭過頭,脖子咯吱作響著,全身隻有頭顱僵硬地轉了過來,身體卻依舊背對著眾人。 他伸出舌頭,舔幹淨了嘴角的血液,直直盯著陸鉞,像在欣賞什麽美味佳肴一般。 卻又露出了孩童般天真無邪的單純笑容。 單純與邪惡,同時被揉搓合並在同一張稚嫩的臉上。 他歪著頭,對陸鉞笑道。 “下一個就是你了。” 蘇昀舉起問緣杖,用力一扯紅線,將陸晟拉到自己身邊來。 他擋在陸晟身前,臉色凝重,從儲物袋裏抽出一把鏽跡斑斑的鐵劍。 看到那柄鐵劍時,陸鉞瞳孔驀地一縮,腦袋裏似有什麽塵封已久的記憶嘭地炸開來。 ……那是他曾經的第一柄劍。 蘇昀深諳‘反派正派都死於話多與不合時宜的好奇心’的道理,一句廢話也不多說,直接利落地拔劍出鞘,與小孩的匕首硬抗上。 厚重的鐵劍遍布著黑青色的鏽紋 ,劍鋒極鈍,斂著層悠久歲月的黝黑光芒。 仿佛已經古老到隻能擺在曆史博物館裏供人們參觀。 但當它與鋒銳的匕首相交時,看似無堅不摧的匕首卻像薄紙片一般脆弱。 鐵劍幾乎是摧枯拉朽般地將匕首砍裂成兩截。 蘇昀沒有心軟半分,他再度揚起鐵劍,將劍鋒直直地送進小孩的咽喉中。 同所有已經死去的人一般,小孩的渾身血肉都於刹那之間化作煙塵,繼而被大風刮散。 漫天煙塵中,小孩的詭異笑聲響徹天空。 蘇昀皺眉,下意識覺得哪裏不對。 忽然間狂風四起,陰風呼嘯而過的怒吼聲充斥著整個幻境。 蘇昀被刮得差點站不穩身形。 一穿著飄逸白衫的男子忽然出現在陸晟身後。 他戴著銀色麵具,隻露出雙含笑的眼眸,看似溫潤的眼神卻透著股刺骨的寒意。 他握著的依舊是那柄熟悉的白蛇匕首。 隻不過那匕首略有不同,蒙著層鮮血般的殷紅,上麵的白蛇也蜷縮著身子,虛弱地一動不動。 白衣男子出現得悄無聲息,他朝蘇昀微微一笑,然後朝背對著他的陸鉞舉起了匕首。 蘇昀隻覺得身子如有千斤之重,整個人像被困在了泥潭裏動彈不得。 小龍拚命地戳著陸鉞,震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