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隻手都被包好, 林霧問周漫:“趙裏哥啥時候聯係的你們,”他實在好奇,“你們咋過來這麽快?”


    “我們正好在附近出差。”周漫簡短道。


    正好在附近?


    林霧驚訝, 但一想到獸控局的出差, 估計又是保密內容, 便生生壓下了刨根問底的衝動。


    “搞定了。”許朔從洞外走回來,跟周漫匯報,“我和趙裏說這邊還需要一點時間,晚些才能回去, 具體的沒在對講機裏說, 但我估計他懂。”


    周漫點頭,已完成雙手包紮的她, 又低頭看林霧的腳。


    林霧還沒來得及穿襪子穿鞋呢, 腳上的傷同樣明顯, 但傷勢比手輕多了,畢竟滑落熊瞎子坡的時候腳還穿著鞋呢,所以腳上基本都是後麵循著氣味奔跑時, 被砂礫和荊棘弄的,沒大礙,也就王野, 一視同仁地給包得那麽嚴重。


    “這個不用,”怕周漫不信,林霧伸腳丫活動得那叫一個精神抖擻, “你看, 啥事兒沒有。”


    王野不輕不重地掃他後腦勺一下:“別嘚瑟。”


    林霧撇撇嘴,把活潑的腳丫收回來,好狼不跟虎鬥。


    周漫徹底放心, 看起來也的確不用怎麽處理。


    其實更讓她鬆口氣的是林霧的心態,通常剛獸化覺醒的人都會有一段的“混亂期”,這段時間裏,無論生理還是心理上都會劇烈波動,生理上不適應新的身體,而對新身體的不適應又加重心理衝擊,這種惡性循環是最讓他們頭疼的。


    但林霧的心理建設可能在陶其然獸化的時候就完成了,輪到自己身上時就相對坦然。


    林霧以為王野最多也就帶幾件衣物,幾雙襪子,結果人家連多餘的鞋都有。


    衣服是大一碼,鞋是大了兩碼還多。


    林霧抬起腳晃一晃王同學的籃球鞋,這是踩了個船啊。


    王野盯著從頭到腳都是自己衣服的林霧,真是怎麽看都順眼,除了手上的紗布。


    “到底咋弄的?”這事兒現在王野也沒鬧明白,山裏找個人,又不是攀岩,還能把手搞成這樣?


    說到這個,林霧真的又氣又後怕,後怕的是如果他沒落下熊瞎子坡,可能真就成了黑熊盤中餐,氣的是王野,對,他不氣黑熊,就氣王野,這家夥要不跑山上來,他也不會遇見熊瞎子!


    王野:“……你瞪我幹啥?”


    林霧氣呼呼地剛想說話,忽然發現旁邊的周漫和許朔把工作手機拿出來了,就是上次給他們錄信息簽保密協議的那部手機。


    “要重錄信息嗎?”林霧問。


    “當然,”許朔說,“你之前是獸化知情者,現在是獸化覺醒者,所有數據都要更新。”


    周漫的工作係統也登陸完畢,但因為需要先把林霧已有的基本信息從“知情者數據庫”調整到“覺醒者數據庫”,所以兩人又在係統中操作半天。


    林霧等待片刻,突然想到了什麽,又不便打擾忙碌中的周漫和許朔,便來到那個健壯的青年旁邊,低聲客氣道:“能問一下現在幾點了嗎?”


    青年從進到山洞,就跟個木頭樁子似的杵著,如果不是身材實在難以忽視,這位的存在感基本就和空氣差不多。


    他顯然沒料到會被林霧突然搭話,嚇了一小跳,然後才說:“我、我沒帶手機。”


    青年中氣十足,但說話時總讓人覺得有些緊張,眼神左右飄忽。


    沒問出時間,林霧隻得往洞口方向多走一段距離,拐過一個小彎,終於看見洞外的情景。


    雨基本停了,但從樹影間隙透下的陽光,也成了淡金的紅。


    黃昏,夕陽。


    林霧轉身,背後不知何時多個人,距離近得兩張臉差點蹭著。


    心跳猛然漏掉一拍,要不是眼前這張臉還算帥,林霧感覺自己三魂七魄都得飛。


    “你走路敢不敢有點聲?”他遲早得讓王野嚇死。


    王野理直氣壯:“老虎都這樣。”腳步有聲還怎麽捕獵,怎麽逮狼?


    林霧沒好氣瞪他,會貓步了不起啊:“你過來幹啥?”


    王野反問:“你幹嘛呢?”


    “我怕一會兒天就黑了。”林霧神情嚴峻起來。


    返回洞內,林霧見周漫和許朔還沒弄完,便出聲道:“要不咱們還是先回木屋吧。”


    周漫抬起頭,問:“你很著急?”


    “不是,”林霧說,“天就快黑了,再晚回去不安全,這山裏可是有熊的。”


    周漫一愣。


    許朔也停住手上的操作,抬眼看過來。


    “真的,我的手就是遇見熊的時候傷的,”怕他倆不信,林霧又拉上王野,“他也遇見了,我能找到他就是因為發現了他被熊攻擊的痕跡……”


    說到痕跡,林霧後知後覺想起來,當時地上還有一件王野被扯爛的外套,帶著血。


    思及此,林霧也顧不得和周漫、許朔說話了,飛快從上到下檢查王野:“你傷在哪兒了?”


    王野莫名其妙:“什麽傷?”


    林霧說:“你落在那兒的外套上有血啊。”


    王野總算鬧清楚林霧在說啥了,大手拍他上的腦瓜頂,按住:“聽好了,我沒被熊攻擊,我是和熊搏鬥,我也沒受傷,受傷的是熊。”


    林霧:“……”


    王野:“還有問題嗎?”


    林霧:“有。”


    王野:“說。”


    林霧:“你和熊,誰先動的手?”


    空氣安靜兩秒。


    王野:“不重要。”


    林霧、周漫、許朔:“……”


    好吧,至少王野沒事,結局是好的,但既然知道有潛在危險,總還是應該提前預防。


    林霧重新轉向周漫和許朔:“所以咱們還是應該趁天沒黑,趕緊先回去。”


    “放心吧,”周漫意味深長看健壯青年一眼,“不會再有‘熊出沒’了。”


    林霧微愣。


    王野敏銳地捕捉到某種指向,順著周漫的視線,目光鎖定健壯青年,凶猛而危險。


    許朔在王野和青年兩人之間看了幾個來回,果斷站隊東北虎,朝健碩青年語重心長道:“我勸你還是自首吧。”


    林霧手上的傷還曆曆在目,自首,頂多被護食的東北虎揍一頓,要是被東北虎主動破了案,那就不是揍一頓的事兒了。


    不合身的運動服,濕透的頭發,從進山洞就沒有做過任何獸控局的工作,再加上周漫和許朔現在這微妙的態度和言語……林霧重新打量健碩青年,終於捋出來大概邏輯了。


    王野則更直接:“別告訴我那熊是你。”


    健碩青年本來就心虛,還有被百獸之王留下的陰影,這會兒讓王野凶神惡煞的氣勢再一壓,哭的心都有:“不是我幹的,我站在原地動都沒敢動,是他自己沒看後麵,一腳踩空掉下去的。”


    “掉下去?”王野沒想到還有這麽一段,立刻問林霧,“從哪兒掉下去?”


    “就熊瞎子坡,然後往下滑嘛,我就想抓,手就這樣了……”讓氣場全開的王野一盯,林霧也有點壓力,聲音越來越小,“後麵可能求生欲太強,就獸化了……”


    “你的意思是如果沒獸化,你就完了?”王野的聲音越來越沉。


    林霧:“也不是……”


    王野:“不是什麽?”


    林霧:“……是。”


    叢林狼偷偷看黑熊青年一眼,你的鍋,自己背吧。


    王野緩緩看向健碩青年,開始活動手腕關節。


    青年瞬間想起了一隻弱小黑熊被人類支配的恐懼。


    “我沒想到會遇見他,我當時真什麽都沒幹,我怕他害怕,還舉雙手投降了——”


    林霧:“……”


    許朔扶額,一個熊直立起來舉雙手,誰他媽能明白你在投降啊。


    “王野,”周漫開口,“他才獸化沒幾天,是迷迷糊糊跑上山的,遇見你和林霧純屬意外,而且他也的確沒有攻擊行為,”她問林霧,“對吧?”


    “嗯。”這個林霧得承認,“他當時就站在那兒沒動,我慢慢後退想溜,結果腳下一滑……”


    “他四天前獸化,剛開始一直處於‘混亂期’,昏頭昏腦就跑山裏來了,”周漫索性全攤開,“我們這次過來就是找他的,沒想到你和王野也在這兒,還覺醒了一個。”


    說到這裏,周漫忽然停住,有些不放心地看王野:“你確定沒覺醒吧?”


    王野沉默片刻,忽然問林霧:“你覺醒那個什麽坡來著,在哪兒?”


    林霧瞬間警惕:“你要幹啥?”


    “試一下。”王野說得特自然。


    林霧磨牙:“你想都別想。”


    周漫、許朔:“……”這家夥對覺醒是有多執著!


    雖然黑熊害得林霧跌落,但也因此促成了林霧獸化,再加上獸控局的人幫著解釋,王野最終還是放了對方一馬。


    黑熊青年在逐漸緩和的氣氛裏,由衷地欽佩老祖宗的智慧。


    熊明明比老虎個頭大,比老虎力量猛,為啥從古至今老虎都是百獸之王?那是有深刻道理的。


    林霧的覺醒者信息錄入終於開始。


    山洞內陷入了緊張的忙碌。


    王野坐在旁邊地上,黑熊青年挪啊挪,最終落座的地方和東北虎能隔著一個太平洋。


    許朔的工作主要在前半段,完成之後,剩下的便交給周漫。


    王野看他閑了,“求知欲”立刻上線:“林霧為什麽會獸化?”


    “這個就難說了,”許朔撓撓頭,“可能和血緣有關係,也可能是逼到絕境,獸化基因就覺醒了。”


    王野無語:“說了等於沒說。”


    許朔歎息,想拍他肩膀,忽地回憶起他先前的散發的凶猛氣場,剛抬起的手又果斷放下:“同學,聽沒聽過‘欲速則不達’,有些事情你越想成,就越不容易成,興許哪天你不想了,反而它就來了。”


    王野皺眉:“我都不想了,來了有啥用?”


    許朔:“……”竟一時無法反駁。


    不經意間又看到黑熊青年,王野忽然想到另一個事兒:“你們以後最好提高點效率,像他這樣的,是命好遇見我了,要是遇見壞人,直接就把他當熊殺了,他冤不冤?”


    許朔都不知道該吐槽“命好”的定義,還是王野同學把自己和“壞人”區別開的這種,對自身定位的嚴重誤解。


    “這一片山林再過不久就是自然保護區了,”獸化的人在逐漸增加,王野都能想到的事,獸控局當然也想到了,“獸控局定點區域,獸化覺醒者都可以過來度過混亂期或者體驗獸化生活,想像陶其然那樣的就留下,不想的回家接著生活,隻要嚴格遵守保密協議,別弄出亂子就行……”


    許朔抬起頭,看著被火光映亮的石壁,目光卻飄得很遠。


    “以後這樣的保護區會越來越多。”


    周漫這邊終於錄完了“林霧”的信息,幹淨利落收工。


    林霧錯愕:“不用錄‘狼’的?”


    他記得陶其然當時是錄了獸化前後的兩份信息,苔原狼的外貌、虹膜、嚎叫的聲紋等等一個不少。


    周漫問:“你現在這樣怎麽錄?”


    林霧低頭瞅一眼自己手上的紗布:“呃,這樣變回狼,應該也問題不大吧……”


    周漫收起手機,下班的輕鬆讓她難得語帶調侃:“這個比身份證照片跟著你的時間還長呢,你確定要現在錄入?”


    比身份證照片如影隨形的年頭還長?


    一隻兩爪裹著紗布的叢林狼?


    林霧猛搖頭,再沒有比此刻更堅定的了:“不錄了。”


    周漫莞爾:“放心,等你傷好,我和許朔會盡快找你完成後續錄入。”


    月明星稀,雨後的山林有一種別樣的寂靜與清新。


    周漫和許朔將兩人送到距離木屋一百米的杉樹叢,給趙裏打電話知會一聲,便帶著黑熊青年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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