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事會對您的不滿由來已久。”燕凜起身撿起自己的手機,從桌子上抽出一張紙巾,把上麵的指紋和灰痕仔細地擦了個幹淨。 “您獨斷專行,剛愎自用,近一年的決策連連出錯,導致公司利益受損,這才給了我可乘之機。” “我預料到您會反擊,沒想到您竟然用了最下三濫的手段。”燕凜收好手機,一臉嘲諷地看向燕周,“父親,您真是老了啊。” 燕周頓時火冒三丈。 “燕凜!你敢這樣跟我說話?別以為你是老子惟一的兒子,老子就不敢廢了你!” 以往,惟一的兒子這幾個字幾乎是一個咒語,牢牢地套住燕凜。讓燕凜從小就善於觀察大人的神色,領會到家長的意圖,從來不敢違背父母的任何意願。 直到現在,這幾個字依然讓燕凜有一刻的動容。 隻是他很好地隱瞞了自己的情緒,在燕周麵前,他的表現無懈可擊。 “偷手機這樣的手段都用了出來,還能讓我怎樣評價您、”燕凜淡笑著麵對燕周的怒火。 開弓沒有回頭箭,從他邁出第一步開始,就已經注定了和燕周之間的父子之情無法善了。 如今,他已經取得了深空公司大部分股東的支持。燕周再遲鈍也終於有所察覺了,燕凜隻是沒想到,燕周竟然悄無聲息地就偷走了他的手機。 這手段讓他始料未及,竟然讓底線都不要了的燕周得手了。 好在手機有遠程鎖定功能,燕周偷了手機也沒辦法解開,除了扔到地上以示憤怒,也沒有別的用處了。 “我就想見識一下,是哪個狐狸精煽動了我的乖兒子,讓你連趕老子下台這麽大不孝的事都敢做了。”燕周冷哼了一聲,“沒想到,你比你老子還有能耐。玩男人?!還一擲千金為藍顏?!虧你幹得出來!” 燕周很憤怒,他氣的是燕凜敢挑戰他的權威,對於燕凜和男人在一起的事似乎並沒怎麽放在心上。 畢竟他自己就養著小情人,這點愛好無傷大雅,還是燕凜的突然篡位更讓他出離憤怒。 “網上的謠言是您放的?”燕凜問道。 燕周誤打誤撞地挑墨裏下手,不得不說,真的踩中了他的痛腳。第129章 燕周看著自己惟一的兒子,那張遺傳自父母的俊美麵龐布滿冰霜,黑沉沉的眼睛裏也盡是桀驁。 在他至今為止的人生當中,還從來沒有過被燕凜忤逆的記憶。 燕凜從小乖得可憐,在他的老友們一個一個被家中的不肖子氣到捶胸頓足恨不得把他們回爐重造的時候,他的兒子從來不讓任何人操心,從學業到生活,燕凜把自己打理得井井有條,定時向父母匯報自己的狀況,並且已經開始幫著祖父教導不成器的姑姑了。 要說叛逆,反而是他和妻子比較叛逆。他生意繁忙,不耐煩和兒子規規矩矩地談心,反正他知道燕凜永遠懂事可靠。妻子直接不願意交流,一個人滿世界旅遊,排遣失去另一個兒子的憂鬱和憤懣。 現在的燕凜卻仿佛青春期姍姍來遲的不馴少年,微微抬起的下巴,從眼神到鼻孔都述說著對他的不屑和挑釁。 可不是叛逆麽,這都直接謀逆了!想把他趕下台,臭小子也不掂掂自己的斤兩! 燕周扔開鋼筆,沒好氣地道:“謠言是我放的,怎麽著?你還想翻天?!別以為找到老子的把柄就可以踢開老子自己上位。我告訴你,你爹經曆大風大浪的時候你還吃著奶呢!這點小風波就想讓我翻船?想瞎心了你!” 燕凜沉默地聽著父親的訓斥,沒有反駁。 燕家的教育是很傳統的,即便如燕深那樣把親爹踩在腳底下翻不了身的,見麵的時候也仍舊恭恭敬敬仿佛是天底下最孝順的好兒子。他自然不會和燕周爭吵。 燕周以為他是為了借公司的資源捧人才做了這些小動作。他以前為墨裏動用過的公司資源,都瞞不過燕周的眼睛。 這也不算他的父親猜錯,他的確是為了墨裏才會做這些事。隻是燕周把墨裏當成了一個普通的小明星,攀上了他的兒子,想要憑借美色為自己鋪就一條坦途。 現在的年輕人玩得很荒唐,燕周早就習以為常。身為一個娛樂公司的少東家,燕凜這樣算是老實的了。燕周自認為開明,沒準備去管兒子的娛樂。 但是玩歸玩,來打他的主意他就不能視而不見了,所以他出手就衝著墨裏這個“罪魁禍首”去。 他從來不覺得自己的地位有一絲一毫動搖的可能。這個公司是他一手一腳打拚出來的,大股東都是他風風雨雨相交幾十年的老兄弟們,他們沒有理由為了燕凜這個乳臭未幹的小子和他作對。 燕凜利用了父親的自信。他向來把燕周看得很透徹,身為一個出身豪門的商人,父親身上還有一些不合時宜的江湖義氣。 不管是他對老朋友的信任,還是對情人的豪爽,都在他自詡的風流義氣當中。 為了捧他那個扶不上牆的小明星情人,其他股東一直以來頗有微詞。最近兩年燕周為了捧她,不惜砸下重金專門為她開設了兩個重量級的電影項目,結果賠得底兒掉,連帶著公司的股價也像心電圖一樣,考驗著眾股東的心髒。 這些矛盾漸漸匯成緩緩流淌的暗流,雖然還不足以動搖燕周高高在上的絕對地位。 但是罅隙已然存在,燕凜身為燕周惟一的繼承人,利用這一層身份拉攏人心,簡直是如魚得水。 因為他是惟一的繼承人,就算他現在一無所有,他的話也有著不容忽視的份量。 燕周信任的義氣,終究抵不過利益的誘惑。而他弄丟了哥哥,成了那個惟一,這曾經是束縛他一生的魔咒。當他反過來利用它時,也如同與惡魔達成了交易,那個險惡的錯誤成了他最大的助益。 為了墨裏,他連良心都背棄了。他曾經堅守的一切,都要為他自私的愛情讓路。 他利用了因他的任性而失蹤的哥哥,背叛了曾經為此痛不欲生,至今還在做著心理幹預的父親母親,他必須要成功,雖然他的成功是是卑鄙的,可恥的。 從此以後他的心將沉淪地獄,受著永世的煎熬折磨。而他將以完美無缺的皮囊包裹著傷痕累累的醜陋靈魂,冠冕堂皇地行走人間。 燕凜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憤怒的燕周,靈魂在經受火炙油烹,俊美整潔的麵容卻高傲而冷靜。 “爸爸,你知道的,這一次就算隻是一點小風波,我也會讓它變成足以讓你翻船的巨浪。” 尖銳的言語,向外的刀鋒遠遠比不了刺向自身的利刃,將已經傷痕累累的靈魂割裂成碎片。 “因為您這兩年的任性妄為和一意孤行,公司和股東們的利益受到巨大虧損。最遲在下周,馬叔和李叔就會共同發起股東大會,他們為我拉攏了三分之二以上表決權的的股東和董事,這一次,您真的沒有回旋的餘地了。” 燕周怒氣衝天地把鋼筆砸了過來,價值不菲的鋼筆撞到燕凜的胸口,又落到柔軟的地毯上。 “混帳東西!你是喝了什麽迷魂湯,就這麽急著搞死你老子?!” 燕周的憤怒不隻是針對兒子的叛逆,多年老友的背叛更讓他感到難堪。 這麽大的事,那兩個人一直暗中和燕凜接觸,在他麵前竟然分毫不露。這是把他置於何地?! “燕凜,你好,你很好!翅膀真是長硬了啊,我倒是沒看出來,原以為你是條聽話的狗,你還是條不叫的狼崽子!” 燕周憤怒到口不擇言,燕凜沉默地聽著,沒有反駁。 多年以來由燕凜的無底線遷就和退讓所維係的尷尬的親情,在這一刻分崩離析。 “當年走丟的為什麽不是你!不什麽失蹤的不是你!”燕周咆哮出聲。 話音一落,兩人同時一怔,燕凜的臉上一瞬間褪成慘白,仿佛無機化成了一層薄薄的瓷器,隻要輕輕一碰,就會碎裂,露出遭受業火煆燒的醜陋靈魂。 燕周的濤天怒火仿佛也在這一瞬間被堅冰凝固,它並沒有消失,隻是卻無從發作了。 他說錯了話,看著幾乎一瞬間將脆弱展露無遺的兒子,他張了張口,道歉的話卻吐不出來。 是燕凜挑起了這場父子之戰,是燕凜率先挑戰他的權威。燕周無論如何做不出率先道歉的示弱舉動。 空氣中有一刻的尷尬沉默,燕凜已經恢複了冷靜從容,仿佛剛才那個傷心的,可憐的,無助的人,並未出現過。 “口舌之爭是最沒有用處的,爸爸您失了分寸了。還有一周的時間,如果您想退得從容一些,不那麽狼狽,還是有充足的時間來準備的。我言盡於此,先告辭了。” 燕凜冷漠而高傲,仿佛已經勝券在握。 燕周那點微小的愧疚徹底煙消雲散,對著燕凜斷然離開的背影暴跳出雷。 “混帳東西!不過策反了幾個卑鄙小人,你還不知道老子的手段!燕凜你給我等著!” 燕凜腰背挺拔地下了電梯,冷漠從容地穿過員工往來的大廳,白皙的俊顏布滿冰霜,連腳步間帶起的風都依稀含著凜冽的氣息,讓人不敢靠近,不敢直視,仿佛多看一眼都會被凍傷。 熱鬧的議論也隻在他離開後才開始發酵。 “那就是我們未來的老板?天哪,好帥啊,真有氣質,可以出道了,絕對能紅。” “氣質這東西還不是靠錢堆出來的,也不看看他爸是誰,能沒有氣質麽。” “瞧你酸的,你就是嫉妒。沒聽說他和老板的關係不好麽。小少爺最近在搞事,老板都快被他搞下去了,我們公司馬上要變天了。你這種屌絲還做夢呢。” “老板那個油膩中年生了個麽帥的兒子?不科學啊,基因真是玄學。” “我雙手雙腳支持小少爺搞事成功啊~ ~!” “說得好像老板沒年輕過似的。再過二十年你們的小少爺也要變成油膩中年。” “你趕緊滾開!” …… 燕凜回到車裏,關上車門的一瞬間,所有冷漠堅硬的偽裝轟然崩裂,隻剩一個狼狽無比的男人,扶著方向盤汗如雨下。 他並沒有走得很快,隻是稀薄的空氣讓他疲於呼吸,他不得不大口地喘息。一重重的冷汗爭相從毛孔中湧出,很快將他的渾身濕透。 質地良好的襯衫布料也被冷汗打濕,濕滑地貼在皮膚上。 這種感覺就像很多年前的那個夏天,哥哥失蹤的那一天。他獨自一人坐在車裏,看著車外忙亂穿梭往來的警察,記者,一臉焦急的父母。 他坐在車裏,沒人有顧得上他。他是得救了的那一個,他不配被人關心,車裏濕冷的空氣幾乎快要將他溺死。 燕凜趴在方向盤上,汗水開始順著漆黑的發絲緩緩滴落。 他摸索著拿出手機,劃開鎖屏,手指點開排在通訊錄第一位的墨裏,直接打了過去。 那邊很快地接通了。 “燕凜!是你嗎?!”才幾天沒有聯係,卻仿佛有一個世紀沒有聽到過的聲音立刻傳進了耳中。 “快點說話!” 燕凜摩挲著手機:“阿狸,是我。” 墨裏頂著卸了一半的妝容,捧著手機躲開化妝師,找了個無人注意的小角落,一邊拽著假發一邊緊緊地貼著聽筒,似乎這樣就能抓住電波另一端好不容易再次出現的燕凜。 “你這個混蛋,你——”墨裏恨得咬牙,這些天用盡百般手段都聯係不到燕凜的委屈瞬間爆發開來,他現在隻想先把燕凜痛罵一頓。 “阿狸,我有點難受。” 燕凜虛弱的聲音傳來,墨裏一怔,頓時把所有的指責叫罵都咽回了肚子裏,緊張地握緊手機。 “你,你怎麽了?哪裏難受?有沒有去醫院?!” 燕凜生性內斂,從來不喜歡示弱,他竟然專門打來電話說他難受,墨裏生怕他出了什麽事,哪還顧得上生氣。 “我在車裏坐著。頭疼,頭暈,胸口很悶。” 燕凜的聲音裏仿佛含著一絲委屈,無比乖巧地匯報著自己的不舒服。墨裏心疼得無以複加。 “那你得去看醫生啊。你在哪裏,要不要我陪你去。” 墨裏已經開始計算時間。他們拍戲的地方離s市不遠,坐上大巴轉火車,淩晨就能到。 雖然最近因為緋聞的事導致方導對他不太滿意,但是請個事假應該還是可以的。隻要他明天及時趕回來,不耽誤拍攝進度就是了。 “不用,我不去醫院。”燕凜道,“這是老毛病了,我歇一會兒就好了。” 墨裏有些狐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