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中,夏紫苑感覺自己回到了童年。


    記憶裏,是一棟庭院,仿造中國古代大宅建造的夏氏豪宅,有假山,有流水,有九曲回廊,小孩子就算在裏麵跑上半天也跑不完,所以一旦誰藏了起來,也就很難找到。


    記憶裏,還有一個高大清瘦的老頭子,他總是用一雙像鷹一樣凶狠的眼睛盯著自己,稍微不守規矩就會被狠狠斥責,有時候還會被家法伺候,被那重重的藤條打在身上,留下的瘀青很多天都消不掉。


    記憶裏,沒有爸爸,沒有媽媽,隻有很嚴厲的爺爺,不苟言笑的女傭,眼神很怪異的叔叔和嬸嬸,還有經常欺負自己和哥哥的堂兄弟們。


    媽媽在生育自己的時候死了,據說媽媽身體一直很孱弱,就像現代的林黛玉,雖然生就花容月貌,卻是多愁多病之身。


    至於爸爸,唯一一次聽哥哥說過,在自己出生之前,爸爸迷戀上一名在酒吧裏工作的舞女,甚至為了她要和媽媽離婚,這件事被新聞媒體炒得沸沸揚揚,成為望族夏家最大的醜聞,一向最看重清譽,家規無比嚴厲的爺爺氣得心髒病發作,住院半年之久,他一怒之下把爸爸逐出家門,從此斷絕父子關係。


    後來,爸爸帶著那名舞女去了大陸做生意,定居在福建廈門,據說過得還不錯,但他發誓再也不踏上台灣一步。


    哥哥說,爸爸的個性其實和爺爺一樣倔強,他當初就不愛媽媽,是所謂的商業聯姻造就了這樁悲劇婚姻。


    對於爸爸和媽媽,夏紫苑沒有什麽印象,也無所謂愛恨。


    記憶裏,自己從小就沒有什麽朋友,在家裏受堂兄弟的欺負,到了學校受同學的欺負,經常受傷的自己就像一隻小野獸,總是握著拳頭,總是憤怒地瞪著雙眼,擺出隨時跟誰幹上一架的氣勢。


    隻有哥哥愛自己,總是陪自己玩,教自己功課,他還親自縫了一個布娃娃給自己。


    夏石楠繼承了媽媽的容貌,從小就很漂亮;比他小四歲的夏紫苑隻要看見有人調戲哥哥,她就會立即撲上去跟對方打架,就算打得頭破血流,回去再挨爺爺的家法也不管。


    夏石楠是夏紫苑童年回憶裏唯一的暖色。


    像天使一樣的哥哥總是微笑著,總是對著她張開雙臂,偷偷給她留一個暖暖的被窩,總是在她被打之後,很小心、很輕柔地為她上藥,為她按摩。


    被人嘲笑沒有爸爸媽媽之後,夏石楠總是溫柔地抱著她,對她說:“紫苑乖喔,哥哥做你的爸爸,哥哥做你的媽媽,好不好?紫苑不哭……”


    可是這樣說著的時候,夏紫苑還沒有哭,夏石楠卻常常已經淚流滿麵。


    哥哥像個天使,夏紫苑從小就知道了,他比自己還多愁善感,需要自己的保護,可是,她絕對沒有想到會出了那樣的事……


    那一天,老師讓每個人寫一篇作文,題目是“我的媽媽”。


    夏紫苑寫不出來。


    放學回家後,她一直覺得很鬱悶,心裏疼疼的,有著說不出的難受,於是她忍不住跑到媽媽生前住的房間。


    夏家的房子很多,所以媽媽住過的房子依然保留原狀,都是淡淡的粉色,像童話裏公主的房間。


    夏紫苑趴在媽媽的床上,恍惚還能嗅到一點屬於成年女性的馨香,她心裏好難受卻哭不出來,一直到暮色沉沉,她依然趴在床上動也不動。


    就在她快要睡去時,門扉咿呀一聲被輕輕推開,夏紫苑被嚇了一跳。


    她以為大家都把媽媽的房間當成了鬼屋,是不會進來的。


    一個高大而瘦削的男人走了進來,他繼承了爺爺的容貌,眼神卻不像爺爺那樣犀利,反而有些陰沉和詭譎,是叔叔夏聖傑。


    發現她待在這裏,夏聖傑目光陡然一冷,夏紫苑嚇得蜷縮到床上,抱住枕頭死盯著他,她甚至已經忘記了要逃跑。


    “誰讓你來這裏的?”腳步有些虛軟,滿嘴酒氣的夏聖傑眼睛發紅地撲過來,一把揪住夏紫苑的衣領。


    夏紫苑嚇得大聲叫起來,用枕頭砸這個喝醉了的男人,“放開我!媽媽救我!”


    “媽媽?哈!如果不是你,她怎麽會死?”滿麵猙獰的他用兩隻大手狠狠卡住夏紫苑的脖子。“都怪你!你這個小討厭鬼,為什麽長了和那個男人一樣的眼睛?我要你為她償命!”


    夏紫苑快被掐死了,她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張小臉漲得通紅。


    她的腦海裏浮現了一個人的身影,“哥……哥……哥哥……”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喊出聲來,事實上這棟豪宅的隔音設備極好,媽媽的臥室又極偏遠,就算她喊破喉嚨也不會有人聽見。


    可是就在她以為自己快要死了的刹那,門突然被推開,夏石楠衝了進來,一把抱住那個變得凶神惡煞一樣的夏聖傑。


    “放開我妹妹!放開我妹妹!”


    夏石楠用牙齒狠狠咬在男人裸露的胳膊上,男人吃痛,放開了夏紫苑,扭頭看到他,突然眼睛一亮,“雪兒,雪兒?”


    “紫苑快跑!”夏石楠突然害怕起來,跳起來要跑,卻在門口被男人一把抓住。


    夏聖傑順手反鎖上了房門。


    “你、你……你要幹什麽?”夏石楠的聲音都顫抖了。


    “雪兒?”男人的大手輕柔但有力地箝製住夏石楠的身體,低頭在夏石楠的臉上胡亂親吻,“雪兒,你知不知道我為你瘋狂?你知不知道因為哥哥娶了你,我差點殺了他?那個混蛋得到了你卻一點也不珍惜,雪兒,為什麽你還傻傻愛著他?雪兒,你知不知道這世界上最愛你的人是我!”


    夏石楠厭惡地別開頭,驚恐地躲避著這個發瘋的男人。


    夏紫苑突然驚醒過來,撲上前去拽夏聖傑的胳膊,可是八歲的她實在太瘦小,輕易便被他一腳踹到一邊。


    她的肋骨似乎斷了,疼得她趴在地上動也無法動一下。


    “你放開我!我是石楠,我不是媽媽!叔叔,你看清楚,我不是媽媽……放了我……”夏石楠被嚇得哭起來,極力哀求著。


    “雪兒,像雪一樣的肌膚,多麽美……你知不知道我對你朝思暮想?我以為哥哥離開之後你就會從了我,沒想到你卻死了,可惡……雪兒,我再也不許你離開!就算是鬼我也要!”


    夏聖傑把夏石楠壓到床上,粗暴地撕裂他的衣服,分開他的雙腿……


    下一秒,夏石楠發出撕心裂肺的哀號聲——


    “紫苑!不要看!閉上眼睛!閉上眼……”


    夏紫苑發起了高燒,三十九度,遲遲不退。


    恍惚中,她覺得有一雙手不停撫摸著自己的額頭和手心,比哥哥細致柔軟的手更大、更溫暖,指腹略微粗糙,摩挲在肌膚上很舒服。


    那雙手那麽輕柔、那麽小心,好像她是一件易碎的琉璃,好像她是被發自內心嗬護著。


    她也是能被人愛憐、被人疼惜的,那種從未遇過的溫柔讓夏紫苑泫然欲泣。


    她在惡夢中不停地呐呐喊,滾燙的淚珠從她緊閉的眼角落下。


    困擾了她多年的惡夢中,男人變成恐怖的野獸,讓哥哥流下鮮血和淚水。


    不要!


    “不要!”


    夏紫苑猛然翻身坐起,牽動了手背上的點滴管,傳來一陣刺痛。


    “紫苑?”正坐在旁邊看筆記型電腦的方岩急忙跑過來。“你醒了?”


    夏紫苑臉色蒼白,額頭上滾下豆大的冷汗。


    她茫然看著方岩,本能地瑟縮了一下。


    “不要過來!不要……”她用帶著哭腔的聲調低喊。


    男人都是恐怖的怪物,絕不能讓他們靠近自己!


    方岩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看著她蒼白的小臉,心一陣揪痛。


    他皺了皺眉,選擇離她遠一點的地方坐下來。


    “紫苑,不要害怕,我不會傷害你,相信我。我是你哥哥的朋友,我會代替他保護你。”


    他的聲音低沉,話說得很慢,帶著讓人莫名安心的力量。


    哥哥?他是哥哥的朋友?他也是好人?


    夏紫苑眼睛眨巴著,眼神從敵視、不安變成狐疑;眼前的男人穿著淡藍色的居家休閑服,幹淨而清新,他的眼睛和他的人一樣幹淨,沒有一點點邪惡與恐怖,反而像風平浪靜的大海,深邃寬廣,卻柔和安詳。


    “方岩?”她小聲地問。


    “總算記起我是誰了?”方岩笑了起來,笑容就像微風吹過海麵,留下令人心醉的波紋。


    “啊……方岩?我……我們……啊啊啊!”夏紫苑臉突然紅了起來,昏迷前激狂的場景清晰地出現在她的腦海裏。


    啊啊啊!她居然真的跟男人上床了!


    “之前我稍微強迫了你,讓你反感了嗎?”方岩把椅子稍微挪近一點,溫柔地注視著她。


    反感?她沒有這樣覺得啊!


    夏紫苑再次仔細打量眼前這個男人,他的頭發沒有向後梳起,自然地垂落下來,稍微遮掩住他的額頭和眼角,英俊中帶著幾許灑脫。


    她知道自己並不反感,甚至還為自己破天荒的“有感覺”而感到羞赧。


    她一直以為自己永遠無法突破心理障礙,無法和男人在一起,即使老掉了牙也會是個老處女。


    她抱緊被子,膝蓋蜷縮起來,烏溜溜的眸子盯在男人身上。


    她搖搖頭,“我不討厭你。”


    雖然他令她又一次夢到了那次恐怖的事件,令她現在好像渾身虛脫了一樣,輕飄飄的沒有實感,好像自己成了羽毛,懷疑自己是不是還真的存在人世。


    “你已經昏睡了兩天兩夜,餓不餓?”方岩原本想說什麽的張了張嘴巴,最後卻問了這麽一句。


    夏紫苑咬咬嘴唇,覺得胃裏有點發酸,空空的難受,便乖乖點頭,“餓。”


    “想吃什麽?”


    “米粥。軟軟的,稍微有點鹹,有瘦肉和皮蛋的那種。”


    “皮蛋瘦肉粥?”方岩笑了起來,“好,我現在就去煮。”


    “你會嗎?”褪去了武裝的夏紫苑像個剛出生的嬰兒,虛弱而無力。


    從惡夢中醒來,麵對的不再是黑夜,不再是無人在身邊的孤獨和寂寞,而是這個有著溫柔眼神的男子,夏紫苑的心柔軟了許多。


    “不要小看我喔!爺爺最喜歡吃我煮的粥,而且我最近跟阮輕學會了不少煮粥的訣竅,敬請期待。”


    方岩卷起袖子,擺出一副欲大顯身手的架式,讓夏紫苑噗哧笑出聲。


    “等我一會兒吧!”方岩對她眨眨眼,走了出去。


    阮輕?是個女人的名字吧?


    不知為何,一想到這一點,夏紫苑的心竟有點往下沉。


    粥真的很好喝。


    夏紫苑像個餓極了的小孩,大口大口吞著,很快就喝完一小碗,隻覺肉丁綿軟,香氣撲鼻,讓她喝得好滿足。


    結果她連喝了三小碗,還想喝時,被方岩製止了,說什麽餓太久不宜多食。


    羅唆的男人!


    夏紫苑翻著白眼看他,隻有哥哥才會這樣管東管西。


    “紫苑?”方岩把碗筷收拾好後走回來,重新在她麵前坐下。


    “幹什麽?”吃飽喝足的夏紫苑像隻懶洋洋的小貓,半臥在床上,斜睨了他一眼。


    “劇組那邊我並沒有替你推掉。”


    “嗯?”如果方岩不提,夏紫苑幾乎已忘記這件事。


    “我沒有那麽做的權利,那是你的生活,我必須要尊重你。”方岩很誠懇地說。


    夏紫苑心一悸,方岩輕柔的話語好像針一樣戳在她的心上,有點疼,卻疼得甜蜜。


    他尊重她?以前從來沒有人這樣說過……


    “之前我是賭氣才那麽說,因為……因為……”方岩有點遲疑。


    他的臉罕見地有些紅赧,讓夏紫苑看得好驚訝,她以為隻有哥哥這種稀有男性才會臉紅,別的男人臉皮都厚得像豬皮。


    “因為什麽?”夏紫苑率直地反問,“為什麽要故意惹怒我?”


    “我嫉妒。”方岩飛快地說出這三個字,然後別扭地移開目光。


    “咦?”


    夏紫苑張大嘴巴,盯著方岩如玉般的臉龐,一點點染上霞色。


    她的心怦怦直跳,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羞澀,臉也紅了起來。


    她咬了咬嘴唇,故作不在乎地聳聳肩,“喔,堂堂方總裁也會嫉妒嗎?”


    她這樣說的時候,小臉像嫣紅的蘋果,眼睛水汪汪的快要滴出水來,眼神中跳躍著莫名的快樂和喜悅。


    方岩隻覺得胸中一陣熱浪翻騰,他的雙臂幾乎本能地張開要去擁抱她,可是在維持著一個可笑的姿勢後,他又訕訕地收了回來。


    這時候最好還是不要莽撞行事。


    這個小妮子雖然剛剛才對自己卸去了一點防備,不再像仙人掌一樣刺人,但並不意味著自己就可以隨便吃她豆腐。


    “總裁也是人,也吃五穀雜糧,怎麽不會嫉妒?”話說開了,方岩倒也不再忸怩,反而坦率地承認。“小東西,第一次見麵,我就莫名其妙地喜歡上你,結果還沒有和你真的親熱,你轉頭就去勾引別人,是男人都會吃醋吧?”


    夏紫苑小臉更熱,她懷疑自己的高燒還沒有退。


    她扁扁嘴道:“誰勾引別人了?那是工作好不好?每個演員都有可能演親熱戲,我也是想突破呀,我才沒有勾引別人……”到最後,她越說越小聲。被方岩深邃的眼睛盯著,她覺得自己倒真像是紅杏出牆。


    伴隨著一聲低笑,方岩的大手握住她的小手;她瑟縮了一下想逃開,但是大手微微用力,她還是被抓住了。


    她看了一眼兩人的手,本來覺得自己的手在女人之中算是夠大的,沒想到卻輕易地被包在男人的大掌中。


    剛打完點滴,她的手還冰冰涼涼的,被包在暖暖的大手中感覺很舒服。


    “紫苑,你真的不生我的氣?”方岩認真地問。


    “嗯。”她乖乖點頭。


    “從今以後,正式做我的女人好嗎?”


    “咦?”夏紫苑驚訝。


    “咦什麽咦?你已經是我的人了。”方岩暗示性地握緊她的手。


    夏紫苑小臉簡直快要燒起來,“那才不算,那個根本不代表什麽意思。男人女人都有生理需求,穿上衣服後依然各走各的路,誰也不是誰的!”


    “你真的這樣想?”方岩眼神一黯。


    “當、當然!現代的社會,誰管誰啊,很多人鄭重其事結了婚,恨不得弄個全台灣……不,全世界皆知的豪華婚禮,結婚一年還不是照樣在外麵偷腥找女人?”


    上流社會的那些種馬,夏紫苑小時候就看太多了!


    “可是我不會。”不同於她的怒吼,方岩的語調很輕,但是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紫苑,我不會。我選擇了一個女人,就會一輩子認定她。”


    夏紫苑驚訝地看著他,但旋即扭開頭,“人們在熱戀的時候都會許下一生一世的諾言,不,還貪心地希望是熱愛一萬年呢!結果呢?哼!”


    “但是你不能否認這世界上還是有真愛,就算有百分之七十的離婚率,還有那百分之三十廝守終生呢。紫苑,我要做的是那百分之三十裏的一個。”


    夏紫苑眼眶忽然一熱,她急忙揚起了頭,吸了吸鼻水。


    不行!


    她不能被他的甜言蜜語給軟化,她的身體接受了他,但不能把心也給他。


    “我憑什麽要相信你?”她鼓起腮幫子,像隻氣鼓鼓的青蛙。


    “我不會急著讓你相信,彼此信任是一個過程,需要時間來驗證。”方岩淡淡一笑,握起她的手在唇邊吻了一下,“要不要聽一個故事?”


    “什麽故事?”夏紫苑好奇地看向他。


    “一個被父親丟棄的小男孩的故事。”方岩眼神黯淡下來,“紫苑,你應該明白,這世界的幸福都很相似,悲劇卻有千千萬萬種,不是隻有你一個人才有悲哀的回憶。”


    忽然意識到他要對自己說什麽,夏紫苑身體緊繃了起來。


    “紫苑?”


    “好,你說吧。”


    雖然她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讓這個男人完全進入自己的世界,也不想去了解他,可是現在她卻覺得自己必須做個聆聽者,否則他會很難過。


    “其實故事很簡單。”方岩揚起嘴角自嘲一笑,“小男孩的父親白手起家,利用了一些齷齪手段擁有了一家小型證券公司,趕上了良好的大環境,事業漸漸起色;有錢有勢後,人也變了,原來的糟糠之妻也不入眼了,那個男人開始流連風月場所,也和許多上流社會的名媛閨秀糾纏不清。他生得樣貌好,又有點身價,自然處處吃得開。”


    “媽的!”夏紫苑狠狠咒罵一句,“男人果然個個都是這樣!”


    方岩拍拍她的手,示意她不必如此憤怒,“其實從生物學的角度來看,動物都有想多繁衍後代的本能,因為這種生存本能才有了性,拋開一切社會倫理來說,這也是一種物競天擇。”


    “你說什麽?”夏紫苑猛然甩開他的手,憤怒地咬著牙。


    “可是人之所以是人,就因為人有了道德倫理,性不僅是為了繁衍後代,更多時候是為了表達愛,渴望對方、希望與對方融為一體的方式,這種性裏麵融合了更多感情因素,是高貴的、值得尊重的。”


    夏紫苑皺了皺眉,“你到底要說什麽?別給我說這種高深的話,我聽不懂。”


    她從小就不愛讀書,這個混蛋不知道嗎?


    “所以說,你雖然厭惡男人,卻還是渴望被擁抱,並不是像動物那樣的發情,而是渴望被愛、被關懷,是不是?”


    被這句話擊中,夏紫苑怔住,眼眶又開始發熱。


    媽的!可惡!可惡!可惡!


    這個男人為什麽好像生了透視眼,把她看得一清二楚?


    “什麽跟什麽呀,我才不希罕愛!快說那個男人的故事,不要一直轉移話題到我身上來啦。”夏紫苑粗魯地抱怨。


    “男人後來迷上了一個年輕美麗的大家閨秀,時間久了,那女子自恃身分高貴,不甘做地下情婦,便要求男人離婚,那時候小男孩剛滿八歲。”


    “八歲?”夏紫苑低呼。為什麽又是八歲?怎麽會這樣巧?他和她都在燦爛的童年遭遇了人生最大的不幸……


    “心力交瘁的妻子不甘心,約情婦出來談判,結果那男人和情婦一起去了,三人吵了起來,從咖啡店跑到店外還在吵,在路口遇到了迎麵疾馳而來的大車,兩個女人走在前麵,男人最後關頭推了妻子一把,自己卻和情婦一起葬身在車輪底下。”


    “啊?”夏紫苑隻覺得胸口被一塊巨石壓住,幾乎無法呼吸。


    “妻子從此精神崩潰,瘋瘋癲癲的,時好時壞,八歲的小男孩從那時候便開始照顧母親。”


    “方岩,不要再說了!”夏紫苑用力抓住方岩的手,她已經淚流滿麵。


    她無法對別人的故事加以評論,可是她不能讓眼前的“小男孩”再繼續沉溺在那個惡夢裏。


    不要!不要再讓惡夢糾纏他們了!


    為什麽大人的罪過卻要他們來承擔!


    大手輕輕撫著她柔軟的頭發,方岩低低歎息,“紫苑,我其實早就看開了,那是他們的過錯,我們沒有必要為此痛苦一輩子。”


    “嗯。”夏紫苑抽泣著同意。


    “我們忘記我們該忘記的,記得我們該記得的,即使是痛苦,如果無法徹底忘記,那不妨淡化它,別再讓它成為傷害我們的刺,而是變為我們尋求幸福的動力,你說對不對?”


    “嗯。”


    “紫苑,讓我們從現在開始創造屬於我們的快樂記憶,好不好?”


    “嗯。”


    “紫苑,我愛你。”


    世界上有千千萬萬的女子,光是一個台北就有千千萬萬漂亮而年輕的女子,你為什麽獨獨選擇我?


    夏紫苑雖然還有點猶豫,但最後她還是嗯了一聲。


    嗯表示她接受他的表白,但並不表示她也愛上了他。


    “我哥哥叫石楠,我生氣的時候就叫他石頭,真巧,你的名字裏麵也有個石字,我以後叫你大石頭好嗎?你的年齡應該比我哥哥還大吧?”


    “那你要記得,我是一塊有溫度的石頭喔。”方岩微笑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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