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旬,她從學校畢業了。


    今天開始,她要到阿禾的公司上班,跟老師一樣,當一個“成熟”的社會人士。


    她站在更衣鏡前,戴著大墨鏡,兩手抱胸,抬高下巴,左看右看。


    “哼……”鼻子朝天,側臉,站斜。嗯,還是這樣比較酷。


    “妳在做什麽?”閻司文走進更衣室,看她在鏡子前一副怪模怪樣,忍不住皺眉。


    “老師,你的墨鏡。”從鏡子裏看見老師站在身後,她迅速脫下墨鏡,轉身一臉笑得很奉承地兩手“奉上”。


    看她笑得那麽樂,閻司文狐疑地盯著她,仔細把她從頭到腳看了一遍。


    長發束起,身上迷彩綠背心、寬短褲,腳下球鞋,外觀沒有改變,那張臉卻透亮,神采飛揚。


    去當助理有這麽高興嗎?總覺得她開心得不太尋常……究竟是因為孫詠禾的關係,他心思偏了,還是——


    “老師,老媽說下個月要回來慶祝我順利就業,到時候你想吃什麽?”老師眼神幾乎洞穿她,嚇得她背脊發冷,趕緊兩手抱住老師手臂,拉他走出更衣室,亂掉他的思緒。


    “阿姨是回來幫妳二姊坐月子吧?”


    “順便幫我二姊坐月子。”嘻嘻嘻,“擾亂”成功。


    閻司文睇她一眼,懶得再糾正她。


    “老師,我外甥女快生出來了呢。”她用臉磨蹭老師的手臂,勾著老師的臂彎,緊緊勾住以後就把兩腳騰空,讓老師吊著她走。


    “別玩了,快點下去吃早餐。”閻司文不為所動,單手勾著她走到樓梯口把她放下來。


    “老師,明天換我去買早餐。”


    “妳爬得起來再說。”


    “嘻嘻,那我幫你買宵夜。”她吐舌,用跑的下樓。每天早上都是老師比較早起。


    “不用了。下午我要留在英雄醫院開會,如果時間配合得上,我順便過去接妳下班。”閻司文走在身後,一起下樓用餐。


    “好啊,我再打電話給你。”她衝下樓,一看到餐桌上都擺滿了,馬上大叫:“哇啊!老師,今天的早餐好豐富!”


    有清粥小菜,她愛吃的荷包蛋,還有西式的漢堡、總匯三明治,她立刻坐下來,一手漢堡,一口粥,中西合並一起吃。


    “漢堡跟三明治是讓妳帶去吃……”他還來不及說,她已經一口咬住漢堡,抬頭兩眼無辜地望他,“算了,妳吃吧,別吃太撐就好。”


    她眼帶笑,邊點頭邊啃漢堡,夾起荷包蛋塞進嘴裏,喝了口粥。


    “別狼吞虎咽。藥有帶嗎?”閻司文才端起碗,看她搖頭,就又放下站起身。


    她邊吃邊看著老師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


    一定是去幫她拿藥了。老師好像老媽子,她第一天上班,老師比她還緊張。


    她啃完了漢堡,伸手又拿起總匯三明治……還是留下來,肚子餓的時候吃,不然生病就糟了。她端起碗,吃稀飯。


    嘿嘿嘿,想到她從今天開始就是女保鏢,想不偷笑都很難。


    她看著樓梯口,邊吃邊笑,等到老師下來,她努力憋住笑意,裝出一臉正經,低頭夾了一塊魚塞進嘴裏。


    嘻嘻,等過陣子她“事業有成”,就來展開“求婚大作戰”。


    閻司文把藥放進她的背袋裏一並拿下來。


    “老師,我滿十八歲那天,我們結婚好不好?這樣我的生日就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你可以少買一份禮物給我。”她現在先探個口風,看怎樣的求婚方式,老師會比較心動。


    “吃東西別說話。”閻司文幫她夾了青菜。


    “先訂婚好不好?”她還是不死心地問。


    英雄鎮李氏集團總部


    紀曉優仰頭望著一、二十層高的豪華大樓,開著嘴巴張望了好久都忘了閉上。


    講出來就丟臉了,她這個保鏢竟然對老板的身家背景、公司職位完全沒弄清楚。


    阿禾說是家裏的事業,她以為是小公司,沒想到——


    “在看什麽?嘴巴那麽開,上頭的空氣比較好嗎?”一個低沉的聲音低低地落在她耳邊。


    “阿禾,這到底是——”她聽到是阿禾的聲音,一回頭馬上五爪下山,朝他胸前衣服抓過去,她卻看到和平常不一樣的衣著,及時停住手,愕然地抬起頭……


    “跟我來。”


    孫詠禾繞過她,身後跟著兩名彪形大漢,前頭大門口分站兩排迎接主管。


    她依然開著嘴巴,看阿禾像大人物一樣走過去。


    他忽然停在門口,回過頭來,目光落在她身上,定定地注視。


    隨著他的目光,站在門口列隊歡迎的人員也轉過來看她,她頓時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


    她馬上閉起嘴巴,學阿禾挺直腰杆、很酷很威風的走路方式,穿梭過兩排人龍,酷酷地站到他身邊——突然很後悔沒把老師的墨鏡“摸”過來使用,那樣更有“大保鏢”的威風吧!


    “我跟各位介紹,這位是紀曉優小姐,她是我的安全管理特別助理,以後大家稱呼她『安管特助』。”


    孫詠禾才說完,帶頭出來迎接他的經理馬上帶領大家喊:“安管特助好!”


    她的心瞬間高高的飛起,整個人輕飄飄……


    她趕緊忍住表情,酷酷地點了個頭,然後轉身,跟著走路很有風的阿禾走向電梯。


    哈哈哈,真過癮,真想讓老師看到她這時候的神氣……應該會被老師關禁閉,記過處分,還是算了。


    唔,說到這裏她才想起來,她現在已經畢業成為社會人士,回家得跟老師“開會”討論廢除那些不再適用“社會人士”的門禁、規條。


    嘻嘻,真想給老師看到她當“社會人士”的“威風凜凜”,讓老師感動到痛哭流涕。


    “李家是國內有名的大地主,李氏集團早期是從西式喜餅盒起家,有一家食品公司,後來在我外公手上轉投資,陸續買下婚紗公司、蜜月酒店、溫泉會館,專做『新人』生意。我外公很早就退休了,我母親是獨生女,繼承他全部的事業,是現任李氏集團總裁。我是公司新上任的總經埋,在這之前是糕餅師傅。”孫詠禾一身黑色西裝,一副標準的青年實業家的衣著,一改過去吊兒郎當的形象,坐在總經理辦公室裏正經八百地向她說明。


    秘書送咖啡進來,擺上桌以後,還對他行了一個禮,才拿著托盤走出去。


    紀曉優眨了眨眼,一再揉著眼睛確認眼前這個言行舉止充滿“修養”的男人,隻有那張臉真的是她所認識的阿禾,他全身上下、包括靈魂都像換了個人,她不知不覺也變得正襟危坐。


    他前麵對李家所做的介紹,她沒有聽進太多,隻有最後他說他是新上任的總經理,她聽進去了,聽到他說在這之前他是糕餅師傅,她又驚愕了。


    “糕餅師傅?”怎麽他專門做一些和他完全不搭調的事?


    孫詠禾看著秘書出去把門關上以後,才兩手抱胸傾身斜倚桌麵,對她咧嘴笑,“怎麽樣,看不出來我會做餅吧?”


    紀曉優往後轉,看到辦公室裏隻剩下他們兩個人,阿禾又恢複了原本的模樣,她搖搖頭,端起咖啡先喝一大口。


    “姊夫沒說你有多重人格。”她剛才在大門口回頭看到他,差點認不出來。


    “死丫頭,妳不能講點好聽的嗎?”孫詠禾白她一眼,“我家是傳統餅鋪,妳這麽愛吃,聽過『千孫堂』沒?”


    “當然聽過,千孫餅很有名——你家開的?”她愕然地看他點頭。


    “孫家是傳統餅鋪,堅持手工製作,李家是西式餅盒,統一由食品公司生產,全國鋪貨。孫李兩家很早就認識,彼此看不對眼,可以說是世仇,我那一雙父母的交往就像羅密歐與朱麗葉,一再被禁止,後來兩人是私奔結婚的,好幾年以後才被承認,不過……”孫詠禾忽然表情有點複雜,瞅著她聽得入神的臉兒看了一會兒,才撇嘴說道:“總之,為了兩家的和諧,我得當糕餅師傅,未來也必須扛起李氏集團的事業……反正不像妳這麽好命,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她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也多虧他的幫忙,不然就算老師沒禁止,她怕刀這件事說出來也沒人敢請她當保鏢——呃,這麽說來,阿禾是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才幫助她完成夢想嗎?


    真是讓她刮目相看,想不到阿禾這個人心地這麽善良,又如此“重義氣”,怪不得二姊夫這麽看重他這個朋友。


    孫詠禾看她忽然對他咧嘴笑,還兩眼閃閃發亮盯著他,把他看得莫名臉熱,順手端起咖啡擋住她“熱情”的視線,別開臉去喝咖啡。


    “阿禾,以後不管有什麽事,我這個大保鏢都會擋在你麵前保護你的安全,你盡管放一百二十個心!”別人對她“義氣相挺”,她也一定“義氣回報”。


    本來是“女保鏢”,幾時變成“大保鏢”的,他怎麽不知道?


    “算了吧,妳這個怕刀的,靠妳我還不如靠自己……”孫詠禾嘴裏碎碎念,一點都不敢指望她。


    “你說什麽?”看他嘴巴在咖啡杯後蠕動,聲音又小,她聽不見。


    “我說,名師出高徒,有妳這個『大保鏢』在我就放心了。”孫詠禾放下杯子,大笑附和她。


    “嘿嘿……”她得意地跟著笑,但一想起“名師”來,心底卻抹上暗影,有絲不安。


    現在才真的有當上“保鏢”的真實感,想起老師嚴格禁止她當保鏢,萬一被老師知道她這個“特助”前麵掛的是“安全管理”,老師會把她從“女朋友”的位置上扔下來吧?


    她扁了扁嘴,想了想又忍不住笑……如果老師真的這麽做,萬不得已,她隻好“色誘”老師,跟老師“奉子成婚”了,嘿嘿。


    “丫頭,在想什麽?”他手在她麵前揮還沒看見,走神也就算了,還兩眼發光,笑得賊兮兮,他忍不住也想知道她腦袋裏出現的畫麵。


    “我在想,用什麽方法才能逼老師脫光衣服,跟我生孩子。”她抬起臉來,想都沒想就跟他說。


    孫詠禾認真地盯著她三秒鍾,肩膀仍微微滑了一下,總算忍住沒從總經理的大位上跌下來……原來這丫頭以前跟他說話都有保留,到現在才真的把他當“兄弟”看,他真不知道該感動,還是該罵她女孩子講話不要這麽露骨!


    “……要脫光他的衣服有點難度,他武術高深,想近身都很困難。”忍住脫口訓斥的衝動,他想“管教”這種苦差事還是留給閻司文自己去做,他還是適合站在丫頭身邊陪她一起給閻司文“找麻煩”。


    不過心裏還是忍不住想罵這個丫頭,不想想她才幾歲,竟然對她老師“起色心”!……現在他終於有點明白閻司文的處境了,怪不得他對這丫頭總是端著臉色、嚴著口氣,恐怕他不這麽做,早就被這丫頭“吃幹抹淨”了。


    “對啊!我每次想偷偷跟進浴室,都被老師扔出來。”一聽阿禾的話,她像遇到難逢“知己”,忍不住大吐“苦水”。


    孫詠禾托著臉的手差點滑下來,想不到——這丫頭已經幹了這種事!


    他正坐起來,雙拳埋在胸前,五指關節按了好幾下。幸虧她的對像是閻司文,換成單他男人早被地“得逞”,現在孩子都不知道多大了,這個不良少女!


    現在愈想愈覺得閻司文這個家夥……


    “還挺不賴。”


    “什麽?”她聽阿禾突然冒出這一句,一頭霧水。


    “我說,妳這招還挺不賴的,是閻司文這家夥不上道。”差點棄守他跟丫頭一條心這條線。“不過妳想跟閻司文生孩子,幹嘛脫他衣服,妳脫光衣服色誘他不就得了。”他不負責任地隨口亂說,心想他對這閻司文的“自律”還真是莫名其妙的愈來愈有信心。


    他是隨口亂說,但紀曉優卻很認真地想了一下……


    “我常在老師麵前脫衣服啊,隻是沒有脫光,老師就走開了。”她低下頭,看看自己的身材,仔細想“問題”出在哪裏……


    孫詠禾才拿起咖啡杯,突然僵住,還沒喝就放下,正忍不下去已經要拿出“兄長”的愛來斥罵她時,聽到她喃喃自語——


    “老師是嫌我身材沒像青雯姊那麽好嗎?可是我喝二姊的青木瓜燉排骨有『大』一點啊……不然改天再來試電視上廣告那瓶青木瓜四物飲好了。”


    孫詠禾一怔,聽到一個熟悉的名字從她嘴裏出來,後麵的話再也聽不進去,心髒像被狠狠刺了一下!


    “……誰?”他低啞地開口問。


    “什麽?”她這時才抬起頭來。


    “……妳說像誰?”她剛才喊出誰?


    “哦,是我家附近武道館的女教練,身材很惹火,有機會介紹你認識。”


    她叫什麽名字?他看著丫頭,卻問不出口……她剛才是叫青雯嗎?不會有這麽巧的事吧?


    “阿禾,你怎麽了?”看他突然臉色變得不太好看。


    “沒什麽……對了,下班後我要請公司主管吃飯,妳想吃什麽?”他拉回心思,揚起笑容。


    “我也要去嗎?”老師要來接她下班,她想要——


    “當然,妳是我的『大保鏢』啊!”


    大保鏢,嘿嘿……


    “好!包在我身上,你走到哪我都保護你!”


    嘻嘻,好神氣……


    溫柔小鎮健康醫院


    老師,我今天要加班,不能回去煮晚飯了。你早點睡,不用等我。


    閻司文從手術室裏出來,看著手機裏留的簡訊,扯起眉頭。


    煮晚飯?老是傳一些瘋言瘋語,這回八成幻想自己是精練的職業婦女。


    他整理了一下,提起公文包準備離開醫院。


    已經八點多,她還在加班嗎?


    曉優成為孫詠禾的特別助理已經一個多月,每天都加班比他晚歸……果然還是不應該答應讓她解除門禁,現在根本管不了她。這丫頭,當真都在公司裏加班嗎?時間也太晚……


    “司文,你還在?”


    閻司文正想得入神,聽見有人叫他還沒注意,直到一隻手拍到他肩膀,他才回神。


    “程雨……你怎麽在醫院?”他轉身看見是曉優的二姊夫賀程雨,拉回心神。


    “我老婆下午陣痛,我送她過來,剛才在七點零五分時順產,生了一個女兒。”賀程雨滿臉光芒,仍然處在難以自抑的興奮之中,忍不住掛起大大的笑容。


    “恭喜……有通知曉優嗎?”他第一個想到的還是那個老是在嘴裏喊著“她的外甥女”的丫頭,想到現在“她的外甥女”終於出生了,她這個“長輩”欣喜若狂的那張表情,他也揚起嘴角。


    “嗯,她說要馬上過來,應該快到了。”


    閻司文看他手裏拿著車鑰匙,一手提著袋子,於是問道:“需要我幫忙嗎?”


    “那麽,麻煩你等曉優過來,跟她說一聲,優然在三一六號房,已經睡了。我嶽父緊張到胃痛,我送他回去,順便跟嶽母回去拿住院物品。”


    “好。要幫紀叔看看嗎?”


    “我剛才已經問過他了,嶽父說他第一個孫兒出生,他隻是緊張過頭才胃痛,他沒事。”


    閻司文點點頭,笑了起來,“我去看看你女兒,一會兒見。”


    “哈哈!我去開車。”賀程雨大步走向停車場。


    閻司文看著他喜為人父的背影,也為他高興,嘴角上揚,轉身往育嬰室走。


    老師,我想生你的孩子,我們結婚吧!


    前一陣子曉優提起她的外甥女,就不忘纏著他喊……她去上班以後,好像不曾再堤過。


    他走上樓,去看嬰兒。


    不久,他聽到一串跑步聲,轉過頭去,看見曉優跑步過來,身後跟著西裝筆挺的男人……孫詠禾?


    “老師!我二姊呢?”


    曉優停在他麵前,他拉回目光,說道:“在三一六。她睡著了,妳先別進去。”


    “好,那我先看外甥女。”她發現老師是站在育嬰室外頭,馬上靠近玻璃牆,隔著玻璃尋找一排嬰兒,“老師,我外甥女是哪一隻?”


    “那還用問,有程雨的種,肯定是最高貴美麗那一隻。瞧,在那。”孫詠禾也急著看嬰兒,緊靠在她身邊,指著他前麵的嬰兒床,上麵別著紀優然的名牌。


    “在哪?”她拉回視線,看見她的外甥女,是一隻頭發稀疏,燈光照射下有點金毛,輪廓微尖,小臉很紅,眼睛閉著的……“嗚,好醜!這隻小猴子怎麽可能是我二姊生的,我二姊那麽漂亮。”


    “噗!妳看看隔壁的,剛出生的嬰兒每一隻都這副長相,要過一陣子才會『蛻變』,大驚小怪。”孫詠禾大掌摸向她的頭頂。


    閻司文瞇起了眼,心髒莫名撞了一下。


    “原來如此……唔,看看還是我外甥女比較可愛,嘻嘻。”她看看別家的孩子,再回頭看自家的小孩,果然還是她的外甥女最“可口”。


    “那還用說,是程雨的種——”孫詠禾摸著她的頭,那隻手順勢滑下來正要摟她的肩頭,突然有股“勢力”介入,卡住他的手。


    他轉回頭,看見是閻司文出手了……和他目光對上,那雙平時很淡漠的眼神迸出死冷的光芒,眼裏透著濃厚的警告意味。


    他想他再碰丫頭一下,閻司文大概會廢了他這隻手,不會再像上次那樣手下留情了吧?


    他隨即咧嘴笑,高高舉起手,往旁退一步,和丫頭保持距離,用行動“保證”他不會再碰丫頭。


    他一點都不想招惹丫頭口中的“武林高手”啊,何況他親眼見識過他的“厲害”。


    “老師……”紀曉優轉過頭,本來想拉老師一起看她的外甥女,卻發現老師和阿禾兩人在對看,阿禾笑得很“熱烈”,老師一貫麵無表情。“怎麽了?”


    她感覺到空氣中有股詭異的對流,透著不尋常的氛圍。


    “嗯……妳家的人好像都不在。”孫詠禾目光四掃了下,轉開話題說道。


    “他們回去準備住院物品,一會兒就過來。”閻司文瞥他一眼,看著曉優說。


    “那我去病房等二姊醒過來。”她低頭看老師提著公文包,知道他下班了,立刻喜孜孜地兩手圈住他手臂黏住不放。她要把老師拖去二姊的病房一起等,至於她“老板”……她看著他笑,“阿禾,你要等我二姊夫過來嗎?”


    孫詠禾斜眼睇她,看她雙眼燦亮,想起丫頭最近常抱怨“加班”害她不能施行跟閻司文生孩子的“詭計”,想也知道她想趁這機會把閻司文拖進病房“使色心”。


    “……不了,我隻是來看『外甥女』,我還要回去忙。”反正在醫院裏,她也不能做什麽。


    “那再見。”


    果然他才說完,臭丫頭留都沒留馬上揮手。


    “……好歹我也『順便』送了妳一程,連聲謝都沒有就趕人,好妳個見色忘友的紀……死丫頭!”孫詠禾磨牙切齒罵在嘴裏,狠狠瞪她一眼,一手插入口袋,轉身走人。


    “老師,我們去看二姊。”她又探頭看了幾眼她的外甥女,才滿足地拉著老師走。


    閻司文拉下她的手,轉身走往另一頭。


    “老師?”她跟上去,看病房號碼的指示牌發現原來二姊的病房是在這方向,她開始找“三一六”。


    走到走廊的盡頭,才看見房門上掛著“三一六”的號碼,她馬上伸手推開。


    “小聲點。”閻司文提醒她。


    她放緩動作,輕手輕腳走入病房。


    二姊還在睡,看起來一臉疲憊,不過嘴角勾著祥和滿足的笑容,讓她莫名感動。


    閻司文看她怔怔地呆站在病床前看著她二姊,才輕觸她的肩,低聲問她:“妳怎麽了?”


    她轉身抱住老師,埋在老師懷裏好一會兒,才仰頭看著他說:“老師,我聽說生孩子很痛,就是那麽痛,老媽才忘不了紀優那小子……我一定要好好的保護我外甥女,盯牢她,讓她『好好的』待在二姊身邊。”


    她一直強調“好好的”,閻司文知道她說這三個字背後想到的是“不見了”的紀優。


    “妳能這麽想很好,希望妳也能體會我的心情。”看她說這話的瞬間好像長大了,神色變得認真而嚴肅,開始有“長輩”的想法,他瞇起了眼,心情有點複雜,也忍不住欣慰和感歎。


    從她六歲看著她一天天長大,他一天到晚為她掛心,想盯緊她,怕她反叛;太放任她,又擔心她到處闖禍惹事,就算他不是天生白頭,這十多年下來光憂心她出事也白頭了。


    他的這些心情,她可能體會?


    “老師……你幹嘛這麽感慨,我一直都很乖啊。”她不解地看了老師一眼,忍不住不滿,放大音量嚷:“而且我已經是你女朋友,下倜月我就滿十八歲了,你不要老是把我當成小孩子。”


    女朋友……閻司文一怔,內心扯起莫名悸動,頓了一下才回神,馬上把她拉離病床邊,不再說話。真是……才以為她有長大一點,馬上又打回原形。


    紀曉優回頭看了二姊一眼……唔,好在沒吵醒二姊。


    “老師……”她踮起腳尖,兩手圈住老師頸項,靠在他耳邊俏聲說:“老師,我們也生一隻孩子吧?”


    “又不是小狗,是一『個』孩子。”她貼得很近,軟唇碰著他的耳朵,讓閻司文感覺耳熱,全身緊繃,把她推開了些。


    “嘻嘻,那我們晚上來生一個孩子吧!”老師沒有說“不要”,讓她莫名的興奮,緊緊抱住老師,剛想吻他,鼻子聞到一股刺鼻的味道,終於忍不住還是從他身上滑下來,用不滿又不舍的眼神看著老師。


    閻司文白她一眼,卻慶幸身上的消毒藥水味擋下她緊黏不放的功夫。


    “別忘了這裏是什麽地方。”他朝她額頭拍了一下,想起她剛才和孫詠禾一起過來,一陣遲疑才開口問她:“妳才開始上班不久,每天這麽晚回來,都在加班?”


    她聽老師質疑的口氣,立刻瞠眸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氣鼓鼓地對老師瞪眼抱怨說:“當然都在加班!阿禾那個沒人性的老板,他一定是自己沒有情人所以天天加班來虐待我!老師,我不能幫你買宵夜,不能偷看你洗澡,每天回家就累到睡覺,已經夠委屈了,你還懷疑我偷跑去玩!”


    “……我沒說這種話。”隻是擔心她太晚還和孫詠禾……還在外頭會出事。


    “老師,我想跟你去度假,你什麽時候有空?寒假你不能帶我出國,你說等我畢業要補償我。”看到她的外甥女落地,她突然很渴望跟老師生孩子,雖然每晚她都跑去跟老師睡,但老師好像習慣了。她跟大姊說她的煩惱,大姊建議她跟老師去度假,換一個環境,也許就有“氣氛”了。


    “……十月以後我有空,找時間安排吧。”


    “好,那我們去度度吧!”哈哈哈,跟老師頭度蜜月生孩子——


    “隻是度假。”閻司文扯眉。


    “差不多嘛,嘻嘻。”明天立刻跟阿禾請假,順便叫他留一間“最有氣氛”的蜜月套房給她和老師“用”!她欣喜地忘了老師身上還有消毒藥水味,兩手又爬上他的脖子,黏到他身上才緩緩皺了皺鼻頭,轉開臉去,下巴擱在他肩膀上。


    閻司文輕摟她,腦海裏始終纏繞她和孫詠禾兩人在玻璃牆邊緊靠在一起的畫麵……


    “曉優。”


    “嗯?”


    “……妳現在的工作,加班時間這麽長,妳要不要考慮換個工作?”


    “不用啊,我喜歡現在的工作……因為早上可以跟老師一起上班,嘻嘻。”好險,得意忘形,差點泄底。


    “……是嗎?”喜歡現在的工作……還是喜歡“人”?


    紀優然已經醒過來了,聽著兩人俏聲說話,她好像聞到一股醋味,忍不住睜開一隻眼睛……


    她妹妹趴在閻司文身上,黏得很緊,完全忘了她這個剛生產完的姊姊的存在。


    可是被她黏著的男人,卻依然把她當成一個孩子看……


    她見閻司文垂著眼,在他以為沒有人看見的房裏,他的表情看起來很複雜,從他身上散發出一股落寞感來,讓她覺得……閻司文似乎是當了曉優太久的“老師”,還難以從管教的角度脫離,當一個單純的男友。


    閻司文對曉優在教育的思維上的確是麵麵俱到,一直以來也多虧有他的幫忙,才能製住那頭橫衝直撞的野馬,他們一家人都很感謝他。


    她雖然也想幫他,可惜心情上的轉換,隻有他自己能克服,旁人愛莫能助。


    不過她不太明白的是……為什麽曉優對孫詠禾這麽“另眼相待”,別說閻司文會在意,連她都聞到一絲“特別”的味道了。


    ……是不是應該叫曉優離孫詠禾遠一點,不然她想生閻司文的孩子,恐怕“路途”會更遙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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