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000年——


    每天早上藍寶兒都像一朵清新的百合,出現在他的眼前,吸引著他的目光,今天也不例外。


    james隔著百葉窗頻頻望著外麵辦公室的藍寶兒,想著昨天晚上她問他的話——“葉飛聲!你是不是愛著我?!”那麽大膽的質問,著實嚇得他不知如何回應。


    難道她看出端倪了,是他太低估她的智商,還是他不小心泄漏了心情?


    猶豫了一陣子後,他故作鎮定地從他的辦公室裏走出來,兜到藍寶兒身邊,輕咳兩聲,告訴她,他來了。


    藍寶兒掀起眼簾:“james,早啊!”


    “咳咳,早!”他的表情一定很尷尬。


    昨晚他掛斷手機後,想了一晚,想到天都亮了,今早麵對她,仍不知如何答複。還是她厲害,昨晚說了那樣的話,今天見了他,還能像個沒事人一樣,果真是單純得幾近白癡。


    “有些事,你知我知就好,別太張揚了!”


    他這個人對感情向來很低調,尤其不想惹出辦公室戀情,破壞工作士氣,更不想成為大家茶餘飯後的無聊八卦,所以即使心裏愛戀著她,也百般隱忍,不輕易表露,等待適當的時機。


    “哦。”藍寶兒若有其事地點頭深表同意,“你是指什麽事?”


    她還在裝,而且裝得挺像不知情的:“就是昨晚你在手機中問我的事。”


    “哦哦。”她頻頻點頭,終於明白了。


    “明白就好。”最重要的是兩個人要有共識,別讓辦公室的人知道了,引來不必要的風波。他知道辦公室有不少女性同事偷偷愛慕著他,所以他必須用冷酷鐵血嚴陣以待,對她也是一樣。


    當他轉身要回自己的辦公室時,藍寶兒拉住他,偏著頭皺著淡淡的細眉:“昨晚我有打手機給你嗎?”


    她如果不是裝蒜科畢業的,就是得了間歇性失憶症。


    james快被她氣炸了:“當我沒說,上班!”要裝大家來裝嘛!


    昨天晚上明明跟他說得真真切切的,還詛咒他會發生車禍,想到這點他就很火大。這個藍寶兒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女孩,真讓人摸不清,叫他又愛又氣。


    快五點的時候,james的兩隻腳又不聽話地走到藍寶兒身邊來。


    今天藍寶兒不必留下來加班,他怕她會準時下班,五點一到,人就不見,被業務部那些男同事吆喝著一起去唱ktv。


    同樣是男人,他聞得出來,那些男同事一個個早就對她這個花瓶蠢蠢欲動了,隻是這個笨女人少根筋,根本不知道,就連他對她的心意,她也毫無察覺。這樣也好,等中東那個大訂單拿到手,他就不必那麽拚命工作了,屆時可以多花點心思在她身上。


    他都已經站在她的身旁一會兒了,她還沒察覺,淨顧著忙手邊的事,真是個少根筋的傻大姐,嗟,這不就是她吸引人的地方嗎?


    “藍寶兒!”他出聲喊她,雖然很想溫柔些,但辦公室的同事都還在,他不想招人耳目。


    她像彈簧似的彈起身子,立正站好,那動作滑稽得惹人笑。


    “james,今天不是不必加班嗎?”


    那張清麗的臉龐透著疑慮,等著他掃去。


    “是不必加班。”


    臉上立刻綻放光彩,燦爛的笑靨飛上她的唇頰之間,擺明是個單純得全無心機的女孩。


    “那我就放心了。”她鬆口氣,坐下來,繼續忙著未完的雜事,嘴角邊的梨窩還映著淺笑。


    過了一會兒,見桌腳旁那雙每天擦拭得光亮鑒人的意大利皮鞋還在,她立刻又站起來,好奇地問他:“你有事找我嗎?”


    自從她進公司那一天起,她的一顰一笑在在牽引著他的目光,教人無法移開。


    “我想……”他幾乎可以感覺到身旁投射過來的好奇眼神,於是他便換一種尋常對她的嚴厲語氣吩咐,“藍寶兒,你進來一下。”


    他走回辦公室,藍寶兒馬上跟進。“有什麽事要交代我嗎?”


    沒有人監視他們了,他可以稍稍放鬆一些。“是有件事要交代你。”


    “什麽事?”隻要不加班,一切都好說。


    “今天我不想一個人吃晚飯,所以你就委屈一點。”他隻要一把她當女人看,心就柔了起來,連話都不知道怎麽說了,顛三倒四的,就怕這個傻大姐有聽沒有懂。


    “你想請我吃飯?”


    看來她的智商不隻三歲,真是低估人家了。


    兩人來到城東那家高級的法國餐廳,他曾帶她來過一回,是上個月招待美國客戶時,她當然又是來當花瓶。當他的花瓶,專為他賞心悅目而用,美國客戶可不在意她,因為對方也是個女的。


    才坐下來寶兒就跟他抱怨了:“隻是請我吃個飯而已,不必來這種又貴又吃不飽的地方嘛!”


    這是一種補償心理,平時從沒給過她好臉色,總不能連個好食物都沒有。


    “那麽你想去哪裏吃?”


    她馬上站起來:“去路邊攤吃就好啦,我這個人很容易打發的,幹嗎那麽浪費,來這種昂貴的法國餐廳。”待她皮包一拿準備走人時,服務生卻送來兩杯餐前酒。


    “你什麽時候點菜的?”她一臉訝異。


    “我在公司打電話來訂位時,就順便點了。”


    “你怎麽能自行打電話給餐廳訂位,竟然搶了人家的工作。”她噘著嘴嬌嗔。


    她經常那樣噘起嘴唇,總是一臉委屈,一定是他太凶了。


    “下了班,你就不是我的秘書了。”


    “不是秘書,那是什麽?”


    沒想到她也會狡猾,試探他的心意。


    “你希望是什麽?”看誰狡猾?他在商場上打滾多年了,沒有斤兩怎能坐上這家美商公司的亞洲區總裁。“不跟你說了。”是燈光的關係,還是她真的臉紅了,暈成一片,好嫵媚啊!


    她拿起餐前酒,一仰而盡。


    “小心酒醉失身。”不過有他在,就算失身,也算“失”得其人。


    “哼,真當我是三歲小孩啊!”嘴一噘,嬌媚無比。


    佳肴陸續上桌,一開始她還吃得津津有味,待主菜一來,她卻已經撐得不行了。


    “james,你怎麽點這麽多菜?”


    “就是怕你嫌這家餐廳又貴又不飽,隻好想辦法喂飽你。”


    “又不是在喂豬。”


    哪有像她這麽美麗又清新的豬呢?


    “咦!你怎麽沒打嗝?吃得還不夠飽嗎?”


    誰叫她老在他麵前打嗝,每回都推說是吃太飽,現在肚子真的快脹破了,卻半個嗝也迸不出來,穿幫了。


    “討厭啦,美女打嗝有損氣質的耶!”她隻好耍無賴撒蠻嬌。


    “哪有自稱自己是美女的?”


    “如果我不是美女,你幹嗎老叫我去當花瓶?”


    “你不是比較喜歡當‘慰安婦’嗎?”


    “哇,james,你很壞哦!”


    “哪有你壞啊——”


    兩個人邊用餐邊鬥嘴,你一句我一言,引來旁桌不少欽羨的目光。


    很久,沒有這麽開懷了,真希望今晚不要結束,最少不要結束得太早,讓他多擁有一些和藍寶兒在一起的美好時光。


    服務生送來最後一道菜,是甜點tmisu,意大利式的軟cheese蛋糕。他的胃卻再也容納不下任何食物了,尤其是甜食,他從來不吃甜食,太膩了。但是如果女人像甜食一樣膩著他,那就又不同了;而如果那個女人正是眼前連吃一片小小的蛋糕都覺得幸福的藍寶兒,那麽就讓他膩死吧!


    看著她吃得笑逐顏開,每吃一口便要用舌尖再舔一遍嘴唇,仿佛品嚐著人間美味。


    “哇,我愛死這道甜點了。”


    james真希望自己是那道tmisu,能被她愛死。


    “我的也給你吃吧!”把甜點推到她的麵前,托著下巴欣賞她的吃相,率真可愛毫不矯飾。


    她今晚應該也很開心吧!他也很開心,因為跟她在一起,心情變得格外輕鬆,無拘無束,自然得像家居生活。


    正當他深情地欣賞著寶兒一小口一小口、依依不舍地蠶食著他給的那份甜點時,忽然有人在他背後發出一聲——


    “藍寶兒?!”


    一個男子,就站在兩人座位中間,表情詫異又欣喜。


    寶兒被突如其來的叫聲嚇一跳,tmisu卡在喉嚨,險些噎到了。


    james不悅地瞪一眼那名陌生男子,然而那男子卻很不識趣地繼續說:“藍寶兒,真的是你!”


    寶兒趕緊拿起水杯,往嘴裏猛灌水疏通喉嚨,心裏想著這個男人是誰啊,想害死她呀!


    “你是……”


    陌生男子哈哈大笑:“我是江大偉,你的初中同學啊!”


    james看著寶兒的神情,由忿轉喜,甚至是驚喜,他的心裏很不是滋味。


    “江大偉——我想起來了,初中時連續三年的體育股長,還是籃球校隊的隊長。”


    管你大尾還是小尾,根本就是半途殺出來破壞他和寶兒燭光晚餐的程咬金!james的眼神含著怨恨,微微眯起的眼眸化為無數枝利箭射向不識相的江大偉。


    “哈哈哈!沒想到當年風靡全校男生的‘校花’居然記住我江大偉,小生真是三生有幸,何等光榮啊!”


    james不屑地睨一眼那個講話像在“搬歌仔戲”的程咬金先生,他最不喜歡這種油腔滑調打花腔的男人。問題是瞧寶兒的表情,倒好像挺喜歡的,他忽然感到危機出現了。


    “喂,江大偉,別鬧了啦!什麽校花,是好笑的花吧?”


    james有點悶了,他們兩個居然敘起舊來了,完全無視於他的存在,當他是桌子還是盆栽?!


    “咳!咳!”他隻好咳個兩聲,喚回寶兒的十二條神經。


    “真巧,沒想到會在這兒遇見你。”


    這個少根筋的藍寶兒居然對於他的咳嗽暗示聽而不聞,倒是程咬金先生好像發現新大陸似的轉過來看他,還點個頭致意,假裝客氣地問寶兒:“這位——是你的‘阿娜答’嗎?”


    他和寶兒同時被校隊先生的話嚇一跳,對望一眼。不過,這倒是程咬金自出現以來所說的漫天廢話裏他最滿意的一句,嗬嗬,寶兒的阿娜答,看她怎麽回答?


    藍寶兒的視線一對上james臉就紅了,怕泄了心事,趕緊收線。她和james看起來像一對夫妻嗎?如果是,她希望是恩愛的一對,可惜james性情太凶悍了,一定不懂得“恩愛”兩個字怎麽寫,連寫都不知道了,又如何扮得來呢?唉!


    “江大偉,你別胡說八道了!”


    james的心口像被她那句話揪了一下。痛呀,真傷他的心,是他配不上她嗎?還是在寶兒的心目中,根本就不屑和他做夫妻?這個笨女人,有眼不識泰山,她才胡說八道呢!


    “我跟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老板,james。”


    那個程咬金竟然還不知死活地伸出手來要和他握手,天知道他有多想一掌將程咬金的手捏碎。


    “你好,我叫江大偉。”


    james的手微微用力,腦海裏想象著情敵的手指關節被捏碎一地的喀啦聲。


    “程先生,多多‘指’教!”每一字都是咬牙切齒。


    寶兒皺著眉說:“james,人家是姓江啦!”


    江大偉幹笑兩聲,表情不太自然,大概是收到james的敵意了吧!


    “因為他長得很像一個人。”


    這個程咬金不但殺風景,還很白目。


    “真的?!我像誰?”


    “程咬金!”


    四周的空氣突然降到冰點,很冷場。


    “嗬嗬嗬……寶兒,你老板好幽默啊!”


    寶兒忙著在瞪james,兩眼幾乎要冒出火花來。她可不覺得他幽默,否則就不會惡狠狠地瞪著他了。


    兩人對峙著,高手過招似的,用彼此的眼神比高低,也比火氣的高低,隻有那個大白目程咬金還在吠著。


    “以前你說過,長大後的最大誌向就是嫁給一個好男人,所以我才以為——”


    這句話又教james好生嫉妒,為什麽她從沒對他提過人生誌向,而那個白目卻知道?


    而寶兒大概在氣他的出言不遜又無理取鬧,忿然別開臉去,但是回答程咬金的時候卻又堆滿笑容,她真的很討厭他嗎?那昨晚為何又要在手機裏問他,是不是在愛著她呢?


    “好男人像稀有動物一樣,可遇不可求。”硬求的話就會像她這樣,遇人不淑。“現在是凶猛的野獸當道呢。”眼角丟過來瞄james一記,哇,這句話擺明是損他而來的。


    之後,藍寶兒和江大偉就自顧自地在一旁聊開來了,存心不理睬james滿腹翻騰的醋意。


    程咬金在騙到寶兒的電話號碼之後,才依依不舍地離開。


    送寶兒回家的路上,james的眼角不斷地偷瞄著坐在身旁、心卻離他幾萬裏的女人,臉上映著嬌憨俏媚的微笑,很迷人,傷感的是那倩笑不是為他而獻上的。唉,瞧那張悠然神往的表情,顯然還沉浸在剛才那一場小小的兩人同學會裏。


    “寶兒。”緊抿的雙唇,是執意要將她從籃球校隊的夢幻中搶回來。


    恍惚了一下,藍寶兒不確定是車窗外的風吹聲,還是james在喚她。


    她斜過臉去問道:“你在跟我說話嗎?”


    他蓄意放慢車速,不讓回家的路太快結束,希望能多爭取一些和她相處的分分秒秒。


    “你好像從沒問過我,為什麽要那麽賣力地拚命工作?”


    她早就想問了,隻是忙得沒時間問,既然他主動提起,她就順著問了:“你為什麽要那麽賣力地拚命工作?”


    整句照抄,連字眼都懶得換,太敷衍他了吧!


    “因為我要賺很多錢。”


    俗氣!藍寶兒皺一下淡淡的細眉:“賺很多錢之後呢?”


    “有了很多錢,就可以把我小時候的‘家’買下來。”


    家,也能用錢買到嗎?好奇怪的說法。藍寶兒質疑地瞄著james,但是看他一臉嚴肅又不像在說笑。


    “把家買回來,是我前半生最大的努力目標,然後,我就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了。”比如追求愛情。


    基本上她是聽不太懂james的人生大誌,房子可以用錢買,但家要如何用錢買?“好像有點複雜。”


    “那你呢?你想追求的又是什麽?”james也想知道她的一切,她的大小事包括人生目標。


    “我的誌向比你簡單多了,我隻想找個好男人結婚,生四個小孩,合組一個‘甜蜜家庭股份有限公司’——”眼尾瞥一下james,心懷戒心地說,“而且,我的家,是不能買賣的。”


    後麵那句話又是針對他說的,她是不解他要買一個家的意思,還是在暗示他沒資格成為“甜蜜家庭股份有限公司”的一員?看來如果是那個籃球校隊程咬金要買的話,她大概興奮得廉價拋售了,還買一送四——買一個老婆,送四個小孩。


    嫉妒兩個字噬咬著他的耐性,他忽然想起昨晚她在手機裏說起一件令他很不高興的事——


    “你很討厭我是嗎?所以才會在手機裏咒我發生死亡車禍。”他的語氣很冷,因為他的心很冷。


    嗟!“都不知道你在胡說些什麽?”還說得跟真的一樣,她昨晚根本沒打手機給他,更何況那支手機她從來也沒打過,向來都是他打給她的。


    “我是說——”


    “到家了,我要下車!”


    看她奪門而出的匆忙,像逃亡一樣,是心虛嗎?


    他花了一整天的心思,好不容易準備好台詞要回答她昨晚的問題,卻沒機會說,隻好再收回心底。


    他想說——


    寶兒,我是個孤兒,從小就過著流離顛沛的生活,長大後又忙著拚命掙錢,所以沒時間培養愛人的能力,但是遇見你之後,已經開始學習如何去愛一個女人了。


    還有,今天是他的生日!


    但是兩人卻不歡而散,他的心裏有點感傷。


    他還想問,寶兒,你是不是也在愛著我?


    二00一年——


    藍寶兒現在是一步也不敢離開那間房子,因為好像隻有在這兒手機才收得到訊息,她也才能聯絡得上葉飛聲。


    整天把自己關在房子裏,啥事也不做,寸步不離地守著手機,一個白天下來就險些把膀胱給憋爆了送急診,隻好調整活動範圍,以手機為圓心,半徑約她的五個腳步,最遠剛好可以走到洗手間,這樣就算手機響了,她隨時可以衝過來,絕不漏聽。


    距離葉飛聲將發生死亡車禍的時間,隻剩下三天了,她卻隻能像個白癡一般地幹等著,真是度秒如年,磨人耐性。


    一想起昨天那通電話,直教她欲哭無淚。和james聊了那麽久,重點雖然問到,但卻沒得到答案就被他掛掉電話,甚至連搶救他的計劃也失敗。她真是沒用,難怪james老要罵她笨女人,唉,實話果然令人難以接受。


    藍寶兒好生難過,心情沉到穀底,為了轉移不佳的情緒,拿了電視遙控器一按,看看新聞吧。某甲先生不是說,沒有知識也要有常識,沒有常識請多看電視。她更慘,連智慧也沒有,看來她是非看電視不可了。


    電視新聞台裏的年輕主播正播報一則nancy說過的什麽太陽黑子的新聞——


    “據天文館表示,太陽活動平均周期為十一年,今年適逢活動極大期,九三九三號的太陽黑子,堪稱是這波周期最壯觀也是麵積最大的,對地球的影響當然也是最嚴重的——”


    看了電視更證明自己真的是智慧、知識、常識都沒有,而且是嚴重缺乏,什麽是太陽黑子?她仰天長問,卻連太陽都懶得理她。


    鈴——鈴——


    終於又響了,她立刻從自怨自艾的自憐情境裏活過來,心想一定要把握住james來電時的機會,想知道什麽就直接問他吧,別顧什麽笨麵子了。


    手機一接起來,她立刻問道:“喂,james,你到底喜不喜歡我?”


    鈴——鈴——


    瞅著被她握得緊緊的手機,居然安安靜靜,一點聲音也沒有,原來不是手機在響!循聲找去,電話響得震天價叫,如果它是人,大概跳腳了。


    es怎麽改用電話和她聯絡呢?


    不管他用什麽方式和她取得聯係,她想理清的疑問還是那一個,“喂,james,你到底喜不喜歡我。”


    “我喜歡你,可惜——我不是james。”


    搞什麽鬼嘛!“nancy!你打來做什麽?快掛斷,別占線了,我在等james的電話呢!”


    “知道啦,我是特地跟你講清楚一點關於james發生車禍的細節和時間,你想盡一切辦法也要叫他避開。”


    她是很想救他,想盡一切辦法,就是沒有辦法,james根本不相信她說的話,甚至不相信她是未來的藍寶兒。


    nancy不知道她的難處,卻很古道熱腸地描述車禍發生當時的情形。


    “你辭職後的那天,也就是二000年三月十八日,james整個人失魂落魄,精神恍惚。那晚他有一個很重要的約會,跟中東那個超級大戶,為了拿下明年度的大訂單,他雖然心情不好,還是赴約了,james那個人你比我還清楚他的個性,向來是工作至上,什麽也不能影響他的事業企圖心,包括愛情。”


    nancy說得真是一針見血,包括愛情也是犧牲品之一,她就是這樣被犧牲掉,才氣得辭職的,回鄉相親隻是一個幌子而已呢!


    nancy巨細靡遺地細訴著james在人世的最後一晚:“人家說情場失意,職場就會順利。那晚,大概快八點的時候,james就拿到中東客戶的大單了——”nancy發出由衷的讚歎,“真不是蓋的,james真是做生意的料子!”隨即又輕歎一口氣,“可惜,天妒英才!一個小時之後,他就在高速公路前的交流道上發生車禍了。根據現場的目擊者說,james的車子是停在紅綠燈口上的第一輛,綠燈一亮,他馬上踩下油門衝出去,對方的車子闖紅燈,也開得飛快,可想而知,那一撞有多猛,才會造成james當場死亡——”


    藍寶兒不知不覺聽得渾身起雞皮疙瘩,眼淚也不知什麽時候爬滿她的臉頰,像水龍頭的開關壞掉了一樣不斷地流出水來。


    nancy不勝欷鄣廝擔骸壩幸患事大家都覺得很奇怪,james為何一拿到訂單就飆快車準備上高速公路?”


    “他是不是想回家去,跟家人分享成就?”她將心比心地想象著當時james的心情。


    “你不知道嗎?他沒有家,也沒有家人,從小就是個孤兒,是育幼院院長把他養大的。”


    藍寶兒好不容易才止歇的淚水又溢出來了,一股女人天生的母愛,疼惜著james不幸的身世。


    她抽抽噎噎地說:“他一定是要回去找育幼院,那兒就等於是他的家了。”


    曾經有一個晚上。下班後,james忽然說要請她吃飯,那是她到城市以來最快樂的一個晚上,james送她回家的路上,好像說過他前半輩子的目標就是要努力工作,拚命賺錢,才能買下一個家。當時,她還覺得很怪異,家哪能用買的?現在她知道了,james想買的家,一定是養他長大的育幼院。


    nancy卻說:“james不是要回去育幼院,因為育幼院是在北部,但他的車是開向往南的交流道,他到底要去南部找誰?”


    不管他是去找誰,反正總不會是去找她的,想到離職時,兩個人還惡言相向,他大概恨她入骨了。


    nancy忽然說:“寶兒,你家不是在南部嗎?”


    “是呀!”


    “你想james會不會是去找你呢?”


    她的心口像被猛烈撞擊了一下,james是去找她的嗎?她才剛離職,他會這麽念著她嗎?


    藍寶兒渾身不由自主地顫抖著,像是有一股感動在體內流竄似的。


    她的腦海裏縈繞著有如雷鳴般的聲音,不斷在回響著——“快去救你的葉飛聲啊!”


    天曉得她有多急著要救葉飛聲,才會傻呼呼地守候著沒有訊號的手機,期待它會發出聲響,傳來葉飛聲的訊息。但是再多的守候也沒用,眼看著一天又要結束,距離他的死亡時間又更逼近了。


    再這樣等下去不是辦法,如果身處在二00一年的她,不試著打手機給二000年的james,她永遠也救不了葉飛聲。


    管它有沒有訊息,她拿起手機,一鼓作氣,像要出征打仗一樣,目光炯然如炬,毫不猶疑地直按下james的手機號碼,按下號碼的那一刻她自己都嚇了一跳,她居然連想都不必想就能記得他的手機號碼……


    每當午夜夢回時,她最清楚自己真正的心意,她一直把james藏在心底的某個角落,並且刻意地忽略他的存在,不想承認自己愛著他。其實早在第一次見麵時,她的身體就以愛意之嗝透露出這個訊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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