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老大夫心肝直顫,好一會才指著莊明憲,咬牙切齒道:「好,好個仁醫!我等著,你若能讓宗大太太延命三日,就算我張顯瞎了眼,診錯了症,耽誤了病,我此生都不再行醫!」


    「好吧。」


    莊明憲淡淡地說了這一句,就進去給人看病了。


    宗大太太躺在床上,臉色慘白,雙目緊闔,喘氣時喉嚨裏的痰跟著發出聲音,高高隆起的肚子一動一動,放在床邊的手臂呈現出紫青色,腫得發亮。


    莊明憲心頭一個咯噔,怎麽嚴重到這步田地。


    她立馬坐在床邊,先號脈,然後仔細看了臉色,又用勺子撬開宗大太太的牙齒看了舌頭。


    莊書宗雙眼通紅,緊緊盯著莊明憲:「怎麽樣?」


    他問話的時候,聲音在發抖,唯恐從莊明憲口中聽到不好的消息。


    「還好。」莊明憲也暗暗鬆了一口氣:「雖然凶險,但尚有一線生機。拿紙筆來,我寫方子。」


    莊書宗趕緊陪著莊明憲寫方子,待看到方子之後,他就愣住了。


    桑白皮、地骨皮、粳米、甘草、黃芩、桔梗,其中有不少都是苦寒的藥。


    他是秀才出身,對藥理懂一些,妻子懷孕的時候大夫告訴過他苦寒的東西是禁忌。


    莊書宗猶豫了:「明憲侄女,這……這真的是七伯母家裏祖傳的奇方?」


    「不是。」莊明憲目光清明地看著他,十分平靜:「祖母家裏根本沒有什麽奇方,這是我根據宗堂嬸的病情開出來的藥方。」


    那你剛才怎麽說有奇方?


    「我如果不說有奇方,你會讓我給宗堂嬸看病嗎?」


    莊書宗啞然,是啊,若不是有奇方,他無論如何都不會讓這樣一個小孩子來診治的。


    可讓這麽個小孩子給絮娘治病,太兒戲了,他實在無法說服自己。


    莊明憲像看懂他的糾結一般,輕聲道:「宗堂叔,治病救人,辯症最重要,醫者的名氣不重要,年紀同樣不重要。」


    她年紀雖小,聲音雖然清淡,卻帶著讓人不容置疑的肯定。


    莊書宗抬頭看她,隻見這小姑娘巴掌大的臉蛋上一雙眸子如秋日的長空,帶著風光霽月的磊落。


    這份鎮定磊落給了他莫大的勇氣。


    罷了!


    絮娘已經這樣了,死馬當活馬醫吧。


    莊書宗咬咬牙,喚了人去抓藥。


    廳堂裏,眾人都在等候結果。


    莊明憲掃視了一眼,張老大夫人不在,恐怕已經回去了。


    「怎麽樣?」


    老太太一臉的擔憂,先於眾人問出這句話。


    莊明憲微微笑了笑,輕聲道:「沒事,等藥抓回來,堂嬸兩劑藥就能渡過危機。過個十來天就能正常飲食,恢複神智,等堂嬸清醒之後再養個半個月就能恢複如常了。」


    她神色輕鬆,語氣和緩,白皙稚嫩的小臉上,大眼睛水汪汪的非常平靜。


    若不是剛才見過宗大太太,知道她快不行了,還以為她說的不過是頭疼腦熱的小毛病呢。


    這樣凶險的病,呂家的救命方子,真管用?


    眾人心中猜疑,卻壓著性子,耐心等待。


    莊明憲坐在祖母身邊,老太爺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以示警告。


    胡鬧,淨會胡鬧,回去我再找你算賬。


    藥買回來了,煎藥的時候,莊書宗忍不住跑來問莊明憲:「明憲侄女,剛開那方子真能治你堂嬸的膈噎症?」


    莊明憲搖頭:「錯了,宗堂叔,宗堂嬸這不是膈噎症。」


    莊書宗一驚:「怎麽不是膈噎症?」


    「張老大夫說了,絮娘這是脾胃虛弱不能運化水濕導致身體腫脹,胎氣上衝,血液上湧,在脾胃之間結成腫塊,導致吞咽困難,吃飯就會嘔吐。」


    「我也翻了醫書,醫書上也說,膈噎症就是這種情況,沒錯啊。」


    大夫最怕這樣的病患家屬,自己一知半解,還總是按圖索驥、生搬硬套,如果大夫說的跟醫書上寫的一樣,他們就信以為真,覺得這個是好大夫;如果醫書上沒有,或者有出入,就覺得這個大夫醫術不高明。


    其實給人治病猶如行軍打仗,千變萬化,不能紙上談兵。


    莊明憲不急不緩道:「張老大夫必定開了五味子來遏製胎氣上衝,又開了人參來給堂嬸補身子強壯脾胃,這方子堂叔必定也查了醫書,是沒問題的,對吧?」


    莊明憲一口說出張老大夫開的方子,讓莊書宗麵露驚訝,自己並沒有說,她是如何得知的?


    他也是翻了很多醫書才看懂張老大夫開的方子的,若莊明憲僅僅憑借他說的膈噎症就能猜到張老大夫開的方子,那她的醫術豈不是可以和張老大夫比肩?


    或者,比張老大夫更厲害?


    這個猜測讓莊書宗心頭一凜,跟莊明憲說話的語氣也變的比剛才更加鄭重:「是的,我查過醫書,方子的確是治療膈噎症,是對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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