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不停地閃動,全是絮絮叨叨在說另一個人的事情。


    陸星妄以前也會覺得簡昧的話無聊,但遠遠不及今天這些話給他帶來的不悅感來得多,雖然覺得交朋友也是人之常情,並且的確是一件好事,但看著簡昧一副有了朋友後即全世界的興奮模樣,不知為何,他卻莫名的有點膈應得慌。


    但是愚蠢如簡昧絲毫沒有注意到,還在叭叭地說:


    “他說開學我剛轉過來的時候就對我還蠻有好感的。”


    “挺願意和我做朋友的。”


    “還說以後可以帶我一起玩。”


    “你覺得呢?”


    陸星妄斜斜地靠坐在椅子上,少年的姿態優雅,身上披著的黑色錦緞領口微開,此刻看著信息屏上的字,眼底劃過一絲冷意,他挑眉,輸入字詢問他:【你開學多久了】


    簡昧一愣,像是沒想到陸星妄會這麽問,但依舊老實回答:“半個月了。”


    陸星妄冷笑一聲:【那今天才來問你?】


    簡昧哽住了。


    像是被一擊重拳錘下心肺,震感在心中回蕩,久久不能停歇,又像是原本的晴空忽然被淋下了一場暴雨,猝不及防沒有任何的準備,讓他有點無措。


    “也許……”簡昧輕輕地說:“也許是之前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


    陸星妄有些不屑地挪開目光,甚至都懶得再理簡昧。


    他生在皇室,一個勾心鬥角你死我亡的地方,這些人嘴裏最擅長說漂亮話,但卻做盡了虧心事,雖然沒有見過簡昧,但就算隔著屏幕也能感覺到這是一個渾身都充滿了稚氣,心思單純的小孩,也許他說得是對的,那個人的確就是沒找到什麽合適的機會而已,並不是如自己想的這般陰暗。


    其實也可以放手不管的,可即便隻是這麽萬分之一的幾率,他還是開口提醒了簡昧,也許是因為那猶在耳畔軟乎乎的聲音,也許是因為那在寺廟求佛有些傻的行為,也許……也許有很多原因,但陸星妄還是說出了口,這並不符合他的性格,但簡昧再一次讓他破了例外。


    【自己多注意】他到底還是說:【如果真的是朋友就好好相處】


    簡昧還是很乖:“好,知道了。”


    交到朋友的時候他很高興很興奮,但陸星妄的話像是令他清醒了很多,可能程鈺說的也隻是客套話而已,程鈺的人緣很好,對很多人都很友善,那對自己也隻是尋常客套,不能人家說教自己題目,要做好朋友,自己就真的當真了吧,還是識趣一點比較好。


    想著,簡昧就準備放下手機繼續去寫作業。


    “叮”


    剛想著,就收到了新的消息。


    簡昧動作一頓,發現是自己的企鵝響了,他打開,居然是程鈺發來的:“在嗎?”


    因為陸星妄的緣故,簡昧已經沒那麽上頭了,這會也很矜持禮貌地回複:“在的,課代表有什麽事情嗎?”


    程鈺一愣。


    明明放學的時候簡昧表現的遠沒有這麽冷淡,怎麽就這麽一小會,變化這麽大?


    “叫我程鈺就好,別那麽客氣。”他打字:“你在做作業嗎,怎麽樣,今天的數學習題冊我看大題好像有點難度,還好嗎?”


    簡昧回複他說:“我還沒寫到。”


    程鈺很熱情:“如果有困難可以找我,別客氣。”


    “沒關係,我爸媽一會會給我檢查作業的。”簡昧有些疏離地回複:“謝謝你啦。”


    程鈺不自覺地皺眉,明明白天那會還不是這樣的,到底哪裏出錯了?


    接下來不管他怎麽引話題簡昧都中規中矩的,好像隔著一層膜一般的客氣,可以說是全程不在線,看來還是不太信任自己啊。


    “過兩天班裏有個自發組織的秋遊活動,你要來嗎?”程鈺借機拋出誘惑:“就是集體出去玩玩,平時學習沒有太多時間,周末一起出去,大家一起玩玩,同學們基本都會去。”


    集體活動


    簡昧看到後有些猶豫:“我也去嘛,可這是集體活動,我……”


    程鈺連忙說:“正好也會有一些互動小遊戲什麽的,可以交朋友融入集體啊,你不用擔心,我也會去的。”


    融入集體


    這是簡昧一直都在想的事情,不得不說程鈺說的很讓他心動,思考了一下,到底還是答應:“那好吧。”


    程鈺的嘴角勾起得逞的笑:“那我把地址發給你,周末見。”


    “好。”


    簡昧聊完後關了聊天框,不知為何,他居然會有一種疲憊的感覺,融入集體真的是很難的一件事,其實有的時候一個人也還不錯,但難免母親總會問在學校過得好嗎,有沒有交到新朋友,如果過得不好,就一定會擔心,從小到大他已經讓家裏人擔心太多了,至少在這些事情上,努力做好吧。


    ……


    周末


    今天是個豔陽天,大太陽籠罩著天空,說是秋遊,但其實還是很熱,集體團建的地方是一座山上,眾人約好的爬山。


    “喲!你也來爬山啊?”


    有人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簡昧轉身,發現這個人是總跟在程鈺後麵的王燦,他禮貌打招呼:“你好。”


    王燦笑了笑:“你好你好。”


    兩個人不熟,沒什麽話聊,等了一會程鈺也過來了,大概三三兩兩的有十幾個人,其中有四五個女孩子,七八個男生,越是集體的時候就越是能突顯誰是中心,本來分散的人們在程鈺到了後就圍到了一起。


    “這座山的一些園林比較多,大家可以選擇自己喜歡的路線走,但是中午要到山腰集合一起用餐。”程鈺吩咐說:“2-3個人一組,不要掉隊。”


    眾人一起應著。


    程鈺有著天生的領導力,他說的話沒有人不聽,收起話後,他將目光落在簡昧身上:“那大家自由組隊吧。”


    簡昧今天戴著黃色的小鴨子遮陽帽,穿著輕快的運動服,他皮膚白皙,在太陽下就像是精雕玉琢的白玉娃娃,身後背著個淺色的書包,腰際還挎著個扭蓋式小水壺,明明初二的人了,但是怎麽瞧著都像個小學生一樣可可愛愛。


    注意到程鈺的目光,簡昧在猶豫要不要過去,他邁開步子,輕聲:“那我……”


    有女孩子搶先一步:“那我和課代表一組!”


    “我也跟鈺哥一組好了。”


    “帶我一個。”


    “嘿嘿,我還帶了家裏自製的三明治,一會鈺哥一起吃啊。”


    沒一會,程鈺的身邊就聚起了三四個人,人群嘰嘰呱呱的,看起來就很熱鬧,簡昧原本想過去的腳步頓住了,而程鈺就像是沒注意到他的為難一般,一直在和身前的女孩說話,沒有看過來。


    簡昧頓了頓,最後還是選擇了一個看起來人數比較少的小組走去了,他沒注意到自己剛轉身,程鈺的視線就像是算好了一般投過來,看到少年有些落寞的身影後眼底劃過一抹不明情緒,又低頭繼續和身邊的人說話了。


    ……


    爬山是一項耗費體能的活。


    尤其是簡昧參與的這一組,個個都是體力充沛的男孩,一個個恨不得直接跑上山一樣不知疲倦,這讓本來就耐性不好的簡昧走得很吃力,汗珠從臉頰滑落,他的臉蛋染上緋紅,輕輕地喘著氣,腿也發酸得走不動了。


    前麵的同學說:“簡昧,要不你在這裏歇會吧,我們到前麵那個林子裏玩,你歇好了來找我們啊。”


    簡昧乖乖點頭,即使很累了,依舊露出淺淺的笑:“好,謝謝。”


    幾個學生像是終於可以甩掉包袱一樣一溜煙地鑽進林子裏了,簡昧則是在石頭上歇息,等緩好了後就朝前走,但這片林子的每棵樹都好像長得一樣,他沿著小路走,走來走去好像又回到了原地,這座山並不是開發成熟的旅遊景點,平日裏都沒有幾個人,這組的男孩們又調皮,專挑些稀罕地方去,導致簡昧轉悠了一圈沒找到人。


    “不會吧……”


    簡昧有些絕望地坐在石頭上,他天生沒有方向感,以為跟著同學就不會有事,但是沒想到居然走丟了,這會已經上午十一點四十,約定好中午十二點在山腰吃飯,可他現在連自己在哪都不知道,想到這裏簡昧有點欲哭無淚。


    拿出手機,他準備在企鵝在班級群裏問問,然而開了數據後,信號卻沒有顯示,這座山的位置不算特別偏僻,誰知道這裏居然會沒有信號!不知道隊友發現自己一直沒跟上來會不會回來找自己,這周圍不時傳來鳥啼,在這樣寂靜的林子裏麵顯得有些瘮得慌,無人的小道通往未知,太陽慢慢地移動,他等了不知道多久,一直也沒人來,心裏的希望也越來越小。


    簡昧終於怕了。


    水壺裏的水快沒了,書包裏的東西頂多撐到下午,如果一直沒人發現他丟了該怎麽辦?手機也沒有信號發不出去消息……


    心裏慌得厲害,他蜷縮地坐著,雙臂抱著腿,將手機緊緊地握在手裏,很多個可能性劃過腦海,自己把自己嚇得夠嗆,如果被陸星妄知道了說不定還會笑話他……


    等等!


    簡昧忽然抬起頭,試探性地打開手機微信,如果沒信號,也發不出去消息,但是不知道為什麽,這個時候他卻將希望寄托在了這個本身就來曆不明,古古怪怪的賬號上,說不定……說不定呢?


    另一邊,斯坦星。


    最近接連暴雨,宮中上下安靜得很,雨打著窗外的枝椏,有冷風吹進來,坐在窗邊看書的人隻披了一件薄衫,英俊的眉眼冷厲端正,隻是臉色蒼白許多,瞧著有些病氣。


    阿若端著公文走進來說:“陛下要出訪b星係,國內的一些公文政務以往都是殿下幫著太子處理的,現在殿下病著,就全送往了太子處,可以前太子也是隻挑些簡單的,疑難事都留給殿下解決,他在陛下那頭竟是徒掙個好名聲,如今沒了殿下幫襯著,聽說那堆公文已經讓他焦頭爛額,太子這幾日暴躁得很,罰了不少侍從。”


    陸星妄沒什麽反應:“不用管。”


    主人都發話了,侍奉的也不敢說什麽,阿若過來將窗戶關了一些:“隻是擔心太子會生事端……”


    陸星妄修長蒼白的指翻過一頁書:“皇後在,太子不會亂。”


    這就是有母親倚仗的好處,就算太子不中用真的處理不了,皇後也不會袖手旁觀,這些年培養的一些勢力,也不會讓太子太難看,阿若也明顯想到了這一處,看著坐在椅子上身形有些單薄的陸星妄,不由得一陣心疼,這幾天也不知道怎麽了,殿下雖然沒有表現出來,但心情好像不太好,可惜從來都是個凡事喜歡悶著的,他不說,別人自然無法知道。


    唯一的不同就是,這些天,殿下沒再問過幾點,一切都好像恢複到了從前一般,好像沒什麽不同,但又有哪裏變了。


    阿若在整理書桌的時候看到了那堆數學資料好像掉在了角落:“這些要幫殿下放好嗎?”


    陸星妄抬頭看去,凝視片刻後才又將注意力放回書上,淡聲:“扔了吧。”


    “……是。”


    阿若正在收拾呢,坐在窗畔的陸星妄信息終端卻響了起來,而且跟以前的文字消息提示音不同,居然是語音通話的彈呼聲,是簡昧的。


    他們這幾天幾乎很少聯係了,尤其是在簡昧說交到朋友了之後,他就更少會再去看發來的信息,畢竟已經有人陪了,而他自己也很忙,沒有時間聽一個小朋友的煩惱,去浪費本就不多的時間,錯誤的事情就要在正確的時間結束。


    電話鈴聲閃了閃,陸星妄沒接。


    他低頭準備繼續看書,但那邊似乎很著急,一個沒接,又接著彈了一個電話過來,一閃一閃的電話標誌,好像無聲地告訴他,對方有多急。


    ……


    是遇到什麽事了嗎。


    陸星妄放下書,黑眸一瞬不瞬地望著通話標誌,直覺告訴他,如果接了這個電話的話,一切可能又會變得不一樣。


    “轟隆”


    窗外劃過一道驚雷,大雨傾盆而下,電話鈴的標誌不停地閃爍。


    他是不準備接的,但在這樣有些吵鬧的環境裏,卻破天荒的,腦海裏回想起了簡昧一字一句,頗為認真對他說的話:


    “從來沒有人對我這樣。”


    “我好開心。”


    “我以前一直覺得你不喜歡我的。”


    “我給你祈了福,我以後都會幫你……”


    終於


    在電話即將自動掛斷之際,他按下了接聽按鈕,心中一瞬間劃過一抹懊惱,但還來不及細品情緒,就聽到電話那頭傳來了簡昧有些疑惑的聲音,確定真的接通了後,小孩的心理防線像是忽然破了一般,帶上了哭腔,可憐巴巴地哭嚎了出來:“你終於接電話啦,你怎麽才接電話啊,嗚嗚,我都要嚇死了。”


    陸星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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