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心想勸解幾句,卻又怕越勸傅文越難過,澄墨最終選擇了沉默,一語不發地站在傅文身邊。


    「把燈給我!」


    夜色清冷,傅文的聲音比夜色更清冷,澄墨打了個寒顫,把燈籠遞了過去。


    傅文一手接了燈籠,身子突然一晃,眼看著就要朝池塘倒去。


    「少爺!」澄墨大驚,上前一步去扶傅文,卻不料手碰到傅文的瞬間,傅文猛然伸手抓住了他的肩膀。


    「少爺!你……」


    在澄墨震驚地注視中,傅文猛然一推,澄墨失去控製仰麵跌入池塘之中。


    澄墨不會遊泳,他驚恐地看著傅文,聲音在發抖:「少爺,為什麽?為什麽?」


    「因為你該死!」


    傅文站在岸上看他,眼裏冰涼平靜,一絲波瀾都沒有。


    好像池水中那個人,不是十幾年來與他朝夕相對、伺候他衣食住行的貼身小廝澄墨,而是一個毫不相幹的人。


    「我……我不明白。」澄墨眼裏都是痛苦:「少爺,澄墨不明白。」


    澄墨手腳並用,用力撲騰。他不停用手去扒水麵上的冰,想借助冰層的力度爬上來。隻可惜冰麵太薄,根本無法支撐他的重量,他胳膊扒上去剛一用力,冰層就裂了。


    傅文麵無表情:「你是錦衣衛的人,是皇帝的走狗。」


    澄墨雙眼猛然睜大:「少爺,你……」


    「你別管我是怎麽知道的。」傅文冷淡道:「現在明白了,你可以安心地去了。」


    「不。」澄墨猛然哭了出來:「少爺,我隻是暗衛,是一顆死棋,從沒有人聯係過我,我也沒有向任何人說過傅家、說過您的任何事。」


    「少爺、少爺……救我,救我……」


    他哀哀痛哭,乞求地看著傅文。


    傅文隻是看著,沒有任何想幫忙的意思。


    澄墨祖孫三代在傅家為奴,祖孫三代都是錦衣衛的暗衛,監視著傅家好幾代人。


    他現在是暗衛,是死棋,等如今的四皇子、後來的永慶帝登基,他這顆死棋就成了永慶帝安插在他身邊的眼線。


    他根本不想殺莊明憲!


    可澄墨卻把莊明憲知道陸錚真正死因的事情告訴了永慶帝。


    永慶帝生性狡詐而多疑,他沒有直接明說,可那段時間卻對他冷淡了很多,經常用審視地目光看著他。


    等澄墨離開傅家,從暗衛轉為明衛成為錦衣衛的一名百戶,他才知道永慶帝是什麽意思。


    永慶帝這是在考驗他呢。


    他不殺莊明憲,永慶帝也會殺莊明憲。


    他動手,那死的隻會是莊明憲一人。若是永慶帝動手,死的就不僅僅是一個莊明憲了。


    他別無選擇!


    為了給永慶帝交一份滿意的答卷,在陪永慶帝出宮去行宮狩獵之前,他示意母親毒殺莊明憲。


    臨走的時候,莊明憲送他到門口,她滿臉盈盈笑意,一副小妻子送丈夫出行的模樣。


    他看了她最後一眼,就走了。


    可是他後悔了。


    還沒到行宮他就後悔了。


    他跟永慶帝說了一聲,轉身打馬回京城,隻可惜,晚了,一切都晚了。


    莊明憲倒在血泊中,眼睛還是睜著的。


    那一瞬間他才知道他的心有多痛,像萬箭攢心,疼的他痛不欲生。


    當他整理莊明憲的遺物,發現她有些日記的習慣。


    日記裏寫的很明白,她的小日子推遲了將近四十天,她極有可能懷了身孕。


    他們就一次,那一次她就有了他的孩子。


    他殺了她,還殺死了他們的孩子。那一年,他二十八歲。


    後麵他活了十年,在後悔與痛苦之中活了十年,死的時候他三十八歲。


    再次睜開眼,他有了兩世了記憶。


    莊明憲要嫁給陸錚為妻,而他麵前站的,正是逼迫他殺妻的仇人。


    傅文看著澄墨的聲音越來越微弱,撲騰的水花越來越小,直至什麽都看不見了,他才轉身去馬房牽馬。


    ……


    莊明憲由喜婆背著,先拜別了父母的牌位,然後給盧東、老太太的磕頭。


    一個是他的義女,一個是他暗中投靠的同盟,兩個都是他盧東的恩人。


    如今他們就要喜結連理了,盧東格外高興,他對莊明憲說了幾句「要恭順明理」的話,就鬆開了手。


    莊明憲跪到了老太太麵前:「祖母,孫女要出嫁了。」


    她聲音很平靜,沒有一點新嫁娘離開家的傷感。


    因為她知道這婚事是假的啊,陸錚說了,最遲三年就可以擺平一切,等跟陸錚和離,她有一輩子的時間陪伴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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