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明玉挑眉,“喜歡我什麽?”談笑說得直接,“你好看唄!”謝明玉的臉上依舊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樣,也不說話,撥開談笑的手,往洗手間走去,談笑連忙跟上,一路逗著謝明玉。錦都是精貴的地界兒,就是一個洗手間都修得跟皇宮似的,明亮輝煌。釋放掉體內多餘的水分,拉上褲鏈,走到洗手台,擰開水龍頭,水都是溫熱的,其實這個時候謝明玉還寧可要冰冷的水涼一涼。談笑寸步不離地跟在他身邊,就看著他洗手,說:“先前那些話兒都是逗你玩兒的,其實我是心疼你——”謝明玉忍不住嘴角的輕嘲,“這是沒詞兒胡亂湊數了?我要你心疼?”談笑看著鏡中謝明玉的臉,在柔和的燈光下像一件精美的瓷器,他挨到謝明玉身後,輕輕環抱住他,一派溫情脈脈,“我知道你不屑這些,你出生那麽好,打小兒隻有被人吹捧奉承的份兒,今天這個飯局,明天那個派對,身邊的人來來去去,看著是熱熱鬧鬧,可我就覺得心疼,人要真心裏麵安定,哪需要那些光鮮的門麵,這種場麵上的事兒,能有幾個人是真心的?我覺得,你其實挺寂寞的——”謝明玉愣了愣,看著鏡子中兩個交疊的身影,嘴角緩緩扯一個諷刺的笑,“這回不流氓了,改走文藝流氓路線了——”談笑見他沒生氣,得寸進尺地抱緊他,下巴擱在他肩上,露出個有些傻氣的笑,“文藝流氓就文藝流氓唄,你高興就好!”謝明玉既沒說話也沒拒絕,一時之間,倒真有些柔情蜜意。不過談笑也不是傻子,懂得見好就收,這洗手間人來人往的,真不是啥談情說愛的好場所,尤其是對兩個男人來說。很不巧,剛好有人路過——本來,上這地界兒玩的也都不是沒眼力見兒的,見著什麽不該見的,看一眼也就淡定地走自己的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偏偏,就有人不識相——談笑從鏡子裏看到那個西裝領帶一副社會精英模樣的人,很流氓地轉過身,一手幹脆刻意地樓上謝明玉的腰,挑著下巴,斜著眼睛,張嘴就是毫不留情地連削帶刮,“嘿嘿嘿,看夠了沒有,怎麽著見不得人談戀愛啊?看你一副人模狗樣衣冠禽獸,小學老師沒教過你什麽叫非禮勿視啊。先前沒收你門票費那是小爺大度,別給你陽光就燦爛,你以為你喇叭花啊——”說真的,談笑那張嘴真能損到家了,對上他火力全開,基本上就沒人能幸免於難,整一凶案現場。談笑一般輕易不得罪人,今天敢這麽做,完全是仗著身邊有個重量級的冤大頭,當然,大部分,還是為了討好謝明玉——不過對麵那人也真是好修養好定力,遇上這樣純粹的無賴,不過是微微擰了擰眉,像見著什麽討厭的東西似的,看了眼謝明玉,走了。我操!談笑心裏麵更加鬱悶,他最看不過眼的就是那種由上而下的俯視感,謝明玉那夥人雖然姿態也高,但至少麵兒上還一派和樂的,這種人,就完全不把你放眼裏了——回頭,卻見謝明玉一副笑得快打顛兒的樣子,談笑把路人甲放一邊兒,,笑嘻嘻地摟緊謝明玉,“看我削人就高興成這樣,那我回去得多練練技術了——”謝明玉好不容易止住笑,眼角還有笑出來的一點淚花,斜著眼睛看得瑟表功的談笑,“你知道那是誰嗎?”談笑還真不知道。謝明玉拂開談笑的手,整整衣服,開口,“那是謝家三少。”談笑愣了愣,一下子臉有些僵硬,謝家三少何許人他不知道,但聯係身邊這一位和他說話的語氣,傻子也猜出來了,連忙急走幾步追上謝明玉,“那是……你三哥?”謝明玉斜他一眼,“怕什麽,他又不會吃了你。”談笑訕訕地摸摸鼻子,“嗬嗬,我那不是擔心給你添麻煩嘛,看起來,你那個三哥挺傲的——”謝明玉笑了,“這話你說對了,我那個三哥眼界高得很,一般人入不了他的眼。”他看談笑一眼,“放心吧,憑你還得罪不到他。”談笑在心裏麵說,那是,人家壓根沒把我當回事兒,跟這麽幫少爺打交道,還真他媽憋屈,就這樣他還沒有人格扭曲,已經算他談笑心理素質過硬了。謝暄回到包廂,肖焚在抽煙,包廂裏沒有旁人,就他們兩個,一桌飯差不多吃到中途,正事擺上日程——肖焚說:“你還記得你剛回謝家那會兒,你問我,是不是覺得你不如謝明玉——”謝暄點頭,當然記得。肖焚說:“我說是,並不是說你個人素質比不上他,而是,你們倆的成長環境不一樣,謝明玉和謝暉從小兒就是在人情往來公關社交中長大的,見到的都是商界巨鱷世家名流,所交往的都是跟他差不多背景的少爺小姐,有些東西都是潛移默化的,所以他們理所當然的成為一個標準的豪門少爺,眼光、手段、舉措,都有,因為這原本就是他們的生活,是後天無法移植的。現在的情況也一樣,謝暉原本就比你有優勢,又比你早進謝氏三年,把這個優勢大大地拉大的,謝氏高層對他也很滿意,何況這裏麵很多人都是看著他長大的,他人又不蠢,隻要不犯什麽不可挽回的錯誤,他的位子穩穩的——”謝暄垂著眼睛,手指摩挲著碗壁,不說話——換成六年前,他絕想不到有一天會跟謝暉成為競爭對手——他跟謝暉的接觸太少了,齟齬更談不少,謝暉對他雖不算熱攏,也沒有慢待——一般人家裏就是親兄弟也有為一點點家產反目成仇的,何況像謝家這樣的豪門——原本順位而下,這應該是他們父輩的競爭,但,誰讓謝老太爺的三個兒子都不甚出彩呢,老大不必說,二十幾歲了才回的謝家,人都定性了,忠厚孝順,這麽多年看下來,實在不是經商的料。老三是老來子,最聰明,也最得歐陽老太太疼愛,結果硬要娶一個一隻腳踏進風塵的娛樂圈明星,把兩老氣得不輕,至今還有膈應,娶了也就娶了,他若真安定下來好好做事也就算了,偏偏新鮮勁兒過去沒多久又開始在外麵撚三搞七,董事會上就從來沒見過他的人影。倒是老二是三人中最靠近繼承人位子的——人不算聰明,但踏實肯幹,老婆雖不是豪富出身,但也算書香門第,家世清白,若底下沒有更出色的孫子做對比,恐怕繼承人的位子就是他的了——因此可以想見,謝暉的優勢真的不是一般的大,謝暄想要取而代之,難。謝暄抬起眼,認真地看著肖焚,說:“你說得對,比起謝暉的先天優勢,我差太多,即使我做得跟謝暉一樣好,別人的感情也會偏向謝暉,三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足夠謝暉打下自己的基礎,更何況,他還有二叔幫他。現在我進謝氏,好比是聾子、瞎子,不是被人哄得團團轉,就是被人高高供在佛龕上,我需要你幫我——”肖焚沒想到謝暄會說得這樣直白,目光古怪地看了謝暄好一會兒,才露出好久不見的傲慢和嘲諷,“我說過,我不想摻和你們謝家內部那個爛攤子。”這種大家族裏的奪權好比是古代的奪嫡,贏了,皆大歡喜還要防止飛鳥盡良弓藏,輸了,犧牲掉的也永遠是他們這些人,誰讓人家是龍子鳳孫呢,“我跟你說這些,是看在咱們好歹算有些交情,不代表我要為你賣命。”謝暄並不生氣,一雙黑色的眼睛烏沉沉的,像能看透人心,“肖焚,我不認為你是那種守著一家小公司就能滿足的人。”肖焚的眼裏閃過怒火,“真不好意思,我那小破廟寒磣到了你,不過好歹是自己當家做主,不用看人臉色,想怎麽折騰就怎麽折騰,我還挺樂意——”謝暄笑,“肖焚,這種話說出來咱們心知肚明,這個世界上唯一不變的道理就是把自己變得足夠強,強到別人不敢冒犯你,不敢侵害你,強到即使你搶了他老婆他還要磕頭謝恩,這是古往今來所有風光無限的人的背後的權力規則,不適應規則,就會被規則淘汰——肖焚,你滿足於做一個隻能在自己家裏吆五喝六的土財主嗎?”肖焚的臉色變了又變,盯著謝暄像是不認識一樣,最後扯起嘴角,“嗬,謝暄,你真是不一樣了——”謝暄微微笑了一下,很淺,淺得像冬天嘴裏呼出的白氣,倏忽就不見了。即使酒足飯飽,即使在努力說服對方,他的臉依舊像冬雪砌成,沒有一絲兒人氣,“誰不是在變呢?”他頓了頓,語氣稍稍變得和悅,“我知你舍不得親手創建的公司,我有個提議,將你的那個公司掛名在謝氏旗下,一切營運依舊如常,你可派親信坐鎮,自己也可照看一二,你過來幫我,三年之後,如果你依舊覺得謝氏不是你施展才華實現抱負的舞台,你可以回去。”肖焚愣了愣,語氣微微有些動搖,“三少好大手筆,這件事情恐怕不是現在的你可以擅自做主的吧?”謝暄將背靠在椅背上,語氣篤定,“這種小事,爺爺不會不答應我。”他微微一笑,“我記得你以前說過,老爺子縱容我偏疼我,不過是對我奶奶對我父親有愧,這話,我很讚同,不過——有時候,往往愧疚比愛更持久更有效,人一旦有了愧疚就會產生相應的補償心理就會有責任——我們在下麵爭得你死我活,到頭來,不過是老爺子一句話,爺爺年紀大了。”肖焚悚然一驚,看著眼前麵不改色的謝暄,忽然感到心底發涼——這種清醒的認識和洞察力——是的,換了早幾年的謝老爺子,那還是老當益壯頭腦清醒,那是幾十年運籌帷幄商界風雲裏打拚出來的老辣,選擇繼承人自然是考察各方麵的因素,可是隨著年齡越大,尤其是那次大病之後,謝老爺子已經漸漸顯示出老年人的特性——那就是越來越按著自己的喜好來。盡管這並不明顯,細微得根本無法令人察覺,但謝暄已經注意到了。畢竟不是毛頭小子了,肖焚壓下心裏麵的翻滾的思緒,“這件事你讓我想想。”謝暄便不再提這件事,又吃了大概半個小時,結完帳,兩人結伴而出,已經有人將兩人的車開到門口,肖焚打開車門,正要彎身進去,肖焚又直起身對謝暄說:“有一個人可能對你有用——”謝暄洗耳恭聽。肖焚臉上閃過猶豫之色,“謝明玉。”謝暄的形勢 …臉上並沒有多大意外。肖焚解釋,“比起謝暉,謝明玉有一個最大的優勢,那就是歐陽老太太。”不需要再提點,謝暉跟謝暄對上,歐陽老太太不用選擇,就是謝暉的後盾。但若是謝明玉站在謝暄這邊,老太太就要猶豫了,即使不偏幫謝明玉,那麽袖手旁觀對謝暄來說也已是最大的助力。謝暄的臉上看不出什麽反應,隻說:“多謝。”肖焚忍了忍,仔細看著謝暄的神色,說:“謝暄,明玉可能喜歡你——”這回,謝暄八風不動的臉終於顯出驚訝,繼而失笑,“肖焚,這種事不好拿來開玩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