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不動手,我就要動手了。”夜蝶持續呆立原地三分鍾之後,一旁的風戶終於耐不住性子開了口。


    “你敢……”夜蝶腦海中一片混亂,組織忠誠和私人情感兩方掙紮著。


    “沒有什麽敢不敢的,對我來說,這隻不過是一項組織下令的殺人任務罷了。”風戶從夜蝶手中奪回十字弓箭,冷冷地悶哼一聲。


    “我不許你殺掉武臣!”夜蝶伸出手來,態度堅決地擋下風戶的去路。


    “夜蝶,身為黑色十字的一員,你早該有逆親滅道的覺悟。怎可為了私人情感,而違背了組織所賦予的任務?!”風戶反抓住她抵擋的小手,望著她低斥道。


    “對象是武臣,我當然無法下手,武臣就像是我的哥哥般,是我在這世上惟一的親人。換作是你,你下得了手殺掉自己的父母和親人嗎?”夜蝶毫不客氣地反駁回去。


    “我當然下得了手,如果下不了手,就不配成為黑色騎士。”風戶的神情轉為陰沉。“從我加入黑色十字的那一瞬間起,我就已經拋棄掉辰風戶的身份,成為十字風戶。”


    風戶依然緊抓著她的手,陰狠的邪美眼神直落在夜蝶臉上,他那低喃的唇瓣輕輕掃過她的頰,咬吻上她的耳珠。


    瞬間,夜蝶從他眼底嗅聞到了血腥味,仿佛是地獄使者從黑暗深處飄傳來的濃厚殺意。


    夜蝶不發一語,驚愕地呆望他那邪美異常的血腥眼神。


    她終於明白,組織為何會屬意風戶成為神官候選人。


    在他那吊兒郎當的風流表麵下,他的無情、他的陰狠、他的冷血、他的邪惡,才是真正足以令人畏懼的真麵目。


    “除了武臣,我誰都可以下手。除了武臣,我絕不會阻攔你動手。如果,你非殺武臣不可……可以,先把我殺了吧!”夜蝶將他手上的十字弓抓來對準自己,抱著必死的決心表態。


    如果她連武臣都守護不了,這世界上還有什麽值得她留戀守護?既然她無法違抗組織的命令,又無法說服自己對武臣下手,不如就讓風戶殺了自己和武臣,以求一了百了。


    風戶望著她閉眼受死的絕望神情,瞬間,一股狂襲而來的嫉妒怒火燃燒掉他整個神經。


    他緊緊握住抵著她胸口的十字弓把,右手食指在紅色弓箭按鈕上猶豫再猶豫……


    殺不殺武臣對他來說,其實沒有多大的區別。這次的任務是夜蝶求著自己配合,執意要成為神女,他才勉為其難的答應。


    神官一職對他來說既然沒有意義,他若執意完成這項任務,也未免太過荒唐可笑了。


    風戶低望夜蝶那必死的決心,再看她對待武臣的這番真摯情感,狂燃的妒火幾乎延燒了他的整顆心。


    組織為何會將夜蝶列為神女候選人,他似乎已經明白了。


    十字集團中不該出現的純真情感,卻在夜蝶身上一覽無疑。神女所需要的適合人選,就是像夜蝶這種兼具冷血和純真,能在組織中順利生存,卻又在心靈深處保有真摯之心的女人。


    一個是在黑夜中求生存的冷血夜蝶,另一個是為了感情可以犧牲一切的夜蝶,兩相衝突之下卻又能和平相處的矛盾個性,也隻有眼前的夜蝶才能擁有。


    組織會把她列為神女的第一人選,不無道理。


    “你以為把難題丟給我,自己求個痛快,這樣就沒事了?”風戶放下手中的武器,輕輕地啄吻了下她的額頭。


    預料中的十字弓箭沒有一發入心,夜蝶納悶地張開眼睛,抬頭望向一臉無可奈何的風戶。


    他的吻既溫柔又溫暖,這是夜蝶第一次感覺自己並不討厭他的吻。


    “我說過,我對神官的職位沒有興趣,所以這次的臨時任務我沒有必要去完成它。就算我因此被降職或處罰也無所謂,反正我從來不會在乎這些東西。至於你的武臣,你自己看著辦吧。要留他活命或是違抗組織命令,甚至和他一起私奔,我都不會阻攔你的。”


    風戶又恢複往常的嘴臉,他話一說完,迅速收起十字弓箭,準備立刻離開醫院,留下呆愣在一旁的夜蝶。


    “老實說,我挺羨慕武臣這家夥的,如果能和你早一點認識,或許我會愛上你這尚未發育完成的小鬼也說不定。”風戶半正經半開玩笑地丟下這句話,隨即轉身離去。


    “風戶……”夜蝶驚愕於他的言行。


    就在風戶開門離去的同時,忽地,服部夫人的尖叫聲音從門外傳了進來。


    “你是誰?怎麽會在我兒子的病房?”準備進門的服部夫人恰巧和開門走出的風戶撞個正著。


    “糟了!”見到服部夫人出現,夜蝶驚呼一聲,連忙把手裏的銀針藏進懷中。


    “好啊,原來又是你這個陰魂不散的小鬼。”夫人隔著半開的門,怒望著仍在病房內的夜蝶。


    “夫人……”夜蝶低喚一聲。


    “你這小鬼,到底要怎樣才肯對我兒子死心?!”服部夫人衝進門來,毫不客氣地抓起夜蝶的衣領,連續甩了她兩巴掌。


    “夫人……”夜蝶被甩了兩巴掌後,跌坐在地,她撫著痛頰,嘴角還因此滲出鮮血。


    站在門邊的風戶並沒有插手,但他也不禁蹙起眉頭。


    這一身俗氣暴發戶模樣的凶婆子,應該就是武臣的母親。


    “我已經跟你說過多少次,你不要一廂情願地纏著我們家的武臣,行不行?”服部夫人生氣極了。“你看看你自己,這一身亂七八糟的黑衣服,和亂七八糟的朋友,一看就知道不是正經人。你自認哪一點和我們家武臣匹配得上?我們家武臣認識了你,真是上輩子作孽,才落得這種下場。”服部夫人不甘心,又抓起跌在地上的夜蝶,準備再摑一掌。


    夜蝶沒有反抗,隻是咬著唇,低著頭獨自承受這個痛苦。


    忽地,風戶的聲音插了進來。


    “你這死老太婆,雙手也運動夠了吧?!”風戶伸手抓住服部夫人高舉的手,冷冷地迸出這麽一句。


    “我不管你是誰,你再不放手,我就要叫人了……”夫人被抓得很痛,濃妝豔抹的五官扭曲成一團。


    “在你喊人之前,我會先把你的喉嚨扭斷,眼珠子挖出來,再把你這個老太婆大卸八塊丟進海裏。”風戶惡狠狠地抓住她的手,嘴巴很壞地威脅她。


    “夠了……風戶,放手。”夜蝶從地上爬起來,神情相當黯然。


    “我才不放手,除非這老太婆跟我們兩人道歉!”風戶不以為然地悶哼一聲。


    “請你放開我的母親。”忽地,躺在病床上的武臣忽然開了口。


    夫人和夜蝶兩人大吃了一驚。


    “武臣……你醒了?”夜蝶難以相信地望向病床上的他。


    “武臣?!真是太好了,這家醫院的特殊治療果然有效……”服部夫人當然也是驚喜不已。她甩開風戶的手,奔向床邊,又喜又泣地緊抱著兒子。


    在旁冷眼旁觀的風戶,不發一語地觀察著眼前的情景。


    看來,隨著服部武臣的忽然清醒,所有的情況將有重大變化。


    “夜蝶這個笨瓜……”風戶低喃一句,隨後抽回他的視線,暫時退出病房。


    說穿了,他隻是極不願見到,夜蝶望著武臣的那種眼神中,所浮現的依戀和渴望。


    而她那落在武臣身上的眼神,竟然還具有殺傷力,莫名其妙地傷了他的心。


    好吧,他願意承認,無法不介意夜蝶對待武臣的種種心意。光是見她默默承受老太婆的掌摑和屈辱,他心底就很不是滋味。


    或許,夜蝶這小女孩,已經不知不覺敲亂了他的凡心。


    武臣清醒後,醫生和護士立刻進進出出地幫他進行檢查。


    而服部夫人則是忙著打國際電話聯絡親人,四處報告這個好消息。


    至於夜蝶,她則是默默地守在病房的偏僻角落,安安靜靜地守候著服部武臣。


    服部夫人礙於兒子剛清醒,不好當麵趕走夜蝶,於是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視夜蝶於無形。


    近三個小時後,醫生們總算結束初步的檢查。明天一早,還有一堆精密儀器的腦部檢查等著武臣。


    “媽,我有話想對夜蝶單獨說。”待醫生和護士一離開,向來不多話的武臣立刻開口。


    “武臣,你剛清醒,不能太勞累……”服部夫人自己有許多話想對寶貝兒子傾訴,怎會舍得讓夜蝶獨占他一人。


    “媽,我真的有話想單獨對夜蝶說。”武臣剛清醒,身體還很虛弱,以致聲音聽起來有氣無力的。


    “可以,不過隻有五分鍾的時間。五分鍾後,我會叫警衛進來趕人。”服部夫人不忍拒絕兒子的要求,於是她心不甘情不願地離開病房。


    “武臣……”


    病房清場後,獨自站在病房角落的夜蝶反而顯得手足無措。


    夜蝶緊張地望著半坐在床上的服部武臣,半天說不出話來。


    自武臣昏迷到清醒,算一算兩人已經整整睽違兩年,雖然這兩年間夜蝶幾乎每周都到醫院探望武臣,但此時此刻,疏遠的陌生感卻遠遠地隔離開兩人以往的友好情感。


    武臣安靜地打量了夜蝶好一會兒後,不發一語地把目光緩緩收回,落在窗外蟬聲唧唧的樹枝上。


    就這樣,武臣和夜蝶兩人沉默著。


    “武臣,幸好你終於清醒了……”夜蝶鼓起勇氣往前一步,情緒相當激動地開了口。


    “蝶,就到此為止吧。”武臣忽然開口。


    “咦?”夜蝶愣了下。


    “這兩年來,雖然大家以為我一直沉睡昏迷著,實際上我的意識是清醒著,隻是身體無法清醒過來。這兩年,蝶為我所做的一切、所說過的話,我都記得一清二楚。”武臣誠實道來。


    “可是剛剛醫生問你時,你卻回答昏迷時的你毫無意識,對身邊的狀況也不了解。”夜蝶驚訝地反問。


    “沒錯,因為我必須那麽做。”


    “為什麽?”


    “我必須給我的母親保留尊嚴。如果讓她知道,我完全知曉這兩年來昏迷時她對你的欺負和言語的侮辱,那麽她的顏麵要往哪裏擺?!你也知道我母親是很好麵子的。”護母心切的武臣簡單地向她解釋。


    “這麽說這兩年我對你所說的那些話,你全部都聽得到,也記得一清二楚?”夜蝶感到相當懷疑。


    “嗯,連那個稱為風戶的男人,如何和你遇上的、是什麽身份,我都知道。”武臣沉聲回答。


    “難道……之前你昏迷時,我對你所說的那些自言自語,包括黑色十字的事情,你也一清二楚?”夜蝶開始感到天旋地轉。


    “我還是無法相信蝶居然是個為黑暗組織做事的殺手。”武臣顯得相當冷靜。


    “武臣,我……”夜蝶的話完全梗在喉頭。


    “過去上學那段時間我特別照顧你,是發自於同情,看不慣其他同學對你刻意冷落。而你顯然誤會了我的心意,才會在這兩年裏不間斷地照顧我、守護我。”武臣那俊秀的臉龐顯現著冷淡。


    “我沒有誤會,我知道你並不愛我,是我自己一廂情願,死纏在你身邊。你母親說的沒錯,你是個很善良的人,才會如同可憐棄貓棄狗般地照顧我、收留我,保護我不讓其他同學欺負……”夜蝶神情黯然地別過頭去。


    一清醒,他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和以前那個既溫柔又體貼的武臣學長大相徑庭。到底……他還是在意她的殺手身份的。


    “蝶,你有你的世界要奮鬥,我有我的世界要生活。我們兩人就到此為止……以後井水不犯河水,我們還是別再見麵比較好。”武臣終於狠下心來,把話說清楚。


    “難道說……連朋友都當不成了?”夜蝶壓抑住席卷而來的激動,全身顫抖地低問。


    “對不起……”武臣低喃。


    “你不用道歉,你並沒有錯。”夜蝶吸了吸鼻子,故作堅強地搖頭。“錯的人是我父母,他們不該讓我變成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不該讓我在幾經逃離社福收留所後,交上了壞朋友,惹怒了黑道的人;最後,不得不狼狽地加入黑色十字,以避免被黑道的仇家追殺報複。”夜蝶無奈地笑了笑,眼底閃爍著孤獨的絕望感。


    “蝶……”見她如此輕易就答應退出,武臣反而感到相當意外。


    “我以後永遠不會再出現在你麵前了,我以夜蝶之名發誓。”夜蝶取出懷中的蝶形銀針,出其不意的,狠狠地往自己的左腕動脈上刺下去。


    倏地,紅色的血液隨著銀針刺傷的傷口大量噴出。


    “蝶,你這是幹什麽?”武臣見她以長銀針自殘,簡直嚇呆了。


    “這銀針本應插在你脖子上的,但我下不了手,既然我連這最基本的任務都無法完成,就該帶點自己的血回去組織謝罪……”夜蝶忍著痛,狠狠地抽出深插的銀針。


    瞬間,血液噴飛,濺了武臣和夜蝶一身。


    “不要這樣……這不是我所認識的蝶。”武臣慌了,連忙拖著病體下床,想找東西幫她止血,卻被夜蝶無情地一手推開。


    “血腥、無情、絕望、冷酷,以及殘忍,這就是我現在生存的世界。”夜蝶垂下手來,任由血液不斷地流出。


    就在這時,五分鍾的時間已到,隻見服部夫人領著安全人員毫不客氣地闖了進來。


    所有人目瞪口呆地驚望這一幕。


    “武臣,這是怎麽回事?你要不要緊?”見到滿屋滿床都是血,服部夫人緊張得快要昏過去。


    “永別了,武臣。”夜蝶眼神絕望地掃了他最後一眼,拖著受傷的身心,毫不留戀地轉身離去。


    服部武臣呆愣在原地,對母親那幾近歇斯底裏的聲音毫無反應。


    “真是差勁的分手方法,看了令人想吐。”一直站在病房門外偷聽的風戶,終於忍不住地闖進病房,狠狠地踹了武臣兩腿。


    武臣應聲跌倒在地。


    “你是風戶……”武臣認得出風戶的聲音。稍早前,夜蝶和他一起闖進這個病房時,兩人說了不少話。


    “姑且不論夜蝶這兩年為你做了多少事,光是見她為了借由組織的力量拯救昏迷不醒的你,想盡辦法成為神女的努力來判斷,我現在一弓送你上西天還算便宜你了。”風戶氣急敗壞地抓起地上的武臣,抽出背後的十字弓來,瞄準他的胸口。


    “你幹什麽?!這裏是醫院!”隨夫人而來的警衛們,掏槍出麵阻止。


    風戶搶先一步,“咻咻”兩聲,送兩名警衛一人一箭,立刻當場斃命。


    見此,服部夫人嚇得尖叫昏了過去。


    “風戶,不要……”夜蝶虛弱的聲音從病房外插了進來。


    隻見她右手拿了樣東西,臉色蒼白地倚靠在門邊阻止風戶繼續動手。


    “我正在執行任務,別礙著我!”風戶見到夜蝶如此護著他,心裏更不是滋味了。


    他緊握著十字弓,弓箭目標轉向服部武臣。


    “我已經不想成為神女了,所以這次的任務對我來說已經無所謂了。組織那邊我會親自去請罪,順便幫你說情的……”夜蝶見風戶殺意堅定,慌亂之中,連忙用雙手拉下他的十字弓箭。


    這一拉扯觸及她的左腕傷口,痛得夜蝶忍不住當場落淚。


    “你這又是何苦?!”風戶見到十字弓上滿是她所沾染的血液,騰騰的殺氣瞬間煙消雲散。


    他放下手來,決定看在夜蝶求情的分上,暫時留著服部武臣這條小命。


    風戶鬆手之後,夜蝶緩步來到武臣麵前,半蹲了下來。


    跌坐在地的武臣,臉上充滿驚恐的神情,不斷低喊著。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看到兩名警衛在瞬間沒了性命,武臣受到極度驚嚇。


    此時站在他麵前,一身黑衣的這一男一女,不是人,是魔鬼。


    “這是你之前送我的項鏈,我現在把它還給你……從此我們互不相欠。”夜蝶邊說邊伸出右手,從掌心垂落出一條有著蝴蝶墜子的銀項鏈。


    就因為忘了這件事情,夜蝶剛剛走出病房後才又特地透了回來。沒想到卻見到風戶大開殺戒的情況。


    夜蝶冷冷望著武臣那飽受驚嚇的可憐模樣,不忍目睹地別過頭去。


    風戶身為黑色騎士的成員,果然有著每出任務必見血的壞習慣。看看他把武臣和其他人嚇成這副可憐德行,真是壞透了。


    武臣見夜蝶退回之前的生日禮物,他不敢不收,於是雙手發抖、戰戰兢兢地收回項鏈。


    “風戶,我覺得頭有點昏昏的,我們走吧。”武臣顫抖地收回項鏈後,夜蝶麵無表情地站了起來,對著風戶如此表示。


    “嗯,這裏空氣太差了,的確令人想吐。”風戶收起弓把,點頭附和道。


    夜蝶和風戶隨即一起離開病房,臨走前,風戶轉向武臣,冷冷地撂下狠話。


    “服部武臣,我巴不得立刻就一弓解決你,看在夜蝶的麵子上,再讓你多活幾個小時。”說完,風戶又狠狠地踹他幾腳。


    夜蝶抹去眼角的淚水,對武臣的哀叫聲完全置若罔聞,迅速地離開病房。


    她很清楚,和武臣的所有牽連,真的就到此為止。


    永別了,武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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