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密的刺,如同絨毛一般輕輕覆在鞭子上,像是魚類的鱗片,那些刺都是由尖銳的金屬製成,頂端還有細小的倒勾,打到人身上,倒勾便會勾住人的皮膚,再用力拉開鞭子時,會把皮膚和血肉整個剝離開來,或許連最高超的手術都無法修複——這是種極為殘酷的刑罰。 “聽說這種鞭子,可以把人的皮肉生生分離開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葉敬輝笑著,伸手,輕輕碰了碰皮鞭,指尖瞬間被紮破,流出鮮紅的血珠。 阿齊沉默不語。 “給你個將功贖罪的機會,交出我要的東西。”葉敬輝湊過去,用拇指輕輕抬起阿齊的下頜摩擦著,“你跟了我五年,現在又是店裏的紅牌,我怎麽舍得打你呢,你說是不是。” “店長……我……”阿齊劇烈的顫抖起來,咬緊牙關,“我不能給你。” “哦?”葉敬輝的笑容更顯溫柔,摩擦他下頜的手指也更為曖昧,“這麽說,你更喜歡我用鞭子抽你了。” 說著,手中鞭子猛的揚起,對著他的臉便揮了過去! 阿齊緊緊閉上眼,毫不閃躲,指甲深深刺入了掌心,透著股不怕死的堅決。 良久後,阿齊抬起頭來,疑惑的看向他。 那鞭子在距離麵部一公分的距離,居然硬生生的停了下來。 阻擋住鞭子的,是葉敬輝的另一隻手。 此時,那手心裏鮮紅的血液正一滴一滴往下流著,落在白色的地毯上,暈開一片絢麗的花朵。 阿齊眸中有淚光閃爍:“店長……你的手……” 葉敬輝斂住笑意,把鞭子掛回了牆上。 “從明天起,不要在我麵前出現。” 阿齊緊咬嘴唇,眼中的液體也終於溢了出來。 “對不起……” “這是我最討厭的三個字,你又忘了。”葉敬輝笑了笑,“還記得自己的名字嗎?” “記得。” “以後不要再用了。” 阿齊沉默。 葉敬輝笑了笑:“回到關天澤身邊吧,順便告訴他,我葉家的家業,就算兄弟三人都不想要,也輪不到他這個外人覬覦。”見他還不動彈,葉敬輝抬頭,曖昧一笑,“怎麽,不會舍不得我吧?要你走就快走,免得我改變主意再拿鞭子招呼你。” “店長……”鍾叔微微皺起眉頭。 “心已經不在了,留著人也沒什麽用。”葉敬輝坐回了沙發,平靜的喝了口茶,“讓他走。” “您要的東西,在您房間床下的正中第三個空格裏。”阿齊在門口停了停,回頭深深看了葉敬輝一眼,鞠躬:“謝謝。” 阿齊在原地停留了很久,終於一步一步朝外走去,走的極慢。單薄的背影,緩緩消失在黑暗的走廊盡頭。 …… “嗬,藏在我床底下,虧他想得出來。” 良久之後,葉敬輝斜靠在沙發上,輕輕吐出口氣。 “鍾叔,你跟了我多久?” 鍾叔垂首答:“近十年了。” “那你應該還記得,五年前,我把阿齊帶回來的那天。” 那年男孩才十四歲,大雨天,縮在角落裏瑟瑟發抖。 鍾叔開著車從機場接葉敬輝回來,路上遇到紅燈,葉敬輝扭頭看著窗外的風景,突然見到躲在天橋下發抖的男孩,正瞪大眼睛看著自己。葉敬輝一時興起把他抱回車上,回家後還親手替他洗了澡,給他穿上幹淨的衣服。 可男孩依舊很怕生,縮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緊緊包起來。 葉敬輝笑著逗他:“既然無家可歸,長得又不錯,以後你就跟著我吧,我是夜店店長,你怕不怕?” 男孩睫毛顫了顫,卻不說話。 “你叫什麽名字?”葉敬輝繼續問,見他依舊沉默,隻好無奈地道,“我在秋天撿了你,就叫你齊秋吧,諧音氣球,很好記。喜歡嗎?” 阿齊垂著頭,良久後,才輕聲說:“謝謝。” 原來在那之前,他一直沒有名字。 他經常被街上的小混混打得鼻青臉腫,那些小混混叫他雜種。隔壁的老奶奶偶爾會給他幾口飯吃,心疼的喚他可憐的孩子。 後來才被葉敬輝叫做氣球,店裏的人都叫他阿齊。 沒有想到,阿齊對葉敬輝說的第一句話和最後一句話,都隻有兩個字。 “謝謝。” 更沒有想到,背叛葉敬輝的,便是他一直以來疼著,護著,當成親弟弟一樣對待,留在身邊長達五年之久的,齊秋。 “店長,您的手……”鍾叔的話把葉敬輝的思緒拉了回來。 “來,幫我包一下。”葉敬輝笑了笑,示意他過來幫自己包紮傷口。 一圈白色的紗布輕柔的包在了手上,葉敬輝微微眯起雙眼,問:“如今,資料都收齊了?” “是的。” “那就行動吧。”葉敬輝用包著紗布的手捋了捋頭發,嘴角揚起個笑意來,“把關天澤趕下台,不知道阿齊會不會心疼呢。” …… 其實,阿齊寧可被那鞭子打到皮開肉綻,也不肯出賣關天澤,因為他單純的喜歡著那個人。 可葉敬輝卻沒有打他,反而為了保護他,傷到了自己。 看著葉敬輝手心裏不斷流下的鮮血,他突然想起很多年以前,葉敬輝從大雨中把他抱回家的場景。想起年少時很多個哭醒的夜晚,那個人溫柔的一遍一遍拍著自己的肩膀說別怕。想起他給自己取名字時,帶著誘惑笑意的眼睛。想起剛來夜店上班被人調戲,甚至有人開出天價要買他的初夜時,葉敬輝笑著說,這是我弟弟,不是任人欺負的男妓。 那一刻真的很感動,心裏也暗自下了決定,以後就算他讓自己去死,也不會有絲毫怨言。 沒有想到,最後反倒是自己先背叛他。 原本就沒有親人,在夜店這麽多年,沒有任何人碰過自己,若不是葉敬輝一直暗中保護,如今是什麽模樣根本無法想象。 在阿齊心目中,店長不僅是店長,還是這個世上最親的人,是自己最尊敬和仰慕的人。 直到關天澤的出現,直到自己被他的溫柔打動了,直到自己忘記了葉敬輝“千萬不可動情”的警告,就那麽飛蛾撲火一般深陷了下去。 那個人對自己很好,很溫柔,他會微笑著撫摸自己的頭發,會在睡覺時替自己蓋好被子,會在每天早上親吻自己的額頭。他很尊重自己,並不像那些客人一樣用輕蔑和淫邪的目光盯著自己看,他的目光很溫暖,哪怕在做愛的時候,也溫柔細心的顧慮著自己的感受,小心翼翼如同對待珍寶一般,讓自己體會到最美妙的快樂。他會陪著自己一起吃薯片看電影,出差到外地的時候還會第一時間打電話給自己報平安,天氣變涼的時候會大老遠從國外寄衣服給自己。每晚睡覺他都會把自己輕輕擁進懷裏,聽著他的心跳,阿齊就覺得很幸福,很滿足,很想就這樣一輩子。 直到自己已深陷在他的柔情中無法自拔的時候,才知道那個人,是關天澤。 也知道葉敬輝出國時交給自己保管的重要資料,早已被他拿走了。 原來那一切都是假的。 原來他接近自己隻是為了利用。 原來他從來沒有喜歡過,一切溫柔,都不過是假裝。 在恩人和愛人之間,阿齊最終,選擇了一把雙刃劍。 就算他們兩個隻是在利用自己也沒有關係,阿齊是個很容易知足的人,在店長身邊有過五年安心快樂的日子,在關天澤身邊曾經真的幸福過,其實已經足夠了。 最大的遺憾是,店長說,不要再用他取的名字。 沒了這個名字,阿齊不知道自己以後還能叫什麽。 …… 北京時間,淩晨12點。 葉敬輝打開電腦,把硬盤內的資料整理壓縮,發了一封email給父親。發件人署名用了三個英文字母j、a、e,最後加了一張大大的笑臉。 晚上8點,葉敬輝打開電視,“經濟時分”節目正在全麵報道一次變動,女播音員抑揚頓挫的聲音平淡無波的說著—— “今天上午八點,天宇集團總部緊急召開股東大會。董事長葉致遠親自出麵,列舉了天宇集團總裁關天澤的五大罪狀,當場罷免其總裁之職,並任命早已回到中國的梁平為新任執行總裁。同時,財務、企劃、營銷部門的總監,也因聯手貪汙巨款而被革職,逼宮風波後,天宇內部即將實行一次大範圍的改革……” 葉敬輝笑了笑,關掉電視,躺回床上睡了個好覺。 三日後,天宇集團內部果然進行大麵積改革,新任總裁梁平把大批優秀人才調回了國內。 有人猜測,天宇集團內部的“逼宮風波”,跟不久之前國內股市變動有關。而關天澤的五大罪狀證據確鑿,似乎是早有人對他心生懷疑,暗自調查了很久。沒有任何預兆突然把他踢下台,甚至一次性鏟除他的黨羽,或許是那位幕後高人被什麽事激怒的緣故。原本支持關天澤的部分股東,因為這次“逼宮風波”而低價甩賣股票,明哲保身,導致天宇的股票在一段時間內持續波動,整個股市動蕩不安。 “經濟時分”連續幾天的追蹤報道影響下,一時之間,天宇集團的動向,成了很多業內人士關注的目標。 有人擔心自己會變成無辜的炮灰,也有人藏在暗處看好戲。 奇怪的是,好戲還沒有正式開場,便噶然而止。 這次變動似乎隻是海麵上掀起的一個浪花,跟在之後的並不是滔天巨浪,而是奇妙的風平浪靜。天宇的高層人員回國後一直按兵不動,態度用一個詞形容,就是“高深莫測”。 沒有人想到,這是葉致遠最後一次參加董事會。 在關天澤下台當日,一份早已擬好的文件發到了署名為jae的郵箱。文件內容是董事長葉致遠將天宇集團51%的股權轉讓給次子。葉敬輝笑著在上麵簽下自己的名字。 一切都按計劃進行,葉致遠所創建的天宇集團,在三個兒子推來阻去多年之後,終於,由葉敬輝秘密繼承。而這件事,除了天宇集團的幾位老股東和忠臣之外,無人知曉。甚至連葉敬希和葉敬文兩兄弟都瞞了過去。 風波過去,江山易主。 隻是沒有人知道,一個夜店裏叫做阿齊的mb,在背叛了跟隨五年的店長之後,依舊沒有得到他想要的愛情。 或許他早就知道自己得不到,甚至知道那人隻是在利用自己,卻始終如飛蛾撲火一般,義無反顧。 不為什麽,隻因他願意付出那份純粹的愛戀。 原本,他就是個微不足道的人,即使從此失去了蹤跡,或許,也沒有任何人會掛念。 第8章 孽緣(上) 半夜,葉敬輝被一陣電話鈴聲吵醒。 來電顯示是一個陌生的號碼,葉敬輝打了個嗬欠,接起電話。 “葉敬輝。”那頭傳來的聲音刻意壓低了,“看來是我低估了你啊。” 葉敬輝挑了挑眉,語帶笑意:“成者王,敗者寇,現在打電話給我,似乎不太妥當。” “嗬嗬,我這人做任何事之前,都是想好退路的,打電話給你,隻為告別。”微微一頓,“我在機場。” 葉敬輝瞄了眼牆上的骷髏形掛鍾,指針正指向十一點,美國現在卻是下午。 “攜款私逃?”葉敬輝微微皺起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