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水患,杜家貪汙災銀,導致當年水患死傷過萬,那麽多條人命,還有山東知府被滅門一案,如今也真相大白,被公諸於眾,圍觀老百姓們自發的準備了好些爛菜葉,等到杜家滿門趟過長安街出城時,爛菜葉等穢物盡數砸在他們身上,人群中不時傳出汙言穢語,全都是罵杜家狼心狗肺的。


    雲招福和魏堯坐在常勝樓的二樓雅間,憑欄而坐,將長安街上的情形看的分明,雲招福深吸一口氣,歎了歎,她對麵的魏堯放下杯子,問道:


    「覺得他們可憐?」


    雲招福緩緩搖頭,軟聲說道:「不知道怎麽說,心裏悶悶的。這種家族式的懲罰太不近人情,做錯事的是杜將軍和其他少數幾個人,卻要這麽多人為他們的錯誤而付出慘痛代價。你看他們這些人裏,有好些都是嬌弱的姑娘,一路從京城流放到嶺南,她們中有多少人能撐下去,又有多少人撐不下去,唉,不過就是生錯了地方,進錯了門,一輩子就這樣賠進去了。」


    雲招福的聲音在雅間中傳開,與樓下嘈雜的叫罵聲形成相應對比,魏堯眉峰微蹙,轉過了目光,雲招福撐著下巴,目光盯著那些披頭散發,身戴枷鎖還要被圍觀百姓們打砸的狼狽女子們,杜家直係的親屬,大多沒人敢砸,苦就苦了跟在他們身後的那些仆婢們,有兩個小姑娘,不過剛留頭的年紀,就因為賣身到了杜家做雜役,如今就要被牽連受這樣的苦,委實可憐。


    「這些隻是看得到的,還有那些隱藏在背地裏看不到的,如今的世道,女子是絕對的弱者,身在高位,自然沒人敢欺淩,然而到了嶺南,這些十三四歲,十七八歲的姑娘,難免不會成為那些心懷惡念之人盯上的獵物,她們將遭遇什麽,簡直不敢想象。」


    雲招福說完這些,大大的歎了口氣,才發現從剛才開始,魏堯就沒有說過話,收回目光,抬眼看向了魏堯,隻見魏堯側著臉,目光幽深的盯著樓下的已然走遠的隊伍,麵容沉靜的仿佛一尊雕塑般,而最讓雲招福感到意外的是,從魏堯的眼睛裏掉下來的兩行眼淚。


    雲招福以為自己看錯了,站起身,探向前,伸手等住了從魏堯臉上掉落下來的淚珠,冷冷的,已經沒什麽溫度。


    魏堯感覺到雲招福的動作,這才回過頭,看向她,意識到自己失態,便低下頭從自己的袖袋裏掏來掏去,雲招福見狀,將自己的帕子遞給了他,魏堯接過後,將臉上的淚擦幹,放下帕子,呼出一口氣。


    雲招福不懂他為何這般,試探問道:


    「你是為誰這麽感慨?杜將軍,還是杜側妃?」


    先前雲招福也看到了杜側妃,她臉色蒼白,穿著一身囚衣,還算幹淨,與不知道是她母親還是婆子的一個中年女人靠在一起往前行走,百姓們的爛菜葉等穢物並沒有砸到她的身上,不至於讓魏堯這樣吧。


    魏堯搖頭:「不是為杜家。是為……裴家。當年裴家舉家被流放之時也是這樣的場景,唯獨不同的是,杜家確實罪大惡極,該當此報,而裴家卻是遭受了天大的冤枉。」


    雲招福很少聽魏堯提起裴家的事情,她現在所知道的關於裴家的事,幾乎全都是從雲公良或是在參加宴會時,聽其他人說起過的,魏堯是裴家的外孫子,裴家之事,他自然感同身受,不管他長到多大,經曆多少,多高的身份,這一份藏在他心底裏的感觸是無論如何都掩藏不了的。


    「裴家被流放西北,他們如今還好嗎?當年裴家被流放之時,也有這麽多無辜的女孩兒一同被押往西北嗎?她們怎麽樣了?」


    雲招福問出了內心深處的疑問,正如她剛才擔心杜家的姑娘們一樣,她同樣擔心當年被流放到西北的裴家姑娘們。


    「她們……都挺好的吧。」魏堯這般對雲招福回答道,語氣頗為失落。


    雲招福又問:「這些年你去西北看過他們嗎?當年的事情,若裴家是冤枉的話,那你有沒有想過替他們平反呢?就算不能官複原職,至少將他們都接回京城裏來,也免受風霜之苦呀。」


    雲招福誠懇的提出建議,盡管她知道這個建議實施起來會很難,一件被皇帝欽定的罪名,想要平反,可不是隨隨便便一兩句話就能成功的,這個問題,魏堯沒有回答,而是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對雲招福伸出一隻手,逆光中的微笑十分落寞:


    「天色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雲招福不知道靜怡師太什麽時候複出,但是在她自水月庵撞破了皇帝和靜怡師太的事情之後,她家王爺的江湖地位似乎得到了顯著的提高。


    上回皇上命魏堯與魏暘一同監修行宮,最後出了那檔子事兒,寧王被罰在太廟反省,並被收回一切對寧王府的額外封賞,包括寧王之前兼任的職務,一並罷免,其中有一項職務,便是虞部郎中,管皇家的園囿,草木,薪炭等事,雖然有點瑣碎,但眾做周知是個肥差,就這樣落到了魏堯的頭上。


    皇後娘娘七月底在宮中大擺壽宴,這回的壽宴與往日不同,乃是太子與太子妃第一回 承辦宮中壽宴,算是個很好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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