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煜城池幾十座,城鎮鄉村無數,村長沒有十萬也有幾萬人,交不上稅糧的鄉村最起碼占據三分之一,爹爹你真的覺得朝廷會一次性處死上萬的人?」


    「而且這上萬人還不是普通人,他們是村長,看著村長似乎都不算官,權利很小很小,但他們卻是大煜的基礎,是和百姓們最直觀接觸的人。」


    「就像爹爹一樣,每一個村的村民,都會和村長有感情,他們不會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村長死而無動於衷。」


    「感情是一方麵,另一方麵,是村民們會覺得唇亡齒寒,這次死的是村長,那麽下一次是不是就是他們自己了?」


    「我可以很肯定一點,如果朝廷要拿村長下手,一定會有村民暴動。民如水,國如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朝廷除非是腦子壞了,才會對小村長下手。」


    榮耀祖這麽一尋思,確實是這麽個意思,不過聽到榮華的形容詞,他立馬板臉: 「胡鬧,怎麽能這麽說朝廷?」


    榮華朝他吐了吐舌頭,伸出一根手指:「這是我的第一個觀點,第二個觀點呢,是我在猜測朝廷下這道旨意的意圖。」


    「爹你想一想,就咱們桃源村這鳥不下蛋的地方,朝廷就算砍了你,能榨出多少東西?」


    「他就算砍了桃源村所有人,我們該交不出稅糧,還是交不出。我一直覺得,一個人做一件事,一定是為了得到某種利益。但是朝廷想從我們這裏得到什麽利益呢?想要我們的腦袋?不可能的!」


    「所以這道旨意,壓根就不是頒布給咱們的!隻不過是殺雞給猴看,朝廷的最終目的,是為了讓那些富裕地帶,把欠朝廷的稅糧交上去。所以我們該幹嘛就繼續幹嘛,筠州城又不是隻有我們一個村子交不上稅糧,天塌了還有高個子的頂著,我們根本不需要困擾。」


    榮華伸出手指在眼前晃了晃,目光狡黠美好:「這是我的第二個觀點,至於第三個嘛,其實是我對爹爹你那天說過的話的思考。」


    「雖然我不懂朝政、也沒有為官,但我知道一點,上位者是不可能直接懲罰最下位者的。我不相信大煜皇室頒布的旨意,就直接說如果交不上稅糧就把村長給殺了。他可能心裏都沒想到村長、鎮長這一茬。」


    「他的旨意,是頒布給那些城主、以及城池一把手的,一個村子他能得到多少稅收?大頭還在那些城主啊、知府上,皇室壓根想不到爹爹你這種小村長的。」


    「那麽問題就來了,既然如此,那麽為什麽旨意傳達到你們身上的時候,變成了交不上稅糧就殺了村長、殺了村長的家人?」


    「因為皇室給官員們壓力,官員又把壓力往自己下級分散,等到分散到你們頭上的時候,就變成了威脅和恐嚇。但這些威脅和恐嚇不是來自於皇室,甚至都不來自於筠州城的城主,僅僅是來自於告訴你們這個消息的縣令罷了。」


    「爹爹你自己告訴我,一個縣令有沒有權利能殺了你們這麽多村長?」


    「所以當你全部想明白,所有的壓力其實隻來自於一個縣令的時候,你就會覺得,其實這句威脅,也就沒有多大的分量了。」


    「這就是我的全部觀點,通過以上三個觀點推理分析,所以我很肯定,爹爹一點事情都不會有!」


    榮華說完後,她笑意盎然的看著榮耀祖和廖長歌,滿臉自信。


    廖長歌原本覺得屋子裏灰撲撲的,此時看著榮華,她的一雙眼睛靈動又狡黠,身上洋溢著自信的光芒,在這樣昏暗的環境裏,廖長歌覺得榮華身上好像在發著光。


    整個屋子都亮堂起來的感覺。


    他雙手鼓掌,由衷地讚歎:「榮華妹妹果然聰明,機智過人,將所有思路都想到了,並且分析得十分正確。」


    「榮村長,廖某今天來,正是想疏導你呢,隻是現在看來,榮村長你有榮華妹妹這個貼心小棉襖,不需要我說什麽了。」


    榮華被這樣誇,忍不住失笑: 「廖哥哥別抬舉我了,我隨便說的罷了。」


    榮耀祖此時恍然大悟,原來竟是如此!


    榮華怕他還是不能理解,解釋的時候恨不得掰開了、揉碎了,講的事無巨細,隻為了榮耀祖能想明白。


    幸好爹爹現在總算是明白了,不枉費她廢了那麽多口舌,說的她喉嚨都幹了。


    榮華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仰脖一口氣喝完,這才覺得舒坦多了。


    榮耀祖之前當局者迷,現在被榮華這麽一說,便明白了這其中的關竅,當下如醒醐灌頂,想起自己前天還差點自殺死掉,不由得羞憤異常。


    又是羞愧又是後怕,若是當時他真的死了,那不是冤死了嗎?


    當時他心心念念的就是怕自己連累家人,走進了死胡同,鑽了牛角尖,才會如此。


    現在一切都搞明白了,榮耀祖隻覺得壓在自己心上的一塊大石頭瞬間落地,臉上的神情輕鬆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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