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一起床,金文琳即一掃過去幾天病體懨懨的模樣,終於能夠再度精神抖擻地料理早餐。


    不一時,白氏父女前後踏進餐廳內,一桌美味豐富的早餐,也已經為他們準備好了。


    “太好了,我的餐盤內終於沒有洋蔥了。”


    瞄了一眼餐盤裏的食物,白薇妮故意以一種感激的口吻,道:“謝謝妳囉,大熊。”


    “不用客氣。”金文琳聳聳肩,四兩撥千金的回應:“反正我也早已經吃膩洋蔥了。”


    之前小丫頭為了與她長期抗戰,揚言死都不肯再吃洋蔥,直到她吃夠了剩下來的洋蔥絲,這才意外發現,真正挑食的並不是那個小丫頭,而是小丫頭為了掩護父親挑食的惡習,也故意跟著不吃的。


    這個小秘密,是在她偶然一次瞥見那個體貼的小丫頭,偷偷地從父親的餐盤中,將平日白盛元所厭惡的食物全都挑出來,並放在自己餐盤裏的詭異舉措而意外所得知。


    也因為如此,讓她間接了解,白盛元對於送到嘴裏的食物,還有哪些要求與種種的喜好?


    嗯……大部分啦!


    將糖與奶量的比例調好後,她把茶杯擱放在他習慣的位置上:“老板,這是您的奶茶。”


    “我一向隻喝黑咖啡。”驀地,白盛元的聲音在空氣中回蕩,讓毫無心理準備的她嚇了一跳!


    “您、您說什麽?”沒由來的,她那樣恭恭敬敬的一聲老板,教白盛元聽在耳底相當不是滋味。


    “給我黑咖啡。”他又說了一遍,嗓音雖緩,但略藏怒氣。


    “還是喝奶茶吧!”渾然不覺的金文琳,仍堅持已見,一點都沒發現,自己已經是在捋虎須了!“經常喝黑咖啡容易傷胃,身為一名醫師,您難道不懂得這個道理?”


    剎那間,餐桌上的氣溫,因為金文琳不經易的一席話,驟降了幾十度!


    “每天早晨都要喝上一杯黑咖啡,是我父親長久以來的習慣,妳不會連這一點也要幹涉吧?”白薇妮忍不住為父親出聲了。


    “但經常熬夜加上喝黑咖啡,並不會讓他更有精神。”金文琳據理力爭。


    嘿,這家夥,還敢頂嘴?“我說妳這一頭大熊,怎麽總是那麽蠻橫啊?”


    “這不是蠻橫。”金文琳一臉正色,又強調了一遍:“俗話說得好,做一天和尚敲一天鍾,隻要我還在這屋子裏工作的一天,我就會持續關心屋主人的健康。”


    “嘖!”白薇妮不以為然,冷哼了聲:“妳那不是關心,是無禮加上雞婆。”


    就這樣,在白薇妮與金文琳意見相佐,妳來我往,僵持不下的當兒,一陣清脆的瓷杯碰撞聲突兀地響起,讓兩個唇槍舌劍的大小女人陡然停下了戰火……


    “也罷。”淺啜了一口香甜濃鬱的奶茶,白盛元意外的妥協:“偶爾換換口味也不算太壞。”


    過了好一晌,白薇妮最先反應過來,她瞠大了一雙眸子,訝異的輕喊!


    “可是……您不是從不碰奶製品的嗎?”對他敏感的體質而言,那是一項禁忌,對於這一點,他自己應該很清楚!


    但喝下奶茶的他,卻像是沒事人似的,無謂地聳聳肩,淡道:“我連青椒、紅蘿卜、洋蔥都吃了,一杯奶茶算得了什麽?”


    語落,他瞅著家中的『營養師』一眼,故若一問:“請問,我這樣配合,今晚在餐桌上,我應該可以得到緩刑吧?”


    他磁性的嗓音在空中飄蕩,他們之間的距離有四、五呎,但她卻覺得他那些話像是在她耳邊說的。


    尤其現下的他,雖然隻是懶洋洋的斜坐在椅子裏,卻有一種逼人的無形力量,教她不禁緋紅了雙頰,頓感四周空氣變得稀薄了起來!


    為了不被看出破綻,金文琳逼著自己輕笑地打破了沉寂,“您的意思是……今晚您不用再加班了,是嗎?”


    他們的眼眸相遇,這是距離上一回他們彼此表明了立場之後,第一次的深凝。他覺得她應該會想在早晨間看見他,但她越漸疏離的目光、嚴謹的態度讓他苦澀的嘲笑自己,是他自作多情了。


    他早已經拒絕了她,也知道她不是那種會糾纏的女人,可是如今再看著她,為何他心中會產生了一股莫名的悵然?


    “今天晚上確實沒有安排手術。”他仍凝視著她,眸中有難以控製的火焰:“怎麽,妳找我有事?”


    “嗯。”她點點頭,神情自然:“今晚我恰巧有個約會。”


    最後一句話,她說得坦蕩,他卻聽得一臉訝愕!


    “約會?”這兩個字,讓白盛元臉色當場就黯淡了下來,兩道濃眉也慢慢糾成一塊,似乎難以消化這個訊息。


    但她仍滔滔不絕,臉龐還略帶一絲期待的神采:“其實是受友人所邀,參加一場聯誼派對,她希望我可以出席。”


    聞言,他心緊了一下!但還是保持原來的姿勢、原來的表情,隻是一對眉頭鎖得更深了……


    他就像一座雕像般,無端地沉默了起來,表情僵硬,一言不發!將這一切看在眼底的白薇妮,深覺詭奇的當兒,旋又瞥見父親一對冷峻的眸底正逐漸升起一股莫名的薄怒火焰……


    這一份突如其來的不悅,令一向纖細敏感的白薇妮嗅出了一絲不對勁,縱然從頭到尾,他都將這一股情緒掩飾得很好,但她心中十分清楚,眼前這一對熟男熟女之間,他們肯定有著她所不知的秘密!


    無視於空氣中一股漸濃的詭譎氣氛,金文琳仍自顧自的說下去,全然無視一旁眉頭越蹙越深的白盛元。


    “聽說參與這一場派對的男士們,大多都是已屆適婚年齡的精英,如果順利的話,我應該可以在今年底把自己順利地嫁出去吧?”她表情明淨坦然,整個人就像一隻透明的玻璃瓶,讓人可以從她的臉、她的心,一路看見她的心底。


    他靜靜的聆聽,一顆心卻淩亂的跳動,彷佛有一種錯覺,她確實是相當期待這一場聯係派對。


    “就那麽期待婚姻生活嗎?”


    須臾,他緩緩吐出這幾個字,低沉的聲音中,還透著一絲暗示,“過度美化婚姻的結果,隻會加深妳對愛情錯誤的觀念。”當他說完這句話,他自己都覺得這話酸得刺耳。


    思及此,他深攝入一口氣,稍稍平穩了心緒後,臉上又恢複一片平靜,隻有一對冷颼颼的眸子,還透露著他不悅的情緒。


    “什麽時候的約會?”盡管控製住了表情,他卻控製不了聲音,用著一抹平淡到沒有溫度的語調,冷淡的解釋:“我得知道自己該在什麽時候趕回家才是對妳最恰當的時間。”


    他此刻的表情令人費解,就那樣直瞪著她,好似她剛從他身上挖走一塊肉似的!


    “今……今晚八點。”她看著他,喉嚨幹得像要著火,百思不得其解,他到底是為了什麽在生氣?


    接下來,他們之間是一段長長的休止符,讓金文琳一顆心懸吊在半空中,不住來回晃璗著。


    所幸,經過一分鍾令人心焦的沉默之後,那一尊雕像終於開口了。


    “去吧。”他聲音略為和緩,淡淡的提醒:“但我希望妳可以在等到我之後再離開,這是我們約定的工作守則之一,還記得嗎?”


    “當然記得。”見他眼神不再那麽嚴厲,她神情一鬆,欣然同意:“您放心,我一定等您回來。”


    “那就麻煩妳了,金小姐。”他點點頭,嗓音雖然僵硬,但臉上的線條卻異常平和,好似他們主雇之間剛剛達成一個和平的協議。


    盡管他們最後還是愉快地達成了共識,但眼尖的白薇妮還是注意到了,此刻父親拎著杯子的手是僵硬的,就連指節都握得微微泛白了。


    緘默地看著這一切,她的內心有說不出的疑惑,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


    這兩人之間肯定有鬼!


    一雙纖細的手,熟練地在光滑的黑白琴鍵上滑動、跳躍,像是自有生命似的,彈奏出一個個宛如天賴般的音苻,令在座每個人的臉龐上都流露出一抹如癡如醉的神情……


    悠揚的琴聲就飄散在空中,其間曲調深深打動著人心,這般優雅、這般動人,讓初次參加音樂會的金文琳,不住屏氣斂息、全神貫注,陶醉在一曲優美的琴聲當中。


    當一曲結束,她激動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正想替台上的演奏者來個熱烈鼓掌的當兒,一道長長的歎息,中斷了她……


    “唉,這孩子彈得真好!隻是可惜了……”


    說話的,是一名西裝筆挺的老先生,戴著一副金框眼鏡,評頭論足的模樣,似乎對於台上的鋼琴演奏頗有一番見解!


    “可惜?”隻聞那音色甜美,合韻何轍,就連她這個門外漢都聽得陶醉不已,何來可惜之有?


    “難道九號參賽者彈錯音階了嗎?”轉身看向身旁的老者,金文琳疑惑一問。


    麵對丟來的疑問,老先生讚賞的笑道:“不,她彈得很好,每段一小節、每一段曲目,都彈得非常出色!”


    “那麽是什麽原因讓您覺得可惜呢?”滿懷不解的她,繼續追問著。


    “她的表情。”


    語落,老先生用著一抹頗為可惜的口吻,歎道:“明明是一首動人心弦的曲子,但演奏者卻是眼神空洞、毫無表情,看起來像是『彈奏』一首曲子,而非是『演奏』。”


    說到這裏,老先生又是搖頭一歎!


    “九號參賽者的水平,原本是目前所有參賽者中,評分成績最高的一位。但很可惜的是,就算她表現得再出色,一旦沒有將心留在琴鍵上,這一首《月光》聽來也是空洞、是完全沒有靈魂的一支樂曲。”


    隻見金文琳仍是一臉迷惑:“怎麽說?”


    “難道妳都沒有注意,自這個女孩走上台,到演奏完最後一段曲目,她的注意力始終沒有集中在琴鍵上,甚至還有好幾次將眸光偷偷投向觀眾席,似乎在尋找什麽人似的?”


    像是了然一般,老先生點出的一個事實,讓金文琳頓時啞口無言!


    “看來,還是個孩子呢!唉,真是可惜了……”


    待老生生搖著頭,與離席的其餘觀眾一同離開後,金文琳這才將若有所思的目光,緩緩調向已是空無一人的舞台……


    看見無預警出現在音樂演奏會後台的『管家婆』,白薇妮雖感驚訝,但表麵上仍不動聲色,故意拉長著一張小臉,一臉酷樣。


    “妳怎麽來了?”她冷冷一問,小臉上滿是倔強。


    這個小妮子,明明很期待家人前來欣賞她的演出,卻又故意表現出一副無所謂的模樣,真是一點都不老實!


    “不好意思喔,昨天替妳整理書房時,我恰巧瞄到了妳在日曆上的標記,恰巧發現妳今天有一場鋼琴演奏會、然後我恰巧的記下了演出時間、又恰巧的在演出時間前忙完了家事,最後恰巧地發現還有一點時間、恰巧的趕來了音樂演奏會、恰巧地看完了妳的……”


    “好了。”被金文琳一連串的恰巧魔咒給弄得昏頭轉向的白薇妮,不耐煩地截斷了她,“不是說今晚妳還有個約會嗎?都這個時候了,妳不把握時間好好打扮打扮,想辦法把自己一身肥肉給藏起來,難不成妳還想留著晚上嚇精英嗎?”


    這小鬼……跟她老爸一樣,從沒一句話是中聽的!


    “妳與妳爸爸還真是同個模子印出來的!”難搞的程度,簡直無人能出其右。“你們一向都是這麽難以討好的嗎?”


    對此,白薇妮聞而不答,反問道:“這麽說來,妳討好過他囉?”


    這一語雙關的問話,令金文琳表情倏然一變,但她很快恢複過來,卻還是讓白薇妮看出了一絲端倪。


    “相信我,”她黯然一笑,臉上很平靜,像是在談論一段往事:“隻要是正常的女人,沒有誰能夠對妳的父親免疫。”


    “所以……妳被拒絕了?”白薇妮再度試探一問。


    隻見金文琳臉兒一垮,不解一問:“妳一定要在這個話題上繞著不停嗎?”


    “也罷,就算妳不說我也知道。”側頭瞟了她一眼,白薇妮滿含著懷疑與挑釁的語氣:“我隻是好奇,已被我父親拒絕的妳,怎麽還能夠安然無恙地繼續被聘任中?”


    咦?“這是什麽意思啊?”


    “意思是,如果妳以為在我父親這樣『善待』妳之後,是因為他想與妳保持良好的主雇關係,那妳就真的傻得無可救藥了。”


    說到這裏,白薇妮忽又想起今早他在聽見這一頭大熊說要去約會時,臉上那一抹失落的神情。


    自從她的母親過逝之後,父親便再也沒有對任何一個女人出現過那樣的神情,尤其當他麵對金文琳的專製與囉嗦時,盡管臉上表情一成不變,但從他眸底一閃而逝的縱容,卻是她所熟悉的。


    他喜歡她。


    而且,可能還不隻一點點……


    思及此,白薇妮心中惦量了一番,最後她微揚著一抹甜笑,轉身對著那一頭笨熊,探試性的問。


    “對了,妳參加的那一場派對,是在哪裏舉辦的呢?”


    家裏的氣溫是白薇妮有記憶以來,所麵臨過最低溫的一次……


    眼前的男人一臉陰沉,一如窗外風雨欲來的天色,獨自一人站在窗旁,手裏夾著根沒有點燃的香煙,臉上交織著矛盾的表情,整個人看起就好像一個流浪的旅人突然迷失了方向一般,顯得相當煩躁與不安!


    “您還要頂著那張臉多久?”


    白薇妮微瞇著眸子,研究起眼前的父親:“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您剛灌了一缸苦瓜汁呢!”


    聞言,白盛元恍若剛從夢中醒過來一樣,正想藉以吸一口煙來緩和這一份被逮著的尷尬同時,才發現自己根本沒有替煙點上火。


    唉……咬著牙,他輕歎了一聲,動手點燃了香煙,卻在吸了一口之後,又不感興趣的捏熄了手中的煙。


    爾後,又見他毫無目的在屋內徘徊了一晌,接著他將雙臂僵直地往窗架上一撐,冷著一張臉,凝望著窗外的夜色,兀自沉思了起來……


    白薇妮深思地審視著父親,如果她不是深知父親的性情,她絕對會相信他對家裏的那個女人真的完全一點興趣也沒有!


    尤其在稍早,當那一頭大熊打扮得像個淑女,腳步輕盈的自他們麵前道過一聲晚安,轉身赴會的當兒,他的目光便沒離開過大熊身上一秒鍾,這讓在一旁的她用聞的,都可以聞出空氣中的不自在味道。


    “您在擔心她嗎?”白薇妮假裝不經易地問起:“那個在五分鍾前,把自己打扮得像隻花蝴蝶的熊?”


    白盛元沒想到小丫頭會這麽單刀直入的問他?


    “胡說,我並沒有擔心金小姐。”他極力否認。


    冷不防,她淡淡反將了他一軍:“我提起金管家了嗎?”


    好一段時間,他無法反駁一句話,隻能無語地瞪著那個鬼靈精,而小丫頭彷若無視於他的瞪視,仍是一臉閑適地享受飯後閱讀的樂趣。


    從他方向看去,小丫頭側麵輪廓已經有她母親當年的風韻,如今的她已然成長,再也不是那個剛剛失去母親,隻懂得窩在他懷中哭鬧的小娃娃。


    才十三歲,她卻比他期待中還要堅強、獨立,麵對他刻意的冷漠與疏遠時,也從沒想過要離棄他這個從來就不懂得付出,也未曾盡過責的父親。


    若不是金文琳,那個好管閑事的小女人,一次又一次的,將薇妮在日常生活中的一顰一笑記錄下來,他永遠也不會知道,他眼中的小娃娃,已然成長為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了。


    “對不起,我今天沒能來得及參加妳的音樂演奏會。”他頓了一下又說,臉上有著愧疚,允諾道:“我保證,下一回我一定準時出席。”


    白薇妮心中一跳,猛然抬眸仰視眼前的父親,不敢相信他會對她說出這些話來!


    “我知道我從來就不是個好父親。”他煩躁地抓抓頭發,設法用最輕鬆的語氣,並努力尋找他想說的話。


    “因為我內心的怨恨,讓我蒙蔽了雙眼也蒙蔽了內心,讓我吝嗇於對妳付出父愛。”


    說到這裏,他長歎了一口氣,眼睛凝視著女兒,其中參雜著無奈與悔恨!“我很抱歉,我不該把對妳母親的怨恨遷怒於妳,妳並沒有錯……”


    當他說到這裏,白薇妮深深倒抽了一口氣!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聽見的……直到她胸口傳來一陣悶痛,她才深深吐了口氣,不知道自己其實一直屏住了呼吸。


    就算她再會幻想,也編不出這樣令人心悸的情節,她的父親……在對她道歉?


    “其實有好幾次……您幾乎成功了。”嘴角輕揚著一絲苦澀的笑意,她緩緩抬起頭來,看向眼前的『父親』,“幾乎成功扮演好一個父親的角色。”


    隻可惜,她那早逝的母親帶給這個男人的傷害太深、太重,足以掩蓋去他對她僅存的一絲父女之情。


    “妳都知道了……是嗎?”自從她在三年前,忽然改口喚他為父親,而不再是親親熱熱地喊他一聲爸爸時,他便開始懷疑,她極可能已經知道自己並非是他親生女兒了。


    “是。”她點點頭,鬆口坦承:“我都知道了。”


    “怎麽發現的?”他表情嚴肅地問。


    “是一份單純的學校例行健康報告。”她笑著說,眸眶卻已泛紅,“我想同是a型血型的夫妻,應該是生不出b型血型的孩子。”


    那一年,當她得知事實的真相以後,那種既無助又怨恨的痛苦,一開始確實令她難以承受,但也令她恍然大悟,原來父親對她長年來的冷漠,全都是其來有自!


    原來命運在她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替她標上一個殘酷的記號,讓她必須背負著母親的不貞之罪,再也無法得到父親的一絲寵愛。


    “我知道,就算我再怎麽裝傻、再怎麽忽視,永遠也無法否認我與您之間確實沒有血緣之親。”從一出生,她身上就留著令他難堪的血液,而她長相又該死像極了他那隻因為不甘寂寞,便背叛了婚姻、背叛了丈夫,與小叔暗偷款曲的妻子。


    隻見她聲音微顫,雙眼也被眼淚刺得發痛,卻還是一字一句,述說著那長久以來,橫亙在父女之間,那一道深不見底的鴻溝。


    “從一開始,您就已經知道了不是嗎?早在我母親嫁給您之前,她就已經懷有了我,明明知道我不是您的孩子,您卻還是答應娶了她……”


    “夠了,不要再說了!”


    聽到她滿懷著痛苦與悲愴的嗓音,白盛元不禁苦澀地合上了眼睛,冷冷地打斷她,不願見到她再將上一代父母之間的恩怨統統加諸在自己身上。


    但她卻執意將這一段傷口,重新赤裸裸地攤在兩人麵前……


    “也許……我們都應該恢複原來真實的身份了。”這個提議,同時刺痛了兩顆心,她仍堅持說完。


    “與其日漸加深彼此之間的嫌隙,何不在還沒開始怨恨之前,讓我們早一天結束這樣尷尬的父女關係,大伯?”


    “笨蛋,叫我爸爸!”強止住如刀割般的心痛,他逼迫自己拿出父親的最後一絲威嚴,怒瞪著眼前這樣目無尊長的壞丫頭。


    “是誰允許妳可以對我說出這樣忤逆的話?我不記得我有這樣教過妳,妳這個總是自以為是的臭小鬼!”


    語落,他大歎一聲,急切的走向女兒,憐惜地將她攬擁入懷,心疼萬分地擁抱著她,一如她嬰孩時期,讓她小小的身子伏在他懷中嚎啕大哭。


    “聽著,那都已經是過去式了。”他心痛的擁抱她,彎著身子,下巴抵在女兒柔軟的發上,滿是悔不當初的說:“盡管我確實怨恨過妳的母親,但當妳的名字被寫在我的戶籍子女欄上時,我便已經認定,不管妳身上流著誰的血液,妳是我白盛元的女兒,這一點無庸置疑。”


    父親的一席剖白,讓白薇妮心裏頓時覺得溫暖了起來,她沒想到自己會有這麽一天,還可以再度擁有父愛。


    她揚眸梭巡著父親的臉龐,感覺他慈愛的目光在她臉上的凝注,以往父女之間的那一層無形的薄冰,也在在這一刻,全數都消弭了……


    但,她還是有個疑問。


    “既然如此,為什麽您總是對我如此冷漠?您甚至從來不參加我任何一場鋼琴演奏會……”


    “隻有幾次是意外。”這個愛記恨的小鬼!“妳知道要養活一個難搞的小孩必須花費多少人力、物力嗎?還有,我不努力多賺點錢,妳這個不知感激的臭丫頭,有辦法像這樣平平安安地長大,然後站在這裏跟我頂嘴嗎?”


    一邊抱怨,他一邊把口袋裏的手機遞給她,當她看著他手機裏的桌布,正是她今日在台上彈著鋼琴的側臉時,他還不忘糗了她一句!


    “聽說妳在演奏的時候,不但心不在焉,還東張西望的?”他問,並瞇起眼瞪她:“妳知道為了培養妳成為一位出色的鋼琴家,我拜托了多少名師來教導妳嗎?”


    知道自己從來就沒有被父親所遺棄,盡管此時麵對父親像是法官在審問犯人似的嚴肅表情,她仍是開懷地笑了!


    熱淚盈眶的回應父親的責備:“您等著看吧,總有一天,我一定會成為出色的鋼琴家……爸爸。”


    不過,在她成為一名出色的鋼琴家之前,她另一個首要任務是……替她那可憐的爸爸,再度找回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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