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見少女,他甚為驚訝。


    不過是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竟然渾身散發一股貴氣,從她清秀而充滿靈氣的眼眸看得出她的機靈,又許是大環境養成使然,她無畏無懼的態度底下,還糅合著一股不解世故的天真。


    也可以說是嬌氣。


    陰少華看人向來少有差池,這回也不例外。


    “龍堡主是要陰某保護令千金?”


    “正是,你願意嗎?”


    陰少華未正麵回答,隻道:“這倒也無妨,隻是鏢局裏皆是男子,雖說人口簡單,但日常生活粗率隨興,久了隻怕令千金待不住。”


    畢竟被交付的對象是人,他還是有所顧慮的。


    “這點陰少俠不須擔心,我隻希望龍湍芙揮贍惚;ぃ少則三日,多則一個月,隻要過了這段時間,到時龍家堡就會派人來通知,是留或走,皆會給予適當的處置。”龍堡主仿佛料到他會有此一問,迅速說道。


    “處置?”話中有話,陰少華不由得挑眉,“敢問龍堡主一句。”


    “請說。”


    “陰某與龍堡主素昧平生,堡主為何將令千金交托於我?”


    龍昊天嗬嗬一笑,往懷中慢慢摸出了一把短匕放在桌上,染成紅色的牛皮鑲銀刀鞘特殊、醒目,短匕的刀柄則雕著一個虎頭,虎眼還綴著兩顆晶燦燦的紅寶石,做工精細華美,陰少華眼尖,立刻認出。


    “這把匕首……”那是他家中失落已久的虎頭匕啊!怎會在龍昊天的身上?!


    “遠東鏢局昔日威名頗盛,當家的人稱‘鐵手鋼筋陰不群’,就是令尊吧?”


    陰少華一凜。


    “我與令尊夙昔交好,於二十幾年前,令尊在押鏢途中遇上了一幫綠林盜匪,龍某出手相助。後來我與令尊相談之下大為投契,這才結為莫逆,隻是江湖之中俗事紛擾,因而不常見麵,令尊生前最常對我提起的,便是報恩一事,龍某不是施恩圖報的人,自不會放在心上,豈料他竟先我而去了……”龍昊天歎了一口氣,複又道:“令尊仙逝之前,曾托人給我一把匕首與一道口信,告訴龍某,如有一天需要幫助,可以找他惟一的獨子,隻要拿出這把匕首他就會知曉一切,老夫當時也未放在心上,直到今逢大劫,才想起了這件往事,原本隻是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畢竟今天的遠東鏢局也不複往昔了!”


    陰少華無言地聽完這段話後,便將銀票放回桌上。


    “既是家父遺命,這筆錢陰某便萬不能收,請堡主收回吧!”


    龍堡主笑了笑。“你別跟我見外,日後小女要麻煩你的地方尚有許多,要是拿報恩一事當帽子來扣你,隻怕老夫心尚未不安,你倒埋怨起老夫來了,這也是老夫一開始並未對你說明的原因。”


    陰少華聞言,唇角微揚,也不再客氣,反正錢不嫌多,“堡主這麽說,陰某就不推辭了。”


    龍堡主見事情已交代妥當,便轉身囑咐那少女。


    “投,你願意跟著他去嗎?”龍堡主輕聲細語地問著,完全沒有與陰少華對談時的威儀。


    那少女看向陰少華,眸中一團星火。


    “要多久的時間,我才能回家?”她雖然看著陰少華,然而問話卻是對著龍堡主問的。


    龍堡主聞言,頓了一下,不敢給肯定的答案。


    “要很久很久吧?”少女自個兒下了斷語,似也不是真的期待父親回答。


    陰少華豎耳聆聽兩人的談話。


    “投……”龍堡主歎了口氣。


    “我知道了,爹爹。”少女截斷了他的話,走到陰少華身前,“我跟著他去就是。”


    陰少華未發一語地看著眼前少女站到自己身旁。


    “你會保護我吧?”少女又問。


    “我會盡我所能。”他簡短地說。


    “那很好。”少女說完這三個字之後,便不再開口,而交易,也算是完成了。


    離開荒廢的城郊後,陰少華跟在龍蛻硨舐步走著。


    進城之後,他仔細端詳著少女的背影,她走路的模樣輕快,腳步絲毫不見沉重,該說是臨危不亂嗎?瞧她那副東看看、西瞧瞧,對一切都陌生而好奇的模樣,是極少出門似的。


    龍昊天將女兒托付給他之後,便和老者匆匆離開了那棟廢棄的宅子,隻留下他和少女四目相對。


    “你說,你的名字叫龍停俊幣跎倩詢問。


    “如假包換。”龍偷愕閫貳


    “為什麽?”陰少華問。


    是什麽樣的變故,讓龍堡主選擇將她托付給一個陌生人?而且,他從未接過這種差事。


    龍脫鄣谘了福聽出了他的語意,美目眼波流轉,說不出的精靈慧黠,“因為我爹爹有危險,不能連累我。”


    “你的態度倒是很沉著啊。”陰少華皺眉說道,“可你爹看起來不像有什麽危險。”


    “世事如棋,如何預料?更何況你看起來也不像可以托付的對象。”龍頹嶁Α


    “好個刁鑽的小丫頭。”


    “我爹說,隻要跟著你,我就會安全無虞。”龍蛻舷麓蛄孔潘,方式與龍昊天如出一轍,“是真的嗎?”


    “受人之托,理當忠人之事。”陰少華語氣平緩地道。


    “那好,就讓我看看你有多大本事。”龍頹崆嵋恍Γ少女嬌俏的姿容閃過一絲莫測高深的神色。


    話才說完,她竟隨手抄起路邊小販賣的花瓶,朝著陰少華劈頭蓋臉地砸了過去!


    陰少華見狀,也不慌亂,舉手便抓到了,順勢就將瓶子的衝力給化解掉了,龍陀行┚訝地看著那個花瓶平順地“滑”入陰少華的手掌,完璧歸趙。


    “老人家,受驚了。”安撫了小販一句,他回頭對龍偷潰骸罷餼褪悄愕摹考試’?”陰少華皮笑肉不笑地說,“要不要再試試別的方法?”


    “不急。”龍團呐乃手,“以後有的是機會。”


    “既然我已經通過第一關考試,那麽接下來你應該乖乖跟我走了。”陰少華一把拉住龍偷氖幀


    “等等。”龍鴕匯叮急急抽了回來。


    這輩子除了爹爹以外,還從沒有其他男人碰過她,這個陰少華是怎麽回事啊?居然一點男女分際都不顧?


    果真是個莽撞的人,龍桶蛋迪鋁蘇飧黿崧邸


    “還有什麽問題?”陰少華可不懂女兒家的心事。


    “我可先告訴你,你是爹爹選的人,所以我才跟你走。”


    “噢?”


    陰少華聞言轉過身來,看著那有雙火焰般瞳眸的少女,態度不卑不亢,“我也告訴你,我不會管你心底怎麽想,你爹既然把你交給我,我就會完成任務,跟你怎麽想我,一點關係都沒有。所以,小姑娘,你最好乖乖扮演好一個被保護者的角色,別出什麽亂子,否則我就會像教訓孩子一樣教訓你。”


    “你……”龍鴕匯擔他算什麽東西啊?“從來沒人敢這樣對我說話!”


    “現在有了。”陰少華看著她,冷冷一笑,不慌不忙地說道。


    遠東鏢局前


    那是一棟很舊很舊、看來久未翻新的大宅子了,龍透隨著陰少華來到這裏時,顯得有些吃驚。


    她一轉身,身上的裙帶都跟著轉了起來,一時間衣袂飄揚,屬於少女的桃色調,紊亂了陰少華的視線。


    “這裏就是遠東鏢局?”


    “如假包換。”陰少華學著她的口氣,戲謔地答道。


    “又破又舊。”龍拖鋁司浼虻サ鈉烙铩


    “多謝指教。”陰少華倒是半點也不以為意。


    龍橢辶酥迕跡“爹爹為什麽非把我交給你不可?我很懷疑,我龍鴕賣也不止這些身價啊!”


    “你一個小女孩兒家,人家要你何用?”陰少華冷嗤了一聲,這小姑娘未免太瞧得起自己。


    龍臀叛裕咬了咬下唇,“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陰少華好歹也是開鏢局的,在江湖中行走多年,怎麽可能不知曉她的價值?


    自小到大,她被眾人爭相討好,寶貝著、寵愛著,所有人見了她莫不爭相討好,隻有這陰少華不同,看她的眼神像怪物,一點也不買賬,真是公主落難了,她想。


    瞧她神色既嗔且怒,說不清的複雜,陰少華不由覺得好笑。


    不過就是一個小姑娘罷了,被寵壞的嬌嬌女,富豪人家總有那麽一兩個,並不少見的。


    “出門在外,凡事都得忍讓些,在遠東鏢局,沒有人會對你畢恭畢敬,你最好看清這一點。”


    “你真是個討厭的家夥。”龍陀行┢惱。


    “彼此、彼此。”陰少華點了點頭,伸手推開了遠東鏢局的大門,“進來罷!”


    龍屯了望四周,很想走進去,奈何腳步沉重。


    “還不進來?”陰少華回頭。


    咽不下那口氣,她就是舉步不前。


    “好罷,那你就站在那裏。”陰少華甩了甩手,徑自走開去了。


    “你……”才到口的埋怨,立即又被她活生生吞了下去。


    她怎麽可以向他求饒?驕傲可是她的骨血。


    秋老虎的威力懾人,龍筒耪玖艘換岫便覺得有些頭昏,眼睛酸澀不已,汗水自額頭滾落,粘濕了一身。


    她不禁想念起爹爹,想念起龍家堡,想念起自個兒的房間……


    從來沒想過她也有這麽一天,從小到大,她完全不知道什麽叫“落魄”,龍家堡是富裕而強大的,曆代以來均是西莞皇室的重要支柱,打仗時,龍家將們一馬當先;國計困窘時,龍家糧倉通國庫。雖然龍家曆代在朝廷之中不曾有過官位,然而他們的功勳彪炳,天下人一致敬重,要不是當今皇上近來臥病在床,昏庸到不行了,竟寵信起不知打哪來的江湖方士,還任命其為國師,龍家堡的聲勢是不會下墜的……


    最慘的事當然不止如此,龍家堡本身就不平靜,龍昊天已年邁,加上隻有龍鴕桓讎兒,後繼無人,底下人物一個一個都想出頭。要知道,龍家堡一向不以德服人,而是論實力講武功的,也因此,下頭對上頭往往也很難忠心,向來與爹爹不合的就是曾老六了,偏偏此人在堡中勢力龐大,想除去他還不是簡單的事,龍堡主見近日來曾老六漸漸坐大,表麵不說,心中卻是暗自焦急,於是擬定了計策,將龍拖人屯安全之地,待肅清反賊後再行接回。龍退淞私庹饈歉蓋椎囊黃苦心,但到底還不是真的很明白父親要麵對的事情會有多麽險惡,隻想著如果能出來瞧瞧新鮮也好,隻是遇上了陰少華這人,話不投機半句多也就算了,竟還要同他住在同一個屋簷下……想到這兒,她就頭痛腳痛眉毛痛,渾身都不舒服了起來……


    沒錯,她後悔了。她應該跟爹爹並肩作戰的,而不是當個臨陣脫逃的懦夫,站在這兒跟這認識不到一個時辰的陰少華賭氣,到底算什麽?


    龍陀行┩分亟徘幔白花花的太陽照得她頭昏腦脹,意識虛浮,突然腳一軟,整個人便倒了下去。


    她一定會摔到地麵,頭腫出一個大包吧……龍駝這麽想的當兒,有人從後頭已一把托起了她,她就這麽順勢地滾入那人的懷裏。


    “陰少華?”龍橢皇竊危還沒昏倒。


    “大小姐,你還真嬌弱哪!”陰少華道。


    原來他剛才並不是真的走進宅院裏,隻是拐了彎攀上圍牆,坐在上頭觀察龍偷囊瘓僖歡。這小姑娘脾性太倔,不過身體卻不怎麽聽使喚,標準的外強中幹。


    “你一直偷偷注意著我?”龍妥プ潘的袖子問。


    陰少華沒回答,卻一把抱起了她。


    “你……”龍托唚眨臉紅得像熟透的蘋果,奈何手軟腳軟,絲毫無反抗之力,“男女授受不親,你快放我下來!”


    “江湖兒女不拘小節。”陰少華仍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樣,“再說,我不會對小孩子感興趣。”


    “你說我是小孩子?”


    “會為了小事鬥氣,難道不是小孩子?”陰少華一路將她抱進了遠東鏢局大門內,一入鏢局便見著一棵參天大樹,枝椏錯結,為鏢局帶來了良好遮蔽,即便在猛烈秋陽下都顯得有點陰森森的。


    “你家活像鬼屋。”龍妥炱ぷ硬蝗娜耍下了評語。


    “謝謝讚美。”


    陰少華說著,腳下仍未停,將她抱進了大廳裏,才欲放下,裏麵便衝出了一個年輕男子,年齡與陰少華差不多,身形卻比較瘦高,龍豌躲肚譜潘,隻覺這男子麵貌俊雅,但陰柔之氣過盛,說他斯文,眉宇間卻又隱著一股煞氣,看著挺陰森的,嗯……與這間鏢局果然相配。


    “少華,她是誰?”那男子見著龍停細細地看了看她,充滿敵意。


    “她姓龍,是我這次保的鏢。”陰少華道,半開玩笑地。


    “開什麽玩笑?人也能保?”瑞冷嗤了一句。


    “其實我是代為保護,數日之後,任務便能完成。”


    那男子一臉不屑,“這算什麽,你去告訴他們,這買賣不做,快快把這丫頭送走,少在這兒瞎耗時間。”


    “生意是我接的,我來決定做不做。”陰少華冷冷地看了那男子一眼,“瑞,我看你是熱昏頭了,遠東鏢局從沒退人買賣的事,你最好清醒清醒。”


    “對啊。”龍馱諞慌隕焓稚攘梗“陰少華已收我爹爹十萬兩銀票,拿了錢就想翻臉不認賬嗎?”


    “十萬兩?”瑞睜大眼睛,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啊。


    “沒錯。”陰少華點點頭。


    瑞咬了咬牙,無可奈何地道:“那好吧,就讓她留下來,咱們要用錢,隻得接這筆生意。”


    十萬兩,真不知道這小丫頭的爹是什麽狠角色,居然有這麽大的手筆,十萬兩呢!可以整修門麵,讓大家知道城裏還有這麽一間老字號,搞不好還可恢複遠東鏢局當年的盛況,遠東鏢局近年來押的鏢銀最多不會超過九千兩,這種超級小鏢的酬金非但少得可憐,跟同行相較起來更是臉麵無光,況且還不經常有,陰少華全然不在意也就罷了,他可是看見賬簿就發愁呢!不過現今有十萬兩銀子入袋,一想到這裏,瑞就忽然覺得,讓這看來礙眼的小丫頭留下來也可以忍受了。


    礙眼,沒錯,他用這兩個字來形容第一眼見到龍偷母惺埽總覺這小姑娘伶俐太過不似同年女孩兒,說話更是半點不客氣,既然非接這筆生意不可,瑞便打定主意要排擠她到底。


    “我要住哪裏?”龍臀實饋


    “瑞,你去安排。”


    正當瑞暗自竊喜,打算把龍吞叩階罨牧溝腦郝淅鍶ナ保陰少華又加了一句話,“就讓她睡在我隔壁的房間吧!”


    “什麽?”瑞跳起來,“那是我的房間!”陰少華的房間緊鄰通道底,隔壁也就那麽一間而已,被龍桶宰吡耍難道要他打地鋪去?


    “你讓出來就是了。”陰少華不予理會。


    “我不要!”


    “我也不要!”龍吐砩纖擔“誰要睡臭男人的房間!”


    “由不得你決定。”陰少華沒看龍停隻是注意到瑞反常的語氣,點了點頭,“既然你不願意就算了。”


    “那就好。”瑞鬆了一口氣。


    “人會認床是難免的,你不搬的話我搬也行,西院那裏有兩間相鄰的房間正合適。”


    “什麽?”瑞雙眼一瞪,又跳了起來。


    “你還有什麽意見嗎?”陰少華道。


    “沒有。”瑞訕訕不語,似乎意識到自己反應太過了些,隻得這麽回答。


    “那好。”陰少華語畢,對龍退檔潰骸白甙桑我帶你去你的房間。”


    龍捅匙攀腫噅諍笤夯乩戎中,一會兒皺眉、一會兒凝思。


    龍家堡的庭園大概是這裏的三倍,草木欣榮、繁花爭妍,不時有人進進出出,熱鬧非常,哪像這兒,安靜得隻聽得見腳下的聲音,更別提什麽花啊、樹的了……


    “這兒真小。”她搖搖頭。


    “對我而言夠大了。”陰少華跟在她身邊,俯視著她。從上往下看,最入眼的莫過於龍統ざ濃的眼睫與小巧挺直的鼻梁,她其實很漂亮,漂亮得有點過了頭。


    “嘻……”龍禿鋈恍Τ隼礎


    “你笑什麽?”陰少華有些莫名其妙。


    “我笑那個叫瑞的男子。”龍偷潰“他的模樣活像個大醋桶,換句我爹爹講的話,娘們兒似的,好好笑。”


    陰少華聞言,嘴角不禁一勾,“瑞要是聽見你這麽說,非把你骨頭拆了燉湯不可。”


    “他敢動我?”龍吞嫋頌裘跡“他是你什麽人?怪裏怪氣的。”


    陰少華本不想交代,但想到龍徒窈笠慘住在這裏,鏢局裏的人事她也該知道一些,“瑞與我情同手足,真要論的話算是結拜兄弟吧,或者你也可以解釋成合夥人。”


    “這麽大的鏢局裏就兩個人?”她以為鏢局裏應該有很多手下的。


    “我們鏢局裏人員很簡單,除了我跟瑞以外,還有一個小妹子叫蓮青,隻是她住在外頭的水月庵,兩三天才回來一次。對了,瑞的脾氣比較特殊,你最好少惹他,他不像你所想的那樣軟弱。”


    “什麽?”龍吞不懂,陰少華卻將話題岔開了。


    “這裏就是西院廂房,你睡左邊這間。”


    “噢……”龍偷陀α艘簧,東看看、西瞧瞧,這兒的擺設自是不能與家中相比了,她不是嫌貧愛富的人,隻是生活環境一夜之間落差太大,對她而言當然有些衝擊,家中暖帳香爐鴨絨被,這兒卻是硬板床配一襲薄褥子,她掀起來看了看,還有股濕味兒撲鼻而來,許是這情景觸動了她少女易感的心,一時之間,她竟覺得好不淒涼……


    陰少華看著她時而皺眉、時而噘嘴,臉上還偶爾流露出好奇的表情,完全不懂得隱藏自個兒的心緒,不由得扯了扯嘴角。


    或許她是在比較,陰少華心想,便走到門口,靠在牆柱子上,盤著雙手,斂眉等待。


    “陰少華。”


    “什麽事?”


    陰少華回頭,與她對視,直望入她的眼瞳之中,敏銳地覺察到裏頭有一閃而逝的不安。


    是陌生地方的關係吧?他想。


    “我就在你隔壁。”他說道,一句不算安慰的安慰。


    真能相信他嗎?龍屯著眼前的男子,心裏不禁有些鬱悶不安。


    爹爹是武林中最具威望的人,龍家堡更可謂集武學精華於大成,堡中高手如雲,龍妥孕∩澩υ謖庵隻肪持中,老早訓練了一副好眼力,誰有非凡骨、誰資質平常,這都是一眼能判斷的事,但就隻有這人,她竟猜量不透,也無法解釋為何爹爹選擇了他。


    猶疑隻是一瞬,臉上即刻又回複了原先的表情,龍筒皇嵌喑釕聘械娜耍她從不在他人麵前表現軟弱。


    “陰少華,你知道嗎?”龍偷潰“我爹爹常說,其實真正的敵人並不遠,就在附近。”


    “你這是在損我嗎?”


    龍筒揮錚嫣然一笑,頰邊的兩縷長發輕輕甩動,露出耳際間一道銀色,光芒耀眼,陰少華不由得一愣。


    注意到他的失神,龍退饜隕焓植開頭發,讓他看個清楚。


    “好看嗎?這在別處可買不到。”


    那是一個純銀的龍形耳環,雕工精細、看來珍貴而獨一無二,戴在龍投上,恍如銀龍攀在她耳際張牙舞爪,霸氣非常。


    “如何?”龍凸鄄燜的表情,別有深意地問。


    陰少華挺直的劍眉微微一蹙,淡道:“不像一般女孩家戴的飾物。”


    “一般女孩家想戴還戴不到呢!”龍屠浜咭簧,“龍自古以來就是皇族聖物,要不是龍家堡在戰場上功勳彪炳,我們能把龍形隨隨便便往身上穿戴嗎?”短短幾句話,便透露了她對家族的自傲,也說明了她非普通人的身份。


    “是啊,龍家堡個個均非凡夫俗子,你的確不是普通人。”陰少華嗬嗬一笑,眼底卻沒有笑意,“龍家堡富可敵國,單單一隻純銀龍飾要是沒個典故、沒鑲個珍珠瑪瑙,怎能戴上你耳朵?”陰少華邊說,邊走出她房間。


    “你……”龍瑛剛吐出一個“你”字,陰少華又開口。


    “你要想保命,最好別老是將顯赫的家世掛在嘴邊,那隻會使你更容易成為目標罷了。”


    “你這人……”真是說不出的氣惱,無緣無故被搶白,龍筒揮傻每始說氣話,“陰少華,我討厭你。”


    “彼此彼此,咱倆不遑多讓。”她的話一點也沒打擊到陰少華,他是萬箭不穿。


    “你竟敢討厭我?”龍退饜躍倨鶚執妨慫一拳,“我長這麽大還沒人會討厭我!”


    “那是因為他們怕你爹。”陰少華直言,龍偷娜頭打在他身上一點感覺也沒有,像是在撓癢癢。


    被他一針見血說中,龍蛻彩弊×俗臁


    所有的人都怕她爹……是啊,沒錯。所以從小到大,她不曾有過朋友,每個人見著了她不是唯唯諾諾便是曲意承歡,她受寵,卻從來不曾開心,她的生命中沒有平等,隻因所有人的地位都比她低。


    龍途對不是被慣壞的孩子,她曉得這個事實,隻是今天由陰少華口裏赤裸裸地說出來,高傲的她心裏還是覺得十分難堪。


    入夜之後的龍家堡並不平靜,一樁巨大的陰謀已經悄悄展開。


    龍昊天在自己房中緩慢踱著步,仿佛在沉思,此刻在他身邊的隻有那名服侍他多年的老者。


    這時,門外傳來了敲門聲響。


    “叩、叩、叩!”


    “誰?”老者率先道。


    “是我。”門外正是那曾老六。


    “主人已經睡下了。”


    曾老六在外頭低笑了兩聲,“得了,堡主,下屬跟了您這麽些年,難道還不明白您老愛熱鬧嗎?平日也沒見多早歇息,怎麽今天倒趕著找周公下棋去了?今兒個是您老花甲大壽,咱們下頭這些兄弟,特地湊了銀子為您擺幾桌酒,您老不嫌棄就賞個臉,咱們兄弟才有個理由開開心心地喝它兩盅啊!”


    聽他±鋨揉碌廝低暌歡鴉埃龍昊天也不便再保持沉默,向房中老者點了點頭,老者會意,便朝外頭道:“知道了,主子說不掃大家興,待會兒便來,兄弟們隻管放膽喝。”


    曾老六得訊,也不多言,回過禮後便離開。待他走遠後,龍昊天與老者四目對望了一眼,歎了口氣。


    “看來就是今晚了……”


    那老者看著主人,亦是憂心忡忡,“那些下屬已起異心,為曾老六所收買,咱們……”


    龍昊天仿佛沒聽見他忠實的仆役所說的話,徑自道:“防得了豺狼,防不了惡虎,惟一萬幸的是,投已不在此地……”大歎了一口氣,他提袍走出房門。


    老者跟在後麵,看著主人的背影,一時間百感交集。


    主人近來是大不如前了,自從禦前失寵,他在部屬之中的聲望似乎也漸漸地低落,由曾老六取而代之。


    不是沒想過辦法力挽狂瀾,隻是……主人畢竟老了,惟一的女兒又因備受寵愛至今對於俗務一竅不通,越發無法與曾老六抗衡,再加上當初進入堡中的兄弟皆是重利之人,一心隻想得到傳說中的龍家寶玉,傳說得了那塊玉,就能號令群魔,民間各種流言甚囂塵上,根本無法杜絕,也就因為如此,龍家才成了那些有心人口中的肥羊。


    龍昊天緩步來到大廳之中,才一現身,眾人便紛紛起立。


    “堡主駕到!”眾人迎上前來敬酒,“恭祝堡主六十大壽,兄弟們,咱們快來敬酒!”


    龍昊天聞言,向來嚴肅的臉上露出了微笑,然而眼中卻是寒光乍迸,“不了,我年紀已大,實難放肆,今兒個我就不喝了,你們大家痛快一場便是。”


    眾人聞言一愣,眼底眉梢均傳遞著不安的信息,倒是曾老六由人群裏站了出來,一邊排開眾人、一邊使了個眼色。


    “好啦好啦!你們就別灌酒了,堡主肯給咱們弟兄麵子,出來坐上一會兒,咱們就該知足啦,你們喝你們的去!”眾人見狀,不好再勸,便各自散開。


    龍昊天暗中留意著眾人的舉動,隻見大夥兒皆沒了平日放肆的模樣,喝酒也無半點豪氣,均是一小口一小口地啜著,眉宇之間閃爍不定,更奇怪的是,誰在自家地方喝酒還抄家夥的?瞧瞧桌下那些亮晃晃的刀劍,今晚會發生什麽事情,他心下已明白了八九分,覬覦著權力及財富的下屬終於暴露了他們的野心……


    他心中沉甸甸的,惟今,他心頭念的,便隻有龍土恕…


    酒過三巡,大夥兒皆已略有醉意,膽子也大了起來,就在這個時候,龍昊天忽然聞到一股甜香,他吸了幾口,隻覺茫然欲醉,意識漸漸昏沉,他猛地一醒!


    糟!是毒迷香!龍昊天醒悟過來時已經太晚,他看向身邊,隻見服侍他的老者早就被迷得不省人事。


    這時,曾老六忽然一躍而起,哈哈大笑。


    龍昊天怒極地瞪著他,奈何卻無半分力氣。


    曾老六大笑道:“哈哈哈哈!終於被我等到這一天了!龍昊天,你機關算盡,卻沒料到我會暗中施放迷香,你不飲水酒、不吃桌上菜,又豈知我早將迷香解藥置於食物之中?中這毒,隻能說是你自找的啊!哈哈哈!”


    龍昊天老臉漲紅,無言以對。


    “兄弟們,別磨蹭啦!要喝酒等發了財再喝吧!現在都給我起來,想辦法把龍家寶庫的鑰匙還有龍駝頁隼矗±賢凡凰翟砍紫侶洌咱們就殺了他寶貝女兒!另外,堡中人凡抵抗者均殺無赦!”


    “是!”眾人領命而去,不一會兒,外頭便傳來了尖叫聲,哭嚎慘烈無比,響徹雲霄!


    “趕盡殺絕,你不怕死後下地獄?”龍昊天怒道。


    “嗬,老天爺真有靈的話,就現在降下一道雷劈死我啊?”曾老六嘻嘻笑著,無恥至極,“把鑰匙交出來。”


    龍昊天冷笑著,無視曾老六的逼近,“就憑你也想扳倒我?”


    “怎麽?死到臨頭了還能說大話?”曾老六舉起刀,一刀砍落!龍昊天一聲痛喊,隻見肘關節處的衣服已被劃開,流下滴滴鮮血。


    “說不說?不說的話,待會兒斷的可就不隻是手筋了啊。”曾老六望著那鮮血,快意地舔了舔唇。但龍昊天豈會屈服?


    “好哇!看來你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來人啊!把龍家餘孽,快給我找出來!”


    龍昊天聞言,輕蔑一笑,“你慢慢找吧。”


    “狗娘養的!”曾老六怒極,一掌揮出正中龍昊天心口,龍昊天喉口一甜,噴出一柱血霧。


    曾老六佞笑。“還是不肯說?那你就去地府見閻王吧!”說完,再補上一掌,龍昊天雙眼圓瞪,翻倒在地。


    “給我翻遍龍家堡,一定要找出那個死丫頭!”曾老六大喊,一群手下聞言四散而去。


    “嗬嗬,龍停你逃吧!你能逃到哪裏去?遲早你要落入我手中,到時看我如何整治你!”


    翌日一早


    龍痛喲采暇坐而起,莫名地流了一身冷汗,她眼皮不停地跳著,仿佛是種惡兆,正預告著什麽事即將發生。


    是怎麽回事?爹爹有危險了嗎?


    顧不得衣衫未整,她急急打開門,陽光霎時射入她的雙眼,龍桶ム∫簧蹲了下來。


    眼前忽然一暗,一個人影擋在她前頭。


    “你怎麽了?”聽見她房裏一陣騷動,原本閉目養神的陰少華也被驚醒了。


    “陽光太刺眼了。”龍兔潑頻氐饋


    陰少華看她一眼,也彎下身來,“你在急什麽?連鞋都沒穿好就跑出來。”他伸手,替她係好綁腿。


    龍塗醋潘,有些發怔。


    “你不懂男女有別嗎?”她皺眉。


    陰少華聞言抬首,“我心裏一向都是坦蕩蕩的。”穿好鞋子之後,他輕輕握住龍偷氖直郟將她拉了起來。


    “好了,你想去哪裏?”


    “我想回家……”


    “不行。”陰少華想都沒想就回答。


    “陰少華,你該聽我的,我可是……”


    “付錢的是你爹不是你,你爹要你離龍家堡越遠越好。”陰少華一副沒得商量的姿態,“還是,你也拿得出十萬兩?”


    “死要錢!”龍瓦了一口,嬌顏微怒,忿忿地往外走。


    陰少華跟在她後頭,表情顯得有些要笑不笑的。


    這小丫頭實在有趣。


    他或許從未整理過對龍偷南敕ǎ然而那並不代表他毫無感覺。


    可不是嗎?當她被當成寶物一般地托給他時,他便已夠驚訝了,但他不動聲色,長年來在外闖蕩,使他習慣不輕易將喜怒哀樂表現出來,所以他無動於衷,但卻不是麻木不仁。


    盡管他與龍拖啻κ奔洳⒉懷ぃ但他能感受到她表麵堅強、實則脆弱的心靈,她總是利用譏諷與好強的語言武裝自己的心,看在他眼底,心中竟充滿了一種無以名之的情緒。


    跟著龍妥叩醬筇,瑞已準備好了一桌豐富的早膳。幾碟開胃菜,搭上一大盤的炒雞蛋,鹽拌土豆、千絲海帶、薑片炒豬肉,還有熱呼呼的稀飯。


    龍蛻了一眼,“這是誰煮的?”


    “我。”瑞沒好氣地回答,“怎麽?肉太小還是飯太少?”


    “真是好手藝。”龍筒煥砘崴的挖苦,徑自走到桌前,有些驚訝。從小到大,她向來是手不動三寶,“原先我還以為遠東鏢局也請得起廚娘,沒想到這桌菜竟然是出自堂堂五尺男子之手。”


    瑞不理她,徑自張羅著陰少華的碗筷。


    這時,突然有個人影竄了進來,龍鴕匯叮定睛細瞧才發現來的是個與她差不多年紀的女子。她盤起大部分的頭發以鑲琥珀的銀釵固定,隻留下頰邊兩綹長發,梳成兩條細細的辮子,襯得臉兒更加纖致,黛眉杏眼,笑容可掬,不但清秀窈窕,一身素淡黃衫更是秀麗而雅韻天成。


    “早。”女孩兒開朗地打著招呼,一眼看見龍停“好標致的姑娘,你是來做客的?”她笑眯眯地問。


    “我被綁架了,我是人質。”龍偷閃艘跎倩一眼。


    原來這家夥身邊還有紅粉知己,真是好不風流快活,什麽“我心坦蕩蕩”?根本是天生多情種,就會對女人獻殷勤。


    陰少華不會了解龍凸毆值乃伎悸嘸,對她的挑釁也隻是一笑置之。


    “別理龍停她下床氣還沒散。蓮青,你怎麽忽然回來了?水月庵的師父準你假?”算算日子,今天不是她回來的時候。


    “當然是想你們嘍。”蘇蓮青笑著,睇了瑞一眼,“瑞,能不能也賞我碗飯吃?”


    瑞默不作聲,在她麵前遞上了碗筷。


    “謝謝。”蘇蓮青接過,又看了瑞一眼,瑞卻沒注意到。


    “別賣關子,你要沒什麽事,豈會跑回來?”


    “誰說沒事不能來?還有,我隻說想你們,哪裏說過‘我沒事’?自然是有事才回來的。”蘇蓮青笑意盈盈地扯了一堆閑話,最後才道,“我方才在城裏遇上了丐幫的劉乞兒。”


    “那個耳報神?”陰少華問。


    “沒錯,聽說昨晚出事了。”蘇蓮青道。


    陰少華心中一動。


    “龍家堡昨晚遭逆賊滅門,無一生還。”


    龍褪忠凰桑筷子掉落在地上。


    “蓮青,別說了。”陰少華忽道。


    早在龍昊天將龍屯懈陡他時,他心中便已有了最壞的打算,果不其然,蓮青證實他臆測無誤。但怕影響到龍偷男那椋他連忙製止蓮青說下去。


    “為什麽?我還沒講完呢。”蘇蓮青搖搖頭,歎道,“哎,龍家堡堡主龍昊天,膝下無子繼承衣缽,手下又個個不是簡單人物,起異心隻是早晚的事情,當初他靠這些人守成江山,卻沒想到今天的江山也毀在這些人手上,果真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蓮青,住嘴!”陰少華一句怒喝,嚇得蘇蓮青頓時閉上了嘴巴。


    “少華,你為什麽這麽生氣?”蘇蓮青大惑不解,隨著陰少華的眼神望過去,這才發現臉色慘白的龍汀


    “咦?龍姑娘,你怎麽了……”蘇蓮青一愣,“等、等等,你姓龍?莫非你是……”她倉皇抬首,尋求一個肯定的答案。


    “瑞,去把大門關上。”陰少華並未正麵回答。


    瑞瞪了龍鴕謊郟“真麻煩。”


    “瑞!”陰少華皺眉,瑞這才像是投降似的站起身。


    “好好,我去關就是了。”說罷,他起身離桌。


    此時蓮青慌忙上前扶住龍停“龍姑娘,你沒事吧?”


    龍鴕ё∠麓劍淚珠在眼眶中搖搖晃晃的,就是沒掉下來。


    “龍停俊幣跎倩看她不言不語,有些擔心。


    “我要回去……”龍屯蝗凰檔饋


    “什麽?”蘇蓮青沒聽清楚,龍屠洳環賴匾桓鎏起身,狠狠地撞著了她的鼻子。


    “龍姑娘!你做什麽?”蘇蓮青下意識鬆手。


    “我要回去找爹爹!”龍橢沼詒發了出來,拔腿就往外衝!


    陰少華見狀忙喊:“瑞!攔住她!”


    瑞仿佛早有準備似的,往前跳兩步,伸手一攔,輕輕鬆鬆便抓住了龍停龍團懿壞簦卻仍不停反抗。


    “放開我!放開我!”


    “你以為我想抱你嗎?”端惡聲惡氣的。


    “放開我……”龍偷納音轉成嗚咽。


    陰少華慢慢走近,立在龍蛻砬埃用著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的和緩語調勸著她。


    “聽著,你爹既然已經去世,你回去也不能改變事實,相反的還會落入那些惡人手中,你爹把你交托給我,我就會保你安全無虞,嗯?”


    “爹騙我……爹騙我……”龍瓦煆首牛“他騙我,他說隻要幾天,就會來接我回去……他騙我的……”


    “她要回去送死,咱們成全她就是了,橫豎錢咱們已經收到,你還管她做啥?啐!”瑞冷哼一聲,手便鬆開了,龍偷麽絲障叮飛身竄出往大門奔了出去!


    陰少華一愕,“瑞!”


    瑞雙手一攤,不搭理。


    陰少華見狀,忿忿地搖了搖頭,起身追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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