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什麽呢?”唐老板笑得很溫柔,“家裏有人等嗎?”    叢展軼遲疑一下,點點頭。    “啊,你和父母住在一起。”    “不,是弟弟。”叢展軼抬起手腕看看表,明顯不再想繼續談下去,“唐姐,真的太晚了,我弟還等著我……”    “好,你走吧。”唐老板想了想,說,“從酒店帶回來的蛋糕,咱們都沒有碰過,去拿給你弟弟吃吧,小孩子愛吃這個。”    叢展軼本要拒絕,但一想,許山嵐愛吃甜食,沒準喜歡,話到嘴邊又改成:“那謝謝唐姐了。”轉身去拎蛋糕。唐老板忽然喚道:“展軼,你過來。”    叢展軼詫異地看著她,唐老板一招手:“你過來呀。”    叢展軼猶猶豫豫靠近唐老板,剛要問:什麽事。卻見唐老板纖纖玉指一伸,在他衣服上扯出一根長頭發,抿嘴笑道:“這可不能帶回家去,讓弟弟看到了也不好。”說著又拂了拂叢展軼的肩頭,柔聲道:“好了,去吧。”    這種動作,這種語氣,著實過於曖昧,更何況唐老板盈盈的目光一直不曾移開。叢展軼卻神色淡然,說:“好,唐姐再見。”    唐老板目送著叢展軼推門離開,拿起削好的蘋果,哢嚓咬下一口。    叢展軼出門深深吸一口氣,才把心頭的煩躁壓了回去。他從來不是好脾氣的人,也沒什麽耐性,事實上,他骨子裏完全繼承了父親的暴躁,隻不過從小到大抑製著而已。剛才唐老板拈走他肩頭上的頭發時,叢展軼就有一種極為強烈的衝動,想要給這個不知廉恥的老女人狠狠一個耳光,但終究還是忍住了。因為她畢竟是個女人,還是自己的老板。    叢展軼把蛋糕扔到後座上,車子在空無一人的馬路中間開得飛快,僅用十多分鍾就回到家裏。    許山嵐還沒睡覺,剛剛喝了牛奶,窩在大沙發裏看電視。聽到門前汽車在路麵滑動的聲音,立刻兔子一樣躥起來跑過去開門。    “今天怎麽樣?”叢展軼摸摸少年柔軟的頭發。洗發水清新的香氣和奶香糅合在一起飄過來,一掃唐老板遺留下來的腐朽的味道,讓人溫暖得很。    “絕對完成任務。”許山嵐笑嘻嘻地,“長拳劍術槍術各練一遍。”    “嗯。”叢展軼不置可否,把蛋糕塞給許山嵐。許山嵐眼睛一亮:“給我買的嗎?”    “晚上從飯店帶回來的,唐姐給你了。”叢展軼邊說邊往樓上走。    “哦。”許山嵐皺皺小鼻子,嫌惡地瞧了一眼媚俗的粉紅色盒子,拎起來扔到垃圾桶裏。    “我一點也不喜歡那個什麽唐姐。”他追上叢展軼,嘴裏嘟囔著,“長得那麽老,還要化妝,像個老妖精——蛋糕我扔了啊。”    扔了就扔了,叢展軼不在意那些,說:“女人都這樣。”    “所以女孩子都是大麻煩。”許山嵐想起自己班上那幾個說話嗓門奇大脾氣奇暴,動不動就要掐男生一把的女生,“挺可怕。”    叢展軼瞧著他擠眉弄眼的樣兒,忍不住好笑:“你認識幾個女人?小小年紀知道什麽?”    “我怎麽不知道啊。”許山嵐撇著嘴,“我媽就挺厲害,我聽她在電話裏訓手下的員工,罵得可凶了。還有…還有馮姨……”馮姨就是許山嵐的繼母,那個把別人婚姻攪得天翻地覆的女研究生。許山嵐說不下去了,最後總結一句,“反正……反正都不咋地。”    父母最能對孩子造成深刻的影響,即使他們並不在身邊。叢展軼隻當他小孩子心性,也沒放在心上,拿起大浴巾去洗澡。    許山嵐撓撓腦袋,低聲說:“哥,我爸要來看我。”    “嗯?”叢展軼頓住了。這就是天長日久生活在一起的默契,對方隻要一句話,不必再多說,另一個已經明白其中隱藏的含義。自從許山嵐上了四年級之後,他父親就來看他,對這個唯一的兒子還是挺疼愛的。但許山嵐和叢展軼都知道,許父每次來都會給許山嵐很大壓力,都會讓他有好幾天心裏不痛快。    叢展軼走回來,安撫地拍拍許山嵐的肩頭,拉過他的脖頸貼近自己:“好了,不過住兩天而已,忍一忍就過去了。”    許山嵐輕笑一下,笑裏帶點苦澀:“不忍又能怎麽樣?”他外表懶懶散散的,其實內心格外脆弱而敏感,稍有風吹草動都會讓他難受好幾天。叢展軼不願意讓他在這種改變不了的事情上多想,隨口問:“還有什麽事?”    “啊,對了。”許山嵐像裝作剛想起來似的,見叢展軼已經轉過身去往浴室裏走,忙提高聲音,“明天我們學校要去掃墓,不許缺席。”    浴室的門關上了,裏麵傳出嘩啦啦的流水聲,然後是叢展軼的說話聲:“行了,我知道了,去吧。”    許山嵐勾起唇角,心情雀躍起來,偷偷豎起兩根手指比劃一個剛學會的勝利的手勢,大喊道:“哥,我給你拿衣服。”聲音響亮得把自己都嚇一跳,抿著唇忍住笑,輕手輕腳地溜開。    叢展軼穿好衣服走出浴室,拿著毛巾擦頭發。許山嵐鑽進被窩裏,拿著個遊戲機玩俄羅斯方塊,擰著眉頭撅著嘴,好像全身都在跟著那些小玩意使勁。    電話鈴忽然響了,叢展軼拿起來:“你好。”    “還沒睡吧。”電話裏傳來殷逸淡然的聲音,“聽你爸爸說,你在給一個女老板開車?”    “嗯。”叢展軼放下手裏的毛巾,他心裏明白,殷逸來電話絕對不會隻因為他換了個工作。    殷逸歎息了一下:“展軼,你什麽時候能來幫幫你爸爸,他維持個學校不容易。”殷逸很注意在叢展軼麵前對叢林的稱呼,他說“你爸爸”,其實叢展軼自己都已經近二十年沒叫過叢林爸爸。殷逸在一切細小的事情上做著努力,想要把這對父子的關係盡量彌合。    叢展軼說:“有海平幫他就夠了。”    “那不一樣,你是他兒子。”殷逸苦口婆心。    叢展軼含義不明地笑了一下,像是諷刺,他說,“師叔,你有什麽事嗎?”    殷逸沉默一會,這對父子脾氣一樣暴躁一樣倔強,隻不過一個外露一個隱忍,他隻好跟著轉了話題:“過段時間有個省級的武術比賽,我想讓你參加,給武校闖闖名氣。”    “海平不參加嗎?”    “參加,但多一個人多一份把握。現在s城武校開得很多,又有公辦體校,競爭很激烈,這是個好機會,把名聲創出去。”    叢展軼搶過許山嵐手裏的遊戲機,仰頜示意讓他快點進被窩,嘴裏說:“海平水平不錯,能取得個好成績。”許山嵐吐吐舌頭,乖乖躺下去拉高被子。可他還好奇大師兄和師叔打電話,露出兩隻眼睛滴溜溜亂轉。    “但比不上你。”殷逸試圖勸叢展軼,“你的基礎紮實,性子穩重,更能在大賽中發揮應有的水平。”    叢展軼思忖片刻,忽然問道:“師叔,是師父讓你來勸我麽?”    “不,沒有。”殷逸想了想,還是實話實說,“是我覺得……”    “我不是武校的學生,我沒資格參加。”叢展軼放下電話,許山嵐連忙閉上眼睛。叢展軼瞧見了,照著他的屁股打了一記,“快睡覺,明早起來練功。”        第20章 撒謊必須挨打!3 …        第二天清晨,天還沒亮,四周一片朦朧,叢展軼推了推還在睡夢中的許山嵐:“起床了。”許山嵐迷迷糊糊揉揉眼睛,從溫暖的被窩爬起來,忍不住打了個寒戰,一下子警醒了,匆匆穿上衣服,跟著師兄下樓。    叢林也醒了,背著手站在院子裏。叢展軼和許山嵐走過去,恭恭敬敬衝著叢林行禮:“師父。”叢林漫不經心地點點頭。旁邊顧海平過來,說:“走吧。”兩個青年中間夾著還矮著一截的許山嵐,三人快步跑出去。    叢林望著叢展軼的背影,不由自主皺皺眉頭。昨晚殷逸跟叢展軼說完之後,就給他打電話,說叢展軼不肯參加比賽。    叢林也不知道怎麽就和兒子弄到這種地步,他們還在一個屋簷底下住,還在一張桌子上吃飯,見麵時,叢展軼還要鞠躬叫聲:“師父。”    可也就如此了。    叢展軼天天早上走得早,晚上回來得晚,每月交給叢林五十元夥食費,仿佛這裏不是家,而是旅館。和叢林不近乎,和顧海平話也不多,隻有跟許山嵐在一起的時候,眼睛裏的光才是溫柔的。    叢林也憤怒、也生氣,經常跟殷逸抱怨。殷逸讓他多關心關心孩子,時不時問一問叢展軼在外麵做的怎麽樣。叢林一瞪眼睛:“笑話!不是他來跟我說,反倒要我去問他?!我是他爹,不是他孫子!”殷逸隻好歎氣。    兩人就這麽僵持著,誰也不肯先低頭。有時候叢林也覺得這樣不好,可剛要開口,一見叢展軼臉上平平淡淡似乎並不怎麽放在心上的樣子,又忍不住來氣,幹脆不說了。就比如讓兒子去參加比賽,這其實是件好事,對孩子對學校都好,但他當著叢展軼的麵,就是說不出來。叢展軼自己都不想,他又急什麽?好像求著兒子什麽似的。叢林在兒子麵前擺架子擺慣了,實在拉不下這個臉。    不參加就不參加,他想,隱隱有點賭氣的意思,有顧海平在,也是一樣的。    顧海平心裏卻很興奮,他昨晚聽師父說,叢展軼也有可能要參加這次的比賽。顧海平已經很久沒和叢展軼較量過了,武校那些小孩子都是軟腳貓,還不夠他踢一腿的。他興衝衝地跟上叢展軼的腳步,說道:“大師兄,這下我們可得好好較量較量。這幾年,你功夫都扔的差不多了吧。”    叢展軼沒明白顧海平話裏的意思,有些疑惑地瞅著他。顧海平睜大眼睛:“比賽呀,你忘啦?咱們要參加省級比賽的。”    許山嵐一聽,立刻接口道:“啊?我也要參加嗎?”    “當然了。”顧海平一拍許山嵐的肩膀,“你可得好好比啊,拿個冠軍回來。要是輸給別人,我打你屁股。”他心情極好,威脅的語氣也不見有多嚴厲。許山嵐對著師叔拌個鬼臉,一想到比賽忽然覺得壓力很大,他厭惡一切的變化,第一個反應就是:“能不能不比啊,真麻煩。”    “傻小子,這是好事。”顧海平今天顯得格外地有耐性,“你取得個好成績,還能給學校帶來個好名聲。”    “哦——”許山嵐知道躲不過去了,有點蔫頭蔫腦的。    顧海平不理會小孩子的心思,自顧自地說:“每個人可以報兩項,我都想好了。我報槍術,大師兄報太極拳,咱們倆還能來個對練。嵐子就是青少年組,長拳。明天我就跟大師兄給你編排一套,保證讓你表現出彩。”    他說得神采飛揚,好像已經站在領獎台上,接受大家的鼓掌歡呼,忽聽叢展軼插言道:“我不參加。”    “還有衣服……”顧海平愣了一下,問道,“什麽?”    “我說我不參加。”叢展軼慢慢地又說了一遍。    顧海平傻眼了,不知不覺停下腳步,好半天才飛快地追上去一把扯住叢展軼,臉上已沒了笑容:“你說什麽?!”    叢展軼說:“我不參加比賽。”他也停下來,手臂一震,脫離顧海平的掌控。    顧海平沒想到他等了一晚上竟是這樣的結果,胸口仿佛被一塊大石頭堵住了,一疊聲地追問:“為什麽?你為什麽不參加?你明明有實力拿冠軍的,而且學校也需要這樣的榮譽!”    “你拿冠軍也是一樣。”叢展軼淡淡地說。    “不一樣!”顧海平猛地提高聲音,像是在嘶喊。他有一千一萬種理由反駁叢展軼的決定,一時之間卻全堵在嗓子眼,一個也想不起來,隻是翻來覆去地說,“你怎麽能不參加?為什麽不參加?你練得那麽好。你……”    叢展軼看了師弟一眼,拉過許山嵐說:“咱們跑步去。”    顧海平向前一躥,伸開手臂攔住他們兩個,臉上因為情緒激動而泛起潮紅,他大聲說著,在空曠的清晨異常響亮而尖銳:“叢展軼你到底什麽意思?!這學校是師父的心血,是你爸爸的心血!”叢展軼把臉偏到一邊。顧海平咽了一下,放緩語氣:“好,就當你不為了學校,就為了你自己。參加比賽,是我們最好的出路,隻要能取得名次,以後當教練也好當什麽都好,那是表明你水平的資本。大師兄,如果你早就能參加比賽,完全可以在高考時候加分,又何必沒考上?”    叢展軼打斷他:“你不用再說了,就這樣吧。”繞過顧海平,和許山嵐又向前跑去。    顧海平胸中陡然騰起無邊的怒火,他衝著叢展軼的背影大叫道:“我知道了,你是不敢,你怕失敗!你怕輸給我!叢展軼,你就是個懦夫、蠢貨!”    許山嵐回頭嚷嚷:“不許你說我哥!”    叢展軼把許山嵐摟過來:“專心跑步。”二人並肩跑遠,隻剩下顧海平獨自一人,站在無邊無際蔓延的白蒙蒙的晨霧裏。    要去參加比賽,這件事讓許山嵐一天都過得不算開心,打電話跟老師撒謊的時候顯得心不在焉,差點露餡。那邊老師顯得很焦急:“沒事吧,王鶴沒事吧?”    “沒事,挺好的。”許山嵐隨口說著,突然被旁邊的王鶴使勁推了一把,連忙改口,“不是,我是說他現在還行,就是高燒不退,一會我陪他去醫院。”    “王鶴父母呢?不在家嗎?”    “他爸出差了還沒回來。”許山嵐望著王鶴,那小子正伸出兩根手指頭比劃,“他媽……嗯……值班,也回不來。”    “哦,那你好好照顧他吧,注意他的體溫,如果太高了一定要去醫院。”老師在那邊千叮嚀萬囑咐的,許山嵐乖乖地回答:“知道了,老師。”    對方終於把電話落下,許山嵐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對王鶴翻個白眼:“下回還是我裝病吧,撒謊太累了。”    “那是你沒撒慣。”王鶴嘿嘿笑,“多撒幾回就好了。”    許山嵐低著頭往前走,雙手插在褲兜裏,腳尖踢著路上的石子。    王鶴從後麵追上來:“哎,瞧你興致不高啊,周星馳還不夠吸引你呀?”許山嵐發愁地歎息一聲:“我要去參加比賽了,省比賽。”    “啊?”王鶴的眼睛亮了,“太帥了!哎呀那你愁什麽哪?你不是市裏的冠軍嗎?參加省一級順理成章啊。唉,可惜我沒這個本事,要不然,嘿嘿……嘿嘿……和對手一較高下,多過癮。”    “切——”許山嵐毫不客氣地笑話他,“練了這麽多年,這點事還沒弄明白。我是參加武術套路,又不是散打,哪有對抗?”    王鶴不好意思地笑笑,騷騷腦袋:“哎呀都一樣嘛,還不都是會拿冠軍?哎,你站在領獎台上的時候,一定要找找我啊。我肯定要去看的,就坐前排,你得衝著我揮揮手,沒準能上電視。”    “能不能拿到獎牌還不一定呢。”許山嵐自己都沒有多大把握,他對比賽一向不積極,更何況這是更高級別的,心裏有點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哎呀別愁了。”王鶴沒心沒肺地用力一拍許山嵐的後背,“愁有什麽用啊?你不還得去參加?今朝有酒……呃……那個啥,咱們還是快去看電影吧,一會都開演了。”拉著許山嵐往工人文化宮那邊跑。    果然,他們氣喘籲籲衝進去的時候,裏麵都黑燈了,屏幕上遼遠廣闊的戈壁灘。周星馳剛出來的時候,他倆差點沒認出來,滿臉絡腮胡,胸前還掛著個亮晶晶的玩意,觀眾們笑成一片。    畢竟是小孩子,許山嵐跟著笑一陣就把比賽的事給拋到腦後去了,專心致誌地看周星馳耍寶。    王鶴一邊看一邊嘮嘮叨叨:“那個女的……對了就是她……叫朱茵,漂亮吧。哎呀媽呀,哈哈哈哈——”王鶴爆發出一陣大笑,笑得比誰都歡實,“太可樂了,哈哈哈——”    旁邊的人都瞧著他倆,許山嵐幽幽地說:“肥鶴,你能小點聲不?”    “好好,我小點聲。啊……哈哈哈哈,太逗了,哈哈哈——”    電影就在王鶴毫不自覺的爆笑聲中落下帷幕,出來時王鶴一邊講一邊樂,拍膝打腿的:“哎呀你說那段……怎麽就這麽逗呢?還有那段……哎呀媽呀我都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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