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支廣告腳本的劇情爛透了,完全沒有任何驚喜感,slogan更是一點都不吸引人!詹小姐,妳提的這幾支廣告腳本,是昨晚臨時抱佛腳趕出來濫竽充數的吧?」


    「奇岩數字科技公司」偌大的會議室裏,三十一歲的執行長項羿軍眼神複雜地盯著坐在他右前方,留著一頭烏黑齊肩長發,麵容清麗溫婉的「晶星廣告」代表詹芸喬,態度輕蔑地將手中的廣告分鏡圖扔到桌上。


    「項執行長,您誤會了!這些廣告腳本是我們創意小組花費好幾個星期的時間搜集資料,再經由不斷開會所激發出來的創意,並不是您所說的臨時抱佛腳趕出來的!」


    聽見團隊多日來嘔心瀝血的創意被人批評得一無是處,坐在一旁,甫從大學畢業,頂著一頭複古妹妹頭的「晶星」創意部菜鳥梁思樂急忙地為自家的作品辯解。


    「喔?就算如此,也無法否定它們是垃圾的事實吧?」項羿軍的性感薄唇揚起一抹迷人的笑容,但吐出的話語卻讓人恨不得一把掐死他。


    啊咧!惡毒的批評猶如利箭般,毫不留情地迎麵射來,社會新鮮人梁思樂當場中箭,內心淌血。


    可惡!虧她剛才還被「奇岩」執行長項羿軍俊帥迷人的外表給迷住了,沒想到這男人竟是這麽惡劣外加沒口德!她下次真該送他幾張淨口業箴言,勸他早晚照三餐念誦,免得造太多口業,將來下地獄被拔舌。


    「項執行長,您希望我們怎麽改?」


    原本一直保持沉默的詹芸喬終於開口,她嗓音清冷,但那雙鑲嵌在小巧瓜子臉上的丹鳳眼裏卻隱含著兩簇不容忽視的火苗。


    她是「晶星廣告」創意部的組長,這次接到上頭的指示,要她負責帶著新人梁思樂來「奇岩」提案見習。


    和「奇岩」合作已經三年,每次項羿軍總會極盡所能地刁難找碴,沒有一次講得出好話。到最後,隻要聽到「奇岩」有新的商品推出要做廣告,她就會因為壓力太大而到醫院掛病號。偏偏項羿軍每次都刻意指名她負責「奇岩」的案子,讓她連拒絕的權利都沒有。


    他……就這麽恨她嗎?難道在他心中,真的對兩人過往的情分一點都不留餘地了嗎?


    見她終於有了反應,項羿軍嘲諷地勾起唇角。「詹小姐,我要是知道該怎麽改,幹脆我自己做就好了,何必花錢請你們公司來做廣告?」


    「了解客戶需求,提出符合他們期待的作品,這是廣告營銷最基本的準則,項執行長難道不知道嗎?」詹芸喬的語調仍是平靜無波,卻隱含了刺。


    「不錯嘛!詹小姐,妳倒挺伶牙俐齒的,不過與其將時間花在跟我耍嘴皮上,還不如多花點心思在廣告的腳本上。這麽爛的東西也妄想要我掏錢出來?我又不是搞慈善事業的!」


    這番羞辱的言語讓詹芸喬冷然的麵容露出一絲慍怒,她纖白手指緊緊揪住放置在會議桌上的筆電,讓一旁的梁思樂很擔心組長會失手將那台重達三公斤的筆電砸在項羿軍那張令人又愛又恨的俊帥麵皮上。


    深吸口氣,詹芸喬壓抑下胸口沸騰的怒氣。「好,項執行長,那麽您至少可以給我們一個大概的方向吧?」


    「大概的方向呀……」


    項羿軍右手撫著下巴,狀似認真地思索了一下,接著雙手一攤,無奈地開口道:「唉,我目前也想不出任何建議呢!總之,妳們先回去再多想幾支腳本,說不定等妳們提出我滿意的腳本時,我就會知道了。」


    言下之意,就是他完全不給任何方向,任由她們瞎子摸象,到時不管她們提出什麽樣的腳本,他都有理由嫌得一文不值!


    「項執行長,你身為『奇岩』這麽大一間企業的執行長,竟然連自家廣告的風格方向都說不清楚?或許我該替貴公司的員工擔心,跟著一個腦子不清楚的領導者,恐怕這飯碗很快就要保不住了呢!」明白項羿軍根本存心找碴,詹芸喬忍不住開口嗆了他一句。


    此舉讓一旁的梁思樂嚇得倒吸一口涼氣。


    老天,芸喬姊瘋了嗎,竟然敢這樣跟項羿軍回話?!項羿軍機車歸機車,但「奇岩」好歹也是「晶星」最大的客戶呀,要是得罪了他可不是鬧著玩的!


    「怎麽,這就是『晶星』的服務態度?自己廣告腳本寫得爛不檢討,反而批評業主腦袋不清楚?唉,無所謂,反正全台灣廣告公司那麽多,我不見得非找『晶星』不可,隻不過詹小姐回去恐怕很難跟上司交代喔……」項羿軍意有所指地威脅道。


    沒想到自己還滿有損人的天分,可以把「澳客」這個身分扮演得這麽稱職,不過,這是她欠他的!


    比起她對他所做的一切,這點刁難算什麽?她當年背叛他時,肯定沒想過會有這麽一天吧?看著她明明很憤怒,卻又無可奈何地向他屈服,真是讓他得意極了。


    而這就是他的目的,他要她後悔當初短視近利而作出的愚蠢選擇!


    又來了!詹芸喬心底一陣惱火,偏又無法發作。每次隻要她對他的刁難提出反駁,他就會借著換掉「晶星」來要挾她,真的很可惡!


    「項執行長,『奇岩』找上『晶星』負責廣告業務已經三年了,我們到底有沒有誠意,你應該再清楚不過!如果你一直都用這樣的態度,就算你換了別間廣告公司,結果仍是一樣。」


    「詹小姐是在教訓我?」


    「我隻是給項執行長專業的建議。廣告不是企劃人員自己天馬行空的想象,業主的配合與溝通也是很重要的一環。當然,業主若是存心刁難,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聽出她的嘲諷,項羿軍不置可否地揚起唇角。「好吧,既然詹小姐這麽說,如果我不開口給點修改的方向就不對了。這樣吧,我認為這支『鋒芒萬丈』的cf腳本太弱了,我希望畫麵能再大器一點,呈現出『氣勢萬鈞、群雄爭霸』的震撼感。」


    他話剛說完,詹芸喬的臉色頓時黑了一半。


    提案之前,他分明說過這套在線遊戲的背後有個淒美的愛情故事,所以希望她們將訴求重點擺在主角愛恨情仇的糾葛上,以動人的劇情和故事性引發消費者的共鳴,現在竟然還敢在她麵前寡廉鮮恥地說想要「氣勢萬鈞、群雄爭霸」的震撼感?!


    「項執行長,容我提醒你,你之前分明希望我們將訴求重點放在遊戲角色淒美的愛情故事上頭,現在又說想要『氣勢萬鈞、群雄爭霸』的震撼感,這跟你一開始提出的方向根本完全相反呀!」


    「怎麽,妳剛才不是怪我不給妳修改的方向,怎麽我現在提出來了,妳反而一直反駁我?詹小姐,我想在腳本定案之前,業主應該都有更改的權利吧?妳提的這幾支腳本都太弱了,一點殺傷力都沒有,觀眾是需要刺激的。而且,我現在突然覺得霸氣十足的風格比較符合『鋒芒萬丈』的氣勢,不行嗎?」


    「你——」詹芸喬氣炸了,卻又無可奈何。


    在腳本定案之前,業主的確有修改的權利,盡管項羿軍根本就是故意整她,她也隻能忍著氣,吩咐一旁的思樂收拾文件,認命地回公司修改。


    正當她纖細的手指才剛碰到會議室的門把之際,項羿軍低沈的嗓音從後頭傳了過來——


    「喔,對了,詹小姐……」


    麵對著門板深吸了一口氣,詹芸喬這才有辦法轉身麵對項羿軍。


    「項執行長,請問您還有什麽吩咐?」


    「這套『鋒芒萬丈』八月就要上市了,所以這一波的營銷廣告都得提早曝光,麻煩妳盡快提出象樣的腳本,別耽誤到我們宣傳的時間。」


    聞言,詹芸喬頓時氣結!要不是他的刻意刁難,這支廣告腳本怎麽會拖這麽久還無法定案?


    但她也隻能惡狠狠地瞪著項羿軍,從齒縫中迸出一句。「我、知、道、了!」


    旋即,她轉身推開會議室的大門,重重地跺著腳上三吋高的黑色高跟鞋疾步離去,因為她怕自己再繼續在這裏待上一秒,真的會忍不住將手上的筆電狠狠地砸在項羿軍那張傲慢又欠揍的臉上!


    =


    「晶星廣告設計公司」位於台北市中正區一棟商業大樓的八樓,是間成立了十多年的中型廣告公司,六十幾坪大的空間隔成了接待區、辦公區、展覽區和會議室,裝潢風格大膽鮮明,走時髦前衛路線。


    下午三點,幾名員工正站在比稿牆前討論平麵報紙稿,而另外一群創意小組成員則在展覽區中央的圓形沙發椅上,腦力激蕩下星期要提案的運動飲料cf腳本。


    唰地一聲,大廳中央的玻璃門往兩旁開啟,右手提著筆電,左手提了三大瓶青草茶的詹芸喬一臉陰沈地走進辦公室,而跟在她後頭的梁思樂臉色也同樣好看不到哪裏去。


    氣勢萬鈞地將三大瓶青草茶「砰」地一聲放到辦公桌上,詹芸喬怒氣衝衝地抓出一瓶青草茶,扭開紅色瓶蓋,毫不淑女地仰頭猛灌。


    「小喬,還好吧?」瞧見詹芸喬抓起青草茶猛灌的狠勁,和她頗有交情、隸屬另一團隊的創意人員鄭育汶關心地上前詢問,不難明白項羿軍肯定又給她一頓氣好受了!


    說到這兒也奇怪,「奇岩」是台灣近幾年來急速竄紅的網絡遊戲公司,不僅代理國外的遊戲業務,也自行研發遊戲軟件,光是去年的營業額就將近百億,是台灣最大的電玩遊戲公司,也是「晶星」最大的客戶,每年花在廣告營銷的預算毫不手軟。


    隻要「奇岩」一有新的遊戲產品上市,項羿軍總是指名小喬負責廣告企劃部分,但每次小喬提出的企劃全會被他批評得一無是處,刁鑽難搞的要求更是多到令人發指。


    她都忍不住懷疑小喬是不是曾經得罪過項羿軍,否則項羿軍怎麽老是刻意針對她?


    「算了,反正也習慣了。」詹芸喬雲淡風輕地歎了口氣,反正項羿軍就是存心來找碴的,跟他認真隻是自己找罪受。


    話雖這麽說,她還是忍不住再度仰頭灌了一大口濃烈的青草茶,好壓抑下胸口沸騰的火氣。


    原以為自己出社會多年,麵對許多機車難纏的業主,早已練就一身泰山崩於前也不動如山的功夫,但是一遇上項羿軍,她還是每每被他激得情緒失控,肝火上升,喝再多瓶青草茶也沒用!


    應該說,她對於項羿軍的一切,還是很難不去在乎吧……


    但,那又如何呢?


    想起前幾天在八卦周刊上看見他跟名模黎洛彤在時尚派對上出雙入對的照片,還有他不在乎黎洛彤被媒體爆出曾在酒店陪過酒,甚至在媒體瘋狂追逐這則新聞時,還堅持讓她繼續擔任「奇岩」代言人的維護舉動看來,她就明白自己和項羿軍過往的那段戀情早已蒸發得連渣都不剩了。


    想到這裏,詹芸喬眸色一黯,無語地放下手中的青草茶。


    唉,明明他現在對她百般刁難,明明兩人都已經分手了這麽久,為什麽他的一舉一動還是能這樣深刻地牽動她的情緒呢……


    =


    深夜十一點,詹芸喬仍未下班。今天下午回到「晶星」之後,她將項羿軍要求修改的方向和創意小組重新開會討論,為了讓項羿軍沒辦法再挑剔,他們絞盡了腦汁不斷思考發想,希望能提出讓項羿軍滿意的企劃。


    會議結束之後,她又忙著整理統籌剛才討論的結果,除了中途偶爾起來上個廁所跟喝水之外,整整九個小時她幾乎都黏在椅子上頭。


    此刻,她雙眼酸澀,腰酸背痛,就連握著鼠標的手指也微微顫抖,感覺自己離往生之路不遠了。


    而肚子不斷傳來的咕嚕咕嚕聲響更是提醒了她晚餐沒吃的事實。


    知道再不休息不行,於是她按下了存盤鍵,關上計算機,決定明日再戰。


    走出商業大樓時,深夜的台北街頭隻剩冷冷清清的幾名路人,詹芸喬踩著高跟鞋,在紅磚道上發出叩叩叩的清脆聲響,寒冷的夜風毫不留情地迎麵襲來,她忍不住拉緊了身上的白色風衣,走進附近的超商買些食物打發晚餐。


    不過這麽晚了,超商的便當也銷售一空,無奈之下,她隻得選了一盤看起來不怎麽美味的意大利麵和一顆茶葉蛋,外加一瓶咖啡。


    結了帳,提著購物袋回到租賃的公寓樓下,才剛準備掏出鑰匙開門時,一道黑色人影冷不防地從身旁的柱子後竄了出來,嚇得詹芸喬驚聲尖叫。


    「別怕,是我!」熟悉的男性嗓音在她耳畔響起。


    從驚慌中回過神,詹芸喬瞧清對方的麵容後,一股惱怒的情緒瞬間湧上。


    「項羿軍!你三更半夜不睡覺,跑到這裏裝神弄鬼做什麽?」害她以為遇上歹徒了。


    「幹麽?沒做虧心事何必怕鬼?」項羿軍仰高下巴,神色倨傲地盯著她驚魂未定的小臉,出聲嘲諷道。


    見他存心挑釁,詹芸喬懶得跟他多費唇舌。她臉色一沈,打算快步越過他的身旁,卻被他一把扣住手腕。


    「項羿軍,你幹什麽?快點放手,否則我要報警了!」


    詹芸喬努力地掙紮,無奈項羿軍卻扣得死緊,讓她怎麽也掙脫不開。


    「妳報警呀,我怕死了~~」話雖這麽說,但他臉上的表情卻完全不是這麽一回事,因為他明白這個前女友隻是虛張聲勢而已。


    「你!」詹芸喬氣結,而隨著他的靠近,一股濃烈的酒氣從他身上傳來,讓她忍不住皺起了眉。


    「你喝酒了?」


    「沒錯。」他點頭。


    「那你是自己開車來這裏的嗎?」


    「嗯哼。」項羿軍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


    下一秒,詹芸喬生氣地破口大罵。「項羿軍,你瘋了嗎?喝了酒還開車!」


    想到他喝了酒竟然還開車來這裏,詹芸喬一陣心悸,為他的鹵莽嚇出了一身冷汗。


    「妳擔心我嗎?」


    項羿軍眼神如刀地審視著她臉上擔憂的神色,延續一整晚的煩躁終於獲得了平靜。


    其實他是搭出租車來的,但他故意不告訴她,想知道她到底還在不在乎他?


    「誰擔心你了!我擔心的是其它無辜的路人,你自己不要命就算了,但也別害了別人!」詹芸喬嘴硬。


    「……今晚是『龍夢傳說3』遊戲用戶突破百萬人的慶功酒會。」項羿軍突然冒出這麽一句。


    聞言,詹芸喬神情一震,一段久遠的記憶驀地掠過她的腦海,但她硬是勉強自己壓抑下那些紛亂的思緒。


    「是嗎?恭喜你了。」她語氣有些澀澀的。


    「我猜妳應該剛下班。」他再度痞笑。


    這話讓詹芸喬好不容易冷靜下來的情緒再度被挑起。「對,就為了你那『氣勢萬鈞、群雄爭霸』的震撼感,所以我加班加到現在!這樣整我讓你覺得很好玩、很有趣吧?」他還真敢提!


    「欸,明明是妳提出的腳本太糟,怎麽說是我故意整妳呢?再說,『奇岩』現在隨便一套遊戲都是動輒數億的進帳,為了拍攝出最棒的廣告,我不嚴格一點怎麽行呢?」項羿軍擺出一副有錢就是大爺的暴發戶模樣,擺明了就是要激怒她。


    「你——」詹芸喬深吸口氣,忍住想破口大罵的衝動。她現在又困又餓又累,隻想上樓去嗑掉意大利麵,然後好好地睡上一覺,沒必要陪這個神經病聊這些沒營養的話題。


    「放開我,你一直拉著我做什麽?」詹芸喬奮力地想抽回被他箝製的手腕。


    「我剛才在宴會上喝了不少酒,現在腦袋疼得快要爆炸了……」項羿軍佯裝痛苦地揉著右額的太陽穴。


    「那你就快點滾回家睡覺!」


    「可是我住處的大樓停電,電梯沒辦法搭,我又住在二十樓,等我爬完樓梯到家時,可能已經天亮了……」項羿軍耍賴道。


    今晚是「奇岩」和「荃宇科技」合作開發的「龍夢傳說3」用戶突破百萬的慶功宴,雙方高層主管選擇在五星級飯店舉辦宴會。當他站在飯店富麗堂皇的宴會廳內,在眾人的簇擁之下,跟幾名主管一同舉起槌子敲碎用冰塊雕塑而成的一百萬數字,望著台下員工歡欣鼓舞的笑容時,他卻隻感覺胸口空空的,像是拚命張開雙手,卻明白什麽也握不住的失落。


    直到宴會結束,他醉眼迷蒙地走出飯店,攔了一輛出租車,想也沒想地就報出詹芸喬的地址。


    問他為什麽要來找她,他也不曉得,也許他的腦袋已經被酒精徹底麻醉了,讓他無法再抵抗內心的渴望。


    他想見她,想問她為什麽當初這麽狠心,硬是決絕地選擇與他分手,將兩人之間的一切全部抹煞掉……


    「也許……妳可以請我上樓喝杯咖啡?說不定喝完了咖啡,我家大樓的電力就恢複了也不一定……」他狹長的眼眸戲謔地盯著她因氣憤而脹紅的雙頰。


    「你想得美!」詹芸喬想也不想地拒絕了他!


    =


    咬牙切齒地將手中榨汁器的金屬把手奮力往中央推擠,當一陣柳橙獨有的柑橘甜香沁入她的鼻腔時,詹芸喬忍不住在心中痛斥起自己。


    她分明已經拒絕項羿軍了,卻還是心軟地讓他進到自己的住處來,他甚至大剌剌地坐在沙發上蹺著二郎腿,一副等著被人侍候的大少爺模樣。


    明知他根本就是故意裝醉,她卻還是沒有辦法拒絕他,她為自己的懦弱感到可恥,卻也明白終其一生,她都絕不可能將他從她的心上剔除,畢竟兩人過往擁有太多太多刻骨銘心的甜美記憶,教她怎麽能說忘就忘得了!


    坐在詹芸喬公寓客廳的布質沙發上頭,項羿軍銳利的目光穿透了懸在廚房和客廳之間、用來區隔空間的彩色珠簾,鎖定正背對著他忙碌的小女人身上。


    她今天穿了一件紫色雪紡紗上衣,襯著她白皙的肌膚更加明亮誘人,白色絲質長褲緊緊包裹著渾圓挺翹的翹臀,當她彎身時,那曲線優美的臀形更是惹人無限遐思,他忍不住下腹緊繃,感覺胸口像是有把熊熊烈火正在焚燒。


    盡管分手多年,他仍舊沒有忘記在她冷靜的外表底下擁有一副玲瓏有致的好身材,更不曾忘記擁抱她的感覺是多麽銷魂美妙的一件事……


    該死!光是這麽想著,就讓他想起身從後頭摟住她,將腦中所有邪惡的念頭付諸行動。


    但他仍硬逼自己別輕舉妄動,盡管他渴望她渴望得幾乎要爆炸,他仍沒忘記十年前兩人交往時,他忙於創業抽不出太多時間陪她,她竟然就劈腿跟他同係的學弟沈至宇交往,甚至在被他撞見兩人在她住處樓下摟摟抱抱時,她還反過來埋怨他的冷落,決絕地開口要求分手,那是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屈辱!


    清洗好器具後,詹芸喬從廚房走了出來,將手中的果汁遞給項羿軍。


    「這是什麽?」他一雙劍眉擰得死緊。


    「柳橙汁,可以代謝掉你體內的酒精,讓你早點清醒。」


    讓他早點清醒?項羿軍自嘲一笑,他若是能夠早點清醒,今天就不會坐在這裏了。


    嫌惡地將那杯柳橙汁推開,項羿軍高傲地抬高下巴。「我要喝黑咖啡,不要加糖跟奶精。」


    聞言,詹芸喬不悅地瞪了他一眼,這大爺真當自己在點餐嗎?


    「項先生,我這裏不是starbucks,那杯柳橙汁你要喝就喝,不喝拉倒,我還有事要忙!」


    語畢,她從桌上拿起從超商買來的意大利麵,轉身就要走進廚房微波。


    看見詹芸喬竟然頭也不甩地轉身就走,項羿軍又氣又惱怒。


    也對,她早就不再愛他了,當然也不會在意他的情緒,說不定在她眼中,他比她手中那盤該死的意大利麵還不如!


    思及此,一抹強烈的不甘情緒淩駕了項羿軍的理智,他倏地起身攫住詹芸喬纖細的肩膀,將她壓抵在距離兩人最近的一麵牆上。


    「啊!你要做什麽?」詹芸喬嚇了一跳,驚恐地抬起頭,瞧見項羿軍飽含怒氣與濃烈欲望的眼眸。


    她心中一驚,急忙別過頭,然而項羿軍的動作卻比她更快一步,大掌強悍地扣住她的下顎,隨之覆下的火熱唇舌瞬間奪走了她的呼吸。


    「唔……」詹芸喬抬手想掙開他的懷抱,卻被他摟得更緊。


    不,他心裏早已沒有她了,怎麽可以這樣對她?詹芸喬驚慌又恐懼,深怕項羿軍隻是把這個吻當作一個惡作劇,更怕自己會因為他的撩撥而泄漏了埋藏在內心的真正情緒。


    然而項羿軍卻不允許她閃躲,他半強迫地固定住她,濕潤而柔軟的舌頭撬開她的貝齒,霸道又狂野地吸吮她的丁香小舌,屬於他的陽剛氣息沁入她的鼻尖,詹芸喬忍不住眼眶發燙,內心酸澀。被他這樣緊密地摟在懷裏,她竟有種仍被他深深寵愛的錯覺,她頓時放棄了抵抗,不由自主地響應著他的吻,告訴自己,一次就好,隻要一次就好,她真的好想好想再重新溫習他的溫柔嗬寵,那是她盼了好久,卻明白再也不可能擁有的甜蜜……


    直到項羿軍解開了她胸前的鈕扣,右手放肆地捏揉著她的渾圓時,詹芸喬心中的警鈴才倏地大作。


    「不行!」她奮力推開眼前的男人,驚慌地拉攏淩亂的衣衫。


    「怎麽,妳是怕被沈至宇知道後會生氣嗎?放心,妳不說,我不說,他不會知道的。」


    體內的欲望累積到最高點時被人硬生生推開,項羿軍口不擇言地說道。


    聞言,詹芸喬臉色一白,沒有多想地揚手往他的臉揮去,卻被他在半空中截住。


    「你這個混蛋!」她心痛又憤怒地瞪視著他。


    「何必那麽生氣?剛才妳不是也很享受我的吻嗎?不知道沈至宇看到妳這麽熱情的回應我,會有什麽感想?」


    他恨她,恨她當年無情地將他的真心當成垃圾踐踏,當她笑得甜蜜地依偎在別的男人懷裏時,他卻因為她的背叛而生活在永無止境的地獄當中,所以他要她後悔自己曾那樣愚弄他,讓她也感受到他的痛。


    「出去!」詹芸喬瘋狂地推著他,淚水不斷地從眼眶滑落。


    項羿軍不動如山地站在原地,冷眼盯著她,完全沒把她那小雞般的力氣看在眼裏。


    望著她淚流滿腮、崩潰痛哭的傷心模樣,他應該感到得意。但……見鬼了,他竟感到心疼和愧疚,甚至想狠狠地痛揍自己一拳!


    他握緊了拳,麵罩冰霜地轉身大步離開,隻怕再看她一眼,他就會不顧一切地上前摟住她,向她懺悔自己剛才的混帳行為。


    見項羿軍終於離開,詹芸喬快速地衝上前鎖上大門。


    接著,她雙腿一軟,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頭,將小臉埋在雙膝之間,淚水像是決堤般不斷滾落。


    她真的好傻,竟然心軟地讓項羿軍上樓,以為他早就釋懷了那段過去。


    從他找上「晶星」,對她展開一連串的惡整與刁難開始,她就該明白他這輩子永遠不會原諒她了。


    隻是,他又怎麽會明白,在愛情中,先提出分手的人,並不一定是愛得比較少的那一方……


    深刻的哀傷侵襲了她的思緒,淚眼蒙矓中,詹芸喬不禁回想起十年前,那曾經美好純真的時光……


    站在台北車站前人來人往的廣場上,十八歲的詹芸喬提著一隻紅色的行李箱,清秀稚氣的臉蛋不停地張望著路過的人潮,表情滿是焦急與驚慌。


    這是她第一次獨自搭火車來台北,生在一個重男輕女的傳統家庭裏頭,能從南部鄉下來到台北讀書是她向父母極力爭取來的,盡管在台北人生地不熟,但是為了能夠就讀心目中憧憬的設計學校,她仍是決定北上一圓設計夢。


    她今天得先到學校宿舍報道,以便辦理後天的注冊手續。


    不過才剛下火車,她便發現自己不小心把錢包忘在火車上頭了,雖然連忙請車站人員幫忙尋找,卻怎麽也找不到,隻怕是被人瞧見拿走了。


    她並沒辦手機,加上身上也沒有半毛錢,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想向路人借點錢打電話給跟她在同所大學就讀的鄰居沈至宇求救,卻被人當成騙子,還被訓了一頓,讓她尷尬極了。


    眼見天色愈來愈黑,詹芸喬也益發心慌,在瞧見附近騎樓下有個穿著黑色夾克的男子正背對著她牽移機車時,她決定硬著頭皮再試一次。


    “先生,不好意思……”她音量小得跟蚊子一樣,以至於男子並未聽見她的聲音。


    於是,詹芸喬隻好鼓起勇氣提高了聲音。“先生……”


    聽見背後傳來的聲音,正低頭拿著懸掛在車龍頭上的安全帽的項羿軍納悶地轉身,當他瞧見眼前身穿土氣碎花洋裝,鼻梁上還架著一副黑色塑膠鏡框的陌生女孩時,英挺的濃眉忍不住擰緊。


    “有什麽事嗎?”


    嘖!瞧這名村姑恐怖的打扮,敢情她是剛從田裏頭插秧回來嗎?


    同一時間,詹芸喬再看請男子的麵容時也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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