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現在需要的是實話。我要見他,我要見沈凜。”霍一清打斷秦欽,拽住他的衣角,一字一頓的說:“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霍一清毫不避諱的把話說了出來。他已經接受了最壞的結果。 秦欽在他的眼裏看到的是堅持。 這一份堅持,曾經他也有。秦欽閉上了眼睛,又睜開,“走吧,我帶你去。” 霍一清第一次來沈凜幫會的堂口。 沈凜自從身有殘疾之後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家裏。霍一清也是第一次知道原來這個幫會有這麽多的人。從門口到內堂,裏三圈外三圈圍了好幾層。 他看到了門口掛的白布,還有兩旁擺得花圈。花圈上麵的批條,白底黑字墨水的顏色總是讓人感到寂寥。 霍一清發現自己其實並沒有那麽害怕。 他甚至還可以保持冷靜地慢慢走了進去。 他剛走進去的時候還有人在門口攔住了他。那個人問他什麽,霍一清也不回答。直到裏麵有人看到了霍一清,才把他放了進來。 霍一清從中間走過去的時候,眾人自覺地給他讓出了一條道。 昨天有不少人都看到了他為了沈凜,滿臉是血的樣子。能堅持到那個地步,怎麽也算是有情有義了。 對於道上的人來說,是什麽人不重要,他們更看重的是義氣兩個字。 沈易跪在最前麵,聽到躁動的時候,回過頭來看,就看見霍一清的身影。 霍一清根本就沒有看到旁邊的任何人,他隻看到了正中央的那一個漆黑的棺材。那裏麵不會是沈凜,絕對不會。 霍一清這麽對自己說。 他跨進了靈堂,在案台上看到了沈凜的黑白照片。那大概是沈凜更年輕一些的時候,仍然是冷峻的麵容,不苟言笑。但是卻比現在的他多了幾分年輕人的傲氣和銳利。照片前放著沈凜的那兩把槍。 曾經沈凜送給他一把,準備當情侶槍的。 沈易看著霍一清站了起來。霍一清繞過前麵跪著的一排人走到案台前,伸手把照片拿下來。 “你幹什麽?” 沈易把他攔住,“霍一清。” 霍一清將扶著相框的手轉到照片麵上,看了許久,才轉而看向那副棺材,“三哥在裏麵。” “是。” 霍一清往後麵走去,把手撫在棺材上。 沈易說:“已經封棺了。” 霍一清回頭看著他,臉色無悲無喜,“為什麽不讓我見他最後一麵。” 沈易哽咽了一下,低下頭說:“已經看不出全貌了。” 霍一清的手抓住了棺材的一角,木屑的倒刺紮到手裏。 他想大哭一場,可是還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他有多恨,恨自己連在他的靈堂痛哭一場的力氣都沒有。 這到底是不是真的呢。 或許是一場夢。 為什麽世界上那麽多的人都很幸福,可是命運卻不給他一絲一毫的僥幸。每次他覺得自己快要抓住幸福的時候,總是會再出其不意的偷偷拿走。 這太不公平了。憑什麽,到底他做錯了什麽。 到底是為什麽?! 木屑的倒刺狠狠地紮了進去,霍一清不停地使勁。 門口的哀樂還在奏響,突然聽到門口有一陣躁動傳來。 霍一清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沈易看見來人皺起了眉頭,看了霍一清一眼,暫時沒時間管他,走到門口去迎接。 “唐老爺子,您來了。” 唐老爺子拄著拐杖,身穿黑色的長褂,在唐峰的攙扶下走了進來。 “阿凜。”唐老爺子幾乎是顫抖著進來的,整個人比之前就像老了十歲。 唐峰看了站在棺材邊上的霍一清一眼,扶住唐老爺子,“您一定要節哀。” “為什麽會這麽突然,我才剛剛以為阿凜沒事回來了,現在又變成了這個樣子。我以後怎麽去見他的母親。”唐老爺子悲痛欲絕,撫在棺材上幾乎要痛哭。 霍一清冷眼看著,一句話也沒有說。 這葬禮顯然不會那麽清靜,沈凜這麽突然的一死,誰不想來趁機分兩杯羹呢。 霍一清差點把沈家人給忘記了,直到沈信帶著他的妻子走了進來。 兩個人都穿得很樸素,胸前還別了白花。 霍一清才想起曾經參加過這兩個人的婚禮。和沈凜一起,就好像在昨天一樣。 到了現在,沈凜的父親都沒有出現過。霍一清看著沈凜的照片,其實沈凜和他一樣,都是沒有親人的可憐人。 沈信麵色沉痛地說了幾句,為沈凜上而來注香,然後提出要為沈凜守靈,被沈易婉言拒絕了。 沈信過了一會兒才提出自己真正的來意。 “三弟去世的這麽突然,家裏的股份還有一些房產不知道打算怎麽處理,父親的意思是讓我先來看看。” 他這麽一說,沈易等人和霍一清立馬就明白了,雖然知道這人的無恥,但是也沒想到這些人對待自己的親人如此的淡薄。 沈凜在沈家的股份並不多,資產也有限,更多的是他自己這麽多年打拚出來的。這些人怎麽忍心在他的葬禮上提出這樣的要求,讓他在九泉之下也要心寒。 霍一清隻覺得全身發冷。 沈易還沒來得及回答,洪爺和唐勉也跟著來了,打斷了他們之間的對話。 他們身上都有一些傷口,唐勉的手上還纏著繃帶。 唐勉第一眼還是看到了站著的霍一清,他看到霍一清沒有焦距的雙眼。不管在什麽時候,不管周圍有多少人,他還是能馬上找到霍一清的位置,看到他的身影。整個視線都膠著在上麵,無法離開。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以前霍一清那樣的迷戀他,現在完全反了過來,被無視的人成了自己。 霍一清根本沒有注意到唐勉的存在。 這種時候,他哪裏還有精力想別的。 他把全部的氣力都用在了控製自己不要發瘋上。 洪爺和唐勉一起走了上來,假情假意地和沈易客套著,然後說一些不痛不癢的話。 洪爺今天的目的顯然不是來祭拜沈凜的。沈易也拿不準他今天過來是為了什麽,隻能跟他暫時虛以委蛇。 洪爺看了看放在大堂的棺材,突然說:“其實昨天的爆炸,我查到了一點眉目。” 他這話一出,底下一些不明所以的基層弟兄紛紛將注意力集中到了這裏。 洪爺看到在場的人的反應,緩了緩說:“沈三爺失蹤忽然又出現,然後就發生了爆炸。實在是讓人有些懷疑。” 沈易沉聲道:“洪爺這是什麽意思?” 洪爺走到沈凜的棺材旁邊,“這裏麵真的有人嗎?” 有脾氣爆的弟兄聽見了直接罵道: “你他媽的什麽意思!” “外幫的人別進來!” 洪金也不氣惱,淡淡地說:“有沒有人開棺看看就知道了。那麽早在沒人的時候就封棺,不覺得有些奇怪麽?這裏隻有我一個人這麽想嗎?“洪金看向唐老爺子,“您覺得呢?” 唐老爺子沒說話。 沈易氣憤得攥緊了拳頭,剛想上前一步,就看見一個瘦小的身影站到了前麵。 “誰都不可以動他。”☆、威脅 “誰都不可以動他。”霍一清沉靜地一字一頓又重複了一遍。 他慢慢掃視了全場,像一道利刃及於在場的每一個人,最後在洪金的臉上停下。 “蓋棺之後再開棺,是對死者的大不敬。就算沈凜不在了,難道我們義幫會任人欺淩嗎?” 霍一清這麽一說,激起了整個幫派的義憤。眾人紛紛怒視著洪金。 洪金雖然沒想到會是霍一清站出來說話,不過對於他來說,霍一清不過是個小角色而已。洪金說:“這可是誤會。我絕對沒有對死者不敬的意思。不過在上一場爆炸之中,我們洪幫也損失慘重,唐老爺子的地盤更是被炸成了廢墟。現在討要一個解釋不為過吧?” 霍一清沉聲說:“你們是損失慘重,可是我們付出了什麽代價。沈凜去了,誰有我們的損失大。你來質問我們,我還要質問你有沒有搞什麽鬼,害死了沈凜。” 洪金冷笑了一聲,看向唐老爺子,“您是長輩,你看看這都是什麽話。” 唐老爺子依舊沉默不語。霍一清看著唐老爺子和唐峰,隻覺得從背後冒著寒氣,沈凜已經去了,這些人卻都在謀劃著他的財產和權勢,甚至懷疑他死亡的真假,要開棺驗屍。 洪金又將目光掃到沈易和眾幫眾的身上,“你們就讓一個賣屁股和我說話嗎?也不怕掉了身價。” 霍一清的手裏攥得死緊,他常常被人侮辱,早就不以為意,但是今天卻讓他生氣,因為這也讓沈凜受到了侮辱。 沈易擋在了霍一清的前麵,對洪金說:”請您注意一下您的措辭。” 洪金嘲笑道:“難道你還要我對他有多客氣,拜托你們拿出一個說得出話的人來。” 林浩站到前麵,說:“他就是我們最說得上話的人。” 洪金嗤笑一聲,像是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你在開玩笑嗎?” 林浩與沈易對視了一眼,“在靈堂上我怎麽會開玩笑。霍一清是三哥的合法伴侶,三哥曾經立過遺囑,他死後所有的財產都歸霍一清所有。幫會是三哥一手打拚下來的,當然也屬於遺囑的範圍。” 他說話的聲音並不大,可引起的震動不小。 連霍一清都被他說的話給震住了。 林浩像是早有準備一樣,從身後的張朝景手裏拿出一疊文件,“正好想在今天告訴大家,如果大家有任何的懷疑,可以來查看這些文件的真實性。” 霍一清傻傻地接過林浩手中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