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她沒有林黛玉妹妹容易觸景傷情的纖細心思,動不動要葬花、動不動就吐血,要不就麻煩了。


    這時候當然不會有雪白的桐花可以賞,高高的桐樹葉子看上去有些焦黃,但還是很負責地提供涼蔭給踏進公園的人。


    “那個歐吉桑還在,你等我,我去去就回來。”韓漱發現新大陸地喊了聲,逕自往公園的一側跑去,幾分鍾後手裏各拿著一支霜淇淋回來。


    “這是你的,薄荷、香草、甜橙口味的。”薄薄的綠,涼涼的香草,酸甜的香橙,是她愛吃的口味。


    想不到他還記得,他並沒有把他們的過去忘得太徹底。


    “你知道嗎?歐吉桑還認得我,說這兩支霜淇淋請我們吃。”


    “人家是將本求利小生意,我去付錢。”


    說也奇怪,韓漱的人緣不管男女老少一律通吃,學校的老師睜隻眼閉隻眼讓他去團練,學校的女生爭相替他帶便當,開小型演唱會時替他賣門票,就連在公園賣“叭噗”的毆吉桑都會在他的霜淇淋上麵多加上一球免費的,那時候不知道有多少羨慕跟嫉妒的眼光緊迫盯人地跟著他。


    “就知道你會這麽說,我有堅持付帳,沒讓他吃虧。”她就是心腸好,不貪不求,不占人家便宜,對誰都一定客客氣氣,老實得教人心疼。


    “嗯,謝謝。”接過霜淇淋,她舔了一口,薄荷的清涼在她口中散開,依舊是她年少時愛吃的口味,一時竟百感交集。


    兩人沿著小徑走,韓漱也咬著他喜歡的花生口味,三兩口已經喀啦喀啦的咬起新鮮香脆的脆皮杯了。


    “為什麽來這裏?”太多回憶,太沉重了。


    “你喜歡那些小白花不是?”


    他居然知道“幹嘛那麽驚訝,再怎麽說你可是我們團裏唯一的一朵花,你的一動一靜可是我們大家聊天的話題。”


    “我?”她大大地咽了一坨口水。


    可能嗎?他們眼裏不是隻有音樂?在意的是誰能飆高音、誰是鐵肺,能把薩克斯風吹得感人肺腑。除了韓漱動不動把她指使來指使去,張馭曉也不遑多讓的難搞,其他幾個男生也各有各的毛病,簡直比帶一個軍隊還要辛苦。


    “沒有你到處去給電視台的製作人拜托,送我們的錄影帶給他們聽,狂潮不可能那麽早出道;沒有你到處去給人家鞠躬道歉,替我和dawn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蛋收拾爛攤子,狂潮不可能創下那麽多輝煌的紀錄。”


    狂潮的專輯,排行榜裏居高不下,他們的演唱會門票賣的是同儕裏最高的,曾經創下連續三年讓法國的模特兒公司請去米蘭表演……他們曾經做過的事情太多了,即使現在大家分道揚鑣、各走各的路,但那一頁燦爛輝煌的過去,是眾人生命裏再也無法忘懷的重要回憶。


    樂團草創的艱苦,三條土司五個大男人吃五天的困窘,他們身邊要是沒有哈昀心,恐怕早早就被迫放棄音樂這條路了。


    “都過去了。”


    “怎麽會過去?我還在這裏,我們還沒過去。”


    公園的綠樹葉葉生碧,隨著漸漸淡去的日頭刮起了徐徐的風,白天的燥熱一掃而空。


    哈昀心站住不動。


    “我知道你離開我不是不愛,而是太愛了。”雖然領悟得有點遲,但是好過不知道自己錯過什麽,懵懂一輩子。


    “你的自戀還是一樣嚴重!”她被他惡心到了,發出冷笑,丟掉已經融化的霜淇淋,掏出紙巾來擦手。


    “昀心,我們複合好嗎?”


    “喔,用魔鬼氈、三秒膠來縫補裂縫嗎?”她嘲諷。


    “你看不出來我在追你嗎?我會成為一個值得你愛的男人,給我時間讓我證明我的心。”韓漱神情無比認真,任何女人聽見他這麽深情的告白,沒有不被撼動的。


    “你追我做什麽?”可惜哈昀心受到震撼後,努力壓抑自己過於劇烈的心跳,很快地找回心智。


    “再嫁給我,當我老婆。”


    “我講個網路笑話給你聽。”她忽然跳tone地說了這麽不著邊際的一句話。


    “我聽。”


    他清楚地感受到哈昀心的改變,以前以為她沒有聲音、沒有想法,曾經以他為天的妻子在離開他以後,變得很不一樣了。


    從前,他們似乎很少好好說話,更多時候是他說她聽,他竟然對她沒有太多了解。現在,他們第一次說那麽多話。


    “以前的人提到結婚,想的是‘天長地久’,現在的人結婚,想到‘能撐多久’;當初會結婚,說是‘看上眼’,後來會離婚,說是‘看走眼’;婚前,愛情是‘神話’,婚後,愛情是‘笑話’。


    你不覺得這個網路笑話把現代男女的感情形容得很貼切?還有,我是個失婚的女人,你現在是看上了我什麽?”她害怕極了那種為愛一頭栽下去的感覺,不想重蹈覆轍。


    “你的網路笑話很有意思,可是我不是很認同。人生第二次機會並不容易得到,我承認第一次婚姻的時候我太年輕,不懂什麽叫珍惜,難道你不想再給自己一次機會,得到幸福?”


    “幸福?巴望別人給我幸福,不如自己去找。”再次敞開心靈沒有那麽容易,他要追,她就要很開心地說“你來追”嗎?


    她再也不想把時間浪費在那些惱人的愛情追逐上。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要我消失、走開嗎?”她的眼裏沒有火花,有的是冷漠,他真的要失去她了嗎?他的胸口堵得發悶。他不喜歡這種感覺!


    “如果可以的話……”


    “你再說一遍,再說一遍我就走開。”他的語氣聽來如此心灰。


    “……”她驀然有些害怕,要是他真的走了,不再回來……


    她為什麽那麽矛盾?隻要她開口,隻要簡單的一句話,就能結束這種混亂的情況。


    韓漱笑了,笑得有些苦,然後伸手為她把有些淩亂的頭發梳到耳後。


    他的手指很慢很慢地弄著發絲,“我想我們真的分開太久了,你忘記了很重要的一件事。”他的氣息穩定,剛剛也許真的有受到打擊,但是很快就恢複了自若的樣子。


    不知道是什麽攫住了哈昀心的末梢神經,她想後退,不想跟韓漱太過接近,可是身體卻無法動彈,心竟然怦怦地狂跳了起來。


    “可愛的管家婆,我要是對某樣東西存了野心,就一定要得到手,音樂是這樣,酒店也是,你也是。我會用時間證明,證明我不是一時心血來潮,也不是把你當遊戲,以前我錯過太多,以後我會讓你看到我的決心。”


    哈昀心臉色慘白,她之前曾中了名叫韓漱的毒,結果沒能免疫,如今再次發病,是否下場會更形慘烈?


    傾聽著內心某個苦苦堅持的角落轟然崩塌,她陡地轉身逃走了。


    韓漱很聽話地消失了。


    這一消失就是好幾天,她算過,一共三天又十二個小時。


    哈昀心不確定他的不見是因為他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了,抑或是覺得像她這麽難搞的女人實在麻煩,所以打了退堂鼓。


    這些天,她料理著生活瑣事時,還時不時地去注意對麵的大門有沒有開關的聲音,洗衣服時也注意著隔壁的燈有沒有亮,失望之餘還為自己這種無聊的行為生氣。她連續好幾天心浮氣躁,可對麵的那個男人究竟跑哪去了?


    原來女人很容易被製約。


    眼看都十點了,放下一個晚上沒看進去多少的財報分析,明天和開發商有約,不如早點睡覺吧。


    她起身,門鈴卻在這時候啾啾啾地響起。


    打開大門,門外站著好幾天不見,看起來風塵仆仆的韓漱。


    “我回來了。”聲音帶著略微的沙啞,公事包背在肩膀上,看起來一副剛從別處回來的樣子。


    “你……”去了哪裏,那麽多天不見人影?要脫口而出的話咽回肚子。她又不是他的什麽人,有什麽資格管人家去了哪、回不回來。


    他推開門,在越過哈昀心時,眼光在她的胸口瞄了一下,帶著意味不明的淡笑進了門。


    她失神了下,這才發現自己沒有提防他突然出現,洗過澡後她便披頭散發,身穿連身睡衣,自然到近乎隨便地露出一大片肌膚,她頓時尷尬得不知道如何是好,想趕快找件什麽來遮蔽,平常總是到處看得到的衣物這時卻一件也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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