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像機就位,沈棠閉眼醞釀了一下。 他不能是“沈棠扮演的女人”,而得是“程元岱扮演的女人”。 程元岱可沒他經驗豐……也不豐富,總之是第一次,難免生疏不適應。 沈棠飛快在心裏織出程元岱的心理,衝陳導點點頭。扮演蠻族大將的演員和他對視一眼,沒忍住紅了臉,弱弱舉手:“陳導……我,我得再適應一下。” 季歸鶴在不遠處站著等出場,想到等會兒那人要對沈棠摟摟抱抱,心情很不美麗。 按照劇本,程元岱偷襲成功,被這個大將臨死前反撲,腿上受了一刀,幾乎穿透了小腿。 那時候才該他出場。 和沈棠對戲的演員鎮定了會兒,總算能淡定直視沈棠,開始拍攝。 ng第一次,季歸鶴瞅到那人的手搭在沈棠的大腿上。 ng第二次,這回是腰上。 ng第三次…… 季歸鶴深吸了口氣。 陳涉極有眼色地湊過來:“少爺,怎麽了?” 季歸鶴默念幾句清心咒,終於冷靜下來,搖了搖頭。 ng了三次,鏡頭終於過了。 化妝師和造型師趕緊上前,熟練地給沈棠做好造型,迅速退下。 陳導和季歸鶴對視一眼,點點頭:“action!” 季歸鶴立刻衝進了那個帳子。 扮演蠻人大將的演員一動不動的趴在地上,後心插著把匕首。沈棠流了滿腿血,臉色蒼白,正試圖站起來,見他來了,眼前一亮:“可算來了!” 季歸鶴望著他,眼神幽暗,卻沒有對台詞,也沒有扶起沈棠。 他直接上前,彎下腰,手搭到沈棠的膝彎與腰間,霍然將他抱了起來。 現場眾人:“!” 郭編劇:“……” 陳導摸摸下巴:“還可以這樣?不錯不錯,小季臨場發揮能力很強,霍今霜重視程元岱,見他受傷了怎麽會說廢話,當然是抱起來趕緊跑!” 郭編劇想了想:“……有道理!” 季歸鶴擋住了沈棠的臉,才沒讓鏡頭將勤勤懇懇拍戲十幾年、臉上第一次露出不屬於角色的驚愕情緒的沈棠拍進去。 他下意識攥住了季歸鶴的領口,不解地望著他。 季歸鶴低頭衝他一笑,嘴唇無聲動了動。 歲歲。 擂鼓鳴金、旗鼓喧天,兵荒馬亂裏,他衝進帳中……如願地抱走了他的小美人。 第二十五章 驚惶不過片刻, 沈棠拍戲多年, 對各種突發情況應付自如, 迅速鎮定下來。 趁著鏡頭轉向旁邊,沈棠拽著季歸鶴的領子,咬牙問:“你在搞什麽鬼?” 季歸鶴鎮定自若, 趁著“躲避”敵人偷襲, 俯身湊近他,冰涼的發絲輕輕拂到臉上,細癢入骨。季歸鶴的聲音也很輕:“你受傷了。” 沈棠愣了愣,簡直想踹他一腳。然而鏡頭又轉了回來, 隻能壓下情緒,配合季歸鶴。 他身形清瘦, 穿著大紅的喜服,顯得空蕩蕩的, 膚色雪白, 點點血跡沾在臉上, 觸目驚心, 連眼眸也半垂下來。虛弱不堪的樣子,頗有幾分觸目驚心的病弱感。 其實那是番茄醬。 可惜季歸鶴陷入了個極為頑固的心障。 覺得沈歲歲需要被人抱走,恰巧那個人是他。 雖然和劇本原定的方向頗有偏差,不過效果似乎意外的不錯。陳導和郭編劇嘴上逗樂歸逗樂, 鏡頭結束,反複回放琢磨,討論起來。 季歸鶴這一抱驚人, 不說其他,確實比原本略顯無趣的劇情添了些光彩。 可是公主抱在兩個男人間顯得有些怪異。 但是看著沈棠的扮相又意外感覺很和諧。 郭編劇:“……” 陳導:“……” 兩人麵麵相覷,各自有理。季歸鶴八風不動,穩穩地將沈棠放到地上,調笑似的:“站穩。” 沈棠腿上也沾滿了血跡,看著就讓人心驚肉跳,雖然知道是假的,他還是忍不住想扶一扶。 ……冰雕玉琢似的人,可不就是得讓著點、捧著點。 沈棠毫不客氣地拍開他的手,目光一言難盡。他再怎麽清瘦,也是個成年男人,季歸鶴倒是穩,剛剛抱他時紋絲不動,力氣驚人。 長大後就沒人再這樣抱過他,他不爽地瞅著季歸鶴,想罵罵不出口,想打又出不了手。 季歸鶴還火上澆油,看著沈棠的臉色評價:“跟個孩子似的。” 沈棠麵無表情:“那你是在體驗當爹的感受嗎?” 季歸鶴認真思考了一下:“如果你願意叫我爸爸的話……” 沈棠心想我和解你大爺。 還是找個地方打一架先吧。 副導目光如炬,一眼瞅出沈棠麵帶殺氣,立刻衝周圍的員工們做了個手勢:要打起來了! 大家齊齊放下手裏的活兒,大著膽子強行擠來,分開他們倆。 沈棠的話才剛到嘴邊,噎在喉間氣到冒煙兒。 陳導不明所以,拍了拍手:“剛才那個鏡頭不錯——不過不太適合放到熒幕上。小季,辛苦你和小棠,重拍一下,這回用背的。” 這倒是在意料之中,季歸鶴從容點頭。 抱著都輕鬆,更何況背呢。 季歸鶴的演技被沈棠挑挑剔剔,進步神速。本就是個聰明人,又富有靈氣,常常一點就通,還能舉一反三。 和他相比,不談天賦,沈棠最大的優勢是無數錯誤教給他的經驗。 稍微調整了下狀態,兩人倒帶似的回到帳中。辛苦的大將一動不動地繼續趴在地上裝死,嗅著番茄醬的味道期待今天的午飯。 這次季歸鶴也沒把台詞說完。 有時多餘的台詞是累贅,反而會破壞氣氛。他抿了抿唇,望著受傷的程元岱,恐懼、後怕與愧疚都漫上心頭,一聲不吭地背起他。 背上的人很輕,像根輕飄飄的羽毛。 霍今霜道:“程元岱,你可真是個傻子。” 趴在他背後的程元岱微微闔著眼,笑了:“你也是。” 濃濃的兄弟情結束在陳導喊了“卡”時,沈棠伸手在季歸鶴的脖子上一卡,低聲冷哼:“看在昨晚……不跟你計較。” 季歸鶴明知故問:“昨晚怎麽了?” 沈棠沒應聲。 對於別人的善意與好意,他可以從容接受並回應,所在意的倒不是昨晚那鍋泡麵的填肚子之恩。 該謝的不是泡麵嗎。 他糾結是帶季歸鶴出去逛,自己卻玩上興頭,把季歸鶴當成陪玩的了。 季大少爺金雕玉琢銀鑄翡翠哪樣沒有,一個小麵具在他眼裏是趣味,在季歸鶴眼裏大概很寒酸。 沈棠越想越覺得不太好。 陳導在那邊探頭探腦:“你們倆說什麽呢?準備下個鏡頭。” 沈棠頭也不抬:“商量完工了去哪兒打架。” 隻是句帶著揶揄性質的話,卻把附近一群工作人員又嚇得一個哆嗦,再次齊心協力湧上前,把沈棠給拉開了。 眼睜睜看著沈棠被拉走,季歸鶴藏在袖子下的手指屈了屈,還是克製地收了回去。 他竟然……想把沈棠拉回來。 為什麽? 季歸鶴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若有所思。 沈棠不就是……不就是個有意思的小弟弟,還是個漂亮的小美人嗎。 沒時間多想,季歸鶴深吸了口氣,決意先戒戒cp,客觀端正地看清沈棠了,再去深思心底亂七八糟的是什麽。 這回和季歸鶴演對手戲的是方蕾。 方蕾不敢和他對視,鬢角冷汗都冒了出來,心裏苦水翻湧。 她那位“幹爹”虛榮心強,喜歡被吹捧,隻要投其所好,要資源也不難。比如那部讓她火起來的劇,就是她睡出來的,踹了原定的演員,臨時換成她。 就是太醜,次次都犯惡心倒胃口,還得強顏歡笑。 方蕾早想搭上季歸鶴後就一腳蹬了這腦滿肥腸的老東西,來到致遠鎮就刻意疏遠,沒怎麽主動打電話過去。 那老東西在外麵養的也不止方蕾一個,也沒太在意。昨天拍完戲回到客棧,她突然接到電話,劈頭蓋臉就被一頓罵,罵得她不知所措,目瞪口呆。 老東西罵人嘴毒,方蕾被罵得臉色青紅交加,幾次想掛了電話,還是咬著一口白牙聽下去。老東西罵了她半個小時,卻隻字未提原因,最後陰沉沉地警告她安分點,言語間已經表明兩人關係告終,唯一留點情麵的地方,就是沒把她雪藏。 其實也差不太多。 方蕾簡直如墮冰窟。 她如今的成就,大半是金主花錢捧的,天天被女神女神地喊著,公司刷的熱度飛飄,也讓她飄飄然起來,出名後仗著所謂“直性子”的人設,明裏暗裏得罪挑釁了不知多少人。 多年的十八線經曆,又讓她對沈棠又羨又嫉,直接在人家麵前刷滿了仇恨。 要是被放棄了,她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