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長安聽的眸色沉沉,心頭觸動不小。


    父皇多次提過孟子說,民為重,社稷次之,君為輕,還有什麽“水可載舟,亦可覆舟”之類的話,教導眾多皇子。


    如今看來竟像放屁一樣,他們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哪一個把百姓放在心上了?


    包括他自己。


    如果不是藏匿民間,他也無法從這一個個鮮活的人身上,看到人世間的疾苦。


    他從不會為生計發愁,過的是錦衣玉食的日子,滿肚子的城府都用來鉤心鬥角,籌謀算計。


    這世上本沒有什麽感同身受,除非身處其中才知滋味。


    村長們又唏噓了一陣,就都散了。


    ……


    第二日,蘇禾苗早早的起來洗漱了,穿了厚厚的絮子襖,收拾了東西跟錢長安去了武家莊。


    休息的房子已經歸置好了,兩間破舊的茅草屋,滿院子枯黃的雜草已經清理幹淨,灶台也收拾出來了。


    屋裏堆著各村湊上來的糧食,蘇禾苗把自己帶的豬油和鹽巴放好,就開始忙起了中午的飯食。


    團練的人在曬場上嘶喊著練武,她端著一簸箕豆子路過去磨麵,被眾人瞧見了,趕緊丟了手裏的東西呼啦一下圍上來:


    “小嫂子,你來啦!”


    “今兒給我們帶好吃的沒有?”


    “小嫂子,你兩天沒來大夥兒都想你了呢……”


    ……


    蘇禾苗臉蛋紅紅的,靦腆的笑道,“今兒還真帶了好吃的呢……”


    “咳咳!”


    錢長安故意清了清喉嚨,“禾苗,你瞧著誰不好好練武,今兒做的飯菜就不給他吃,如何?”


    “好呀,相公!”蘇禾苗甜甜的笑了起來,“你們聽見沒有,不好好練武,相公說不給他吃呢!快回去練武吧!”


    大夥兒哄堂大笑,趕緊回去站齊了隊伍,繼續“殺!殺!”的跟著錢長安練習把式。


    蘇禾苗去村裏的石磨上磨了豆麵兒,回來時院子裏多了兩三個嬸子,正等著她呢。


    瞧見她回來,都趕著上來親熱的說話:


    “你就是長安媳婦兒吧?瞧這小模樣,長的可真俊!”


    “可是說呢,人家長安長得就好,人又本事,可不得娶個漂亮的媳婦兒配著!”


    “長安媳婦兒,咱們都是來做飯的,村長是我當家的,他可說了啊,讓我們聽你的……”


    ……


    蘇禾苗笑嘻嘻的招呼了,便帶著幾個人忙活中午的飯食。


    豆麵兒加了一些老酵子,用溫水和了麵,放在灶台上醒著,等麵發起來再蒸窩窩頭,吃著就會喧軟些。


    幹菜泡上水,可以跟蘿卜白菜一塊兒燒,咯吱咯吱的吃著勁道。


    幾個女人都是幹活兒麻利的,洗菜切菜做窩頭,一邊兒嘰嘰喳喳的說笑就弄的差不多了。


    燒菜時,蘇禾苗拿了一小罐豬油出來,把大夥兒看的眼珠子都直了:


    “娘誒,你還帶豬油了?”


    “禾苗,你挑一筷子在鍋裏擦一圈兒,有個油花就行,這一小罐子能吃上不少日子呢!”


    “你可真舍得!我家都好些日子沒吃過葷腥味兒了……”


    蘇禾苗忙道,“上月家裏蓋新房殺了一頭豬,存了些豬油。我娘讓我帶點兒過來,燒菜有個葷腥味兒好吃。”


    幾個人滿臉羨慕,眼巴巴的看著蘇禾苗挑了豬油放鍋裏,等雪白的豬油耗的冒了白煙,把蘿卜白菜倒進去呲呲啦啦的炒。


    噴香的味道彌漫著小院兒,幾個女人都忍不住的咽口水。


    村長婆娘把菜翻炒了幾下,就要往裏麵倒水,卻被蘇禾苗攔住:


    “嬸子等等,還沒加鹽巴呢……”


    “鹽巴?”


    村長婆娘擺手,無奈的笑了笑,“如今哪兒有鹽巴吃,各家有些鹹菜湯子吃都算不錯的了!”


    蘇禾苗回屋拿了一小罐子雪白的鹽巴出來,抿了抿唇道,“我帶了一些鹽巴……”


    不等她說完,一陣驚呼聲傳來:


    “娘誒,鹽巴!”


    “我沒看錯吧?一罐子呢!”


    “長安媳婦兒,你從哪兒弄的這金貴東西……”


    ……


    蘇禾苗按照跟相公說好的話搪塞,“我、我跟將軍夫人認識,她聽說咱們這兒沒鹽巴吃了,就叫人給我送了兩罐子。


    相公說團練辛苦,就讓我拿了一罐過來這裏用。”


    娘們幾個驚的下巴都快掉下來了,都有點兒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震驚的看著蘇禾苗:


    “你認識將軍夫人?就咱們北八城鎮守那個將軍家的夫人嗎?”


    “娘誒,長安媳婦兒連將軍夫人都認識……真了不得!”


    “如今就是粗鹽都難尋了,瞧這雪白的鹽巴分明是上好的!”


    “活了幾十年,我也是頭一次見這麽好的鹽巴……長安媳婦兒,讓我嚐一口可行?”


    ……


    “大娘你嚐,這鹽巴沒有苦味兒的。”蘇禾苗趕緊把罐子托了過去。


    幾個女人大驚小怪的用手指沾了鹽巴,放嘴裏吮了吮,又是一陣驚叫:


    “真是一點兒苦味兒都沒有!怪道是將軍夫人送來的,就是好吃!”


    “別說現如今,就是以前不缺鹽巴的時候,這種咱們也買不起呀!”


    “如今家家沒鹽巴吃,人將軍夫人就給你送了這麽好的鹽巴……長安媳婦,你可是個有福氣的人!”


    ……


    “是呀,甄姐姐對我可好了呢!”


    蘇禾苗笑了起來,抓了一大把鹽往鍋裏撒了,回頭看她們,“大娘,嬸子,放這些差不多吧?”


    “少放點兒!”村長婆娘心疼的臉都白了,趕緊過去捂住鹽罐子,一疊聲的說:


    “有個鹽味兒,能給他們補補體力就行了!每次少用一點兒,這一小罐子能多用好幾天!”


    “可不咋地!太金貴了,我瞧著都心疼。”


    “長安媳婦兒,你可真舍得!”


    女人麽把蘇禾苗圍在灶台上嘰嘰喳喳一頓說,眼睛盯著那罐子鹽巴都不想挪開了。


    吃了這麽多天臭鹹菜湯子,誰不想吃點兒正經的鹽味兒呀!


    蘇禾苗看出她們的心思,就拿了三個小碗一人給裝了一小碗,笑嘻嘻的遞過去:


    “大娘,嬸子,這些你們拿回去家裏吃吧。”


    娘們兒幾個又驚又喜,都有點兒不太好意思接碗,“這是給團練的吃的,我們哪兒好意思要!”


    “這是給團練的吃的,咱們可不能要……”


    “長安媳婦兒,你心眼兒也太好了,叫咱們怎麽好意思。”


    ……


    蘇禾苗把碗一一塞進她們手裏,淡淡笑道,“沒啥,你們在這兒做飯也辛苦了,該拿點兒用的……等不夠了再跟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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