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就著油燈豆大的光亮,朱嗣炯在炕桌上練字,萬碧守在旁邊做繡活兒。


    看著手中的活計,她不由想起了綺雯,「我這手繡活兒還是她教的,也不知她現在怎麽樣了。」


    皇上有了消息,但還沒聽到寧王的消息。


    朱嗣炯將手中的毛筆放下,「等皇爺爺回了京城,自然一切分曉。——你別繡了,當心眼睛熬壞。」


    萬碧也覺得眼睛發澀看不大清,遂將針線收拾到笸籮,「你也別寫字了,——你那麽肯定皇上會贏?」


    「當然!從古至今有幾個謀反能成功的?且,之前持觀望態度的各地也都開始勤王,戰亂平定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聽得這話,萬碧露出笑容,「到時候少爺就可以回王府了!」


    朱嗣炯卻搖頭道,「還不知道父王情況如何,戰亂多年,等局勢明朗了再做打算。」


    正說著話,他看到萬碧嘴唇有些發白,捂著肚子,似乎十分疼痛的樣子,忙湊過去問,「不舒服?」


    萬碧這幾日一直腰酸,尤其今天小肚子隱隱做疼,便知道是每月那幾日要到了,「沒事兒,小日子到了。」


    「你躺著,我去沏薑糖水。」


    萬碧製止不及,等從他手中接過薑糖水時,還有幾分不好意思,「你怎麽知道這些?」


    朱嗣炯說,「看書啊,書上都寫著呢!」


    「書上還寫這個?!」萬碧十分詫異。


    「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也自有千金方!」朱嗣炯笑道,把炕桌移開,扶萬碧躺下,「躺好,我給你揉揉。」


    這怎麽行?萬碧忙摁住他的手,「我的爺,使不得。」


    「有什麽使不得,咱倆鑽糞桶的時候,還光著身子跳進河裏一起洗澡呢!」朱嗣炯不由分說,將萬碧強摁在炕上,手撫在她小腹上就開始揉,「或許你還和我計較什麽主仆身份?這麽長時間了,你到底也不和我交心……」


    「沒,沒有。」莫名的,萬碧開始結巴。


    他的手很暖,一下一下,或輕或重。


    油燈的光亮昏黃,卻散發著溫暖的氣息,他的臉襯著光,眉眼愈發顯得柔和。


    曾聽呂先生講過,很早很早之前,有一美男子叫潘安,每次出門,都讓人用果子擲滿了車,後來人們便用「貌若潘安」來形容姿儀秀美的男子。


    若是真有潘安,想必就是三少爺這般的模樣吧,萬碧想著想著,臉都要燒起來,她直覺這樣不對,應馬上讓三少爺停下,可又貪戀這片刻的溫柔,就這樣吧,等回了京城,怕是再也不能與他如此親密相處了。


    許是累了,又許是揉的太舒服,不知不覺中,萬碧沉沉睡去。


    看著昏黃光暈下她熟睡的臉,朱嗣炯黯然長歎,他日回了王府,切莫與我生分了才好。


    時光荏苒,漫山的樹葉綠了又黃,持續了四年的三王之亂,終於在這個秋天平定了。


    今上重回京城,平王成為此次平亂最大的功臣。


    而一直沒有消息的寧王也終於出現了,他一家妻妾子女——除了三少爺——都跟在皇帝身邊,毫發無傷。


    朱嗣炯當即決定,回京!


    同樣是秋風黃葉,白地枯草,有人說「秋風夜雨傷離索」,也有人認為「我言秋日勝春朝」,端看人心境不同,體會到的意境也不同。


    朱嗣炯和萬碧頗有後者之意,他們將呂秀才留下的院子賣了一百五十兩,有了這筆「巨款」做盤纏,相比離京時的倉惶無助,二人此次上京倒顯幾分從容鎮定。


    雇了輛騾車,走走停停,將近一個月,直到十月底,終是又回到了這繁華勝地。


    他二人並未直接去寧王府,而是到小客棧先安頓下來,洗去一身風塵,找件沒有補丁的衣服換上。


    此時東方天空蒙蒙發亮,清晨的薄霧還未消散。


    從客棧一路走來,朱嗣炯的長袍下擺已被露水打濕,他站在寧王府門前,抬頭看那「寧王府」三字,隻覺這裏變得那麽陌生,那麽遙遠。


    萬碧將朱嗣炯的衣角抻平整,曼聲說,「我去叫門。」


    「我去!」朱嗣炯搖搖頭,拉著萬碧大踏步過去,「砰砰砰」用力叩響那朱漆大門。


    好半天,大門旁邊的角門才開了一條縫,一個老門子打著哈欠,掃了他們幾眼,以為是哪個打秋風的窮親戚,心中先輕蔑幾分,一臉不耐煩問幹什麽。


    萬碧搶先回答,「快去向王爺王妃稟報,三少爺回府!」


    「啊?!」那人嘴巴大張,呆滯片刻,猛然一陣爆笑,「什麽三少爺?誰不知道三少爺早就死了!切,又來個撞騙的!」


    朱嗣炯麵露不悅,萬碧已是赫然變色,「胡說,瞎了眼的狗東西,三少爺就在這裏,你敢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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