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是誤會,你就替他向梓安說聲抱歉嘛!梓安也不是這麽小氣的人,那天他叫姐夫可叫得勤了。」


    「明天早上十點,我等你。」


    東方厲親自送她到幼兒園門口,看著她走進門內,才驅車去錄音室。


    當她踏進會客室時,裏麵有個男人已在等她——他在著和他三分的神似,一樣戴著眼鏡,穿著高級西裝,他的鼻子挺拔、眉宇俊氣,褐色的眼瞳流露出激動。


    他不敢上前,站起身,仿佛有千頭萬緒飛上心頭,卻是一步也不敢動——多少年了,他就在等這一刻、這一秒、這一瞬間。


    從唐雅君那裏聽到姐姐要見他,夢裏的姐姐還是十八歲,那時他十三,他已經記得姐姐的模樣,且把她深深刻在心上,而早上還見到的人,他不過是去市區逛逛,回家就再也不見她的蹤影。


    他聽奶奶罵姐姐忘恩負義,罵姐姐不懂倫理,罵姐姐應該要嫁給季村長,天啊!嫁給季村長?那個油光滿麵的豬公?他倒寧願姐姐逃家,至少他不用喊豬公一聲姐夫,不用被豬蹄摸頭。


    姐姐不常在家裏,但他喜歡姐姐——姐姐不討奶奶歡喜,但姐姐對他很好,姐姐摸他的頭,而不是把他往懷裏勒緊不管他能不能呼吸,姐姐在家裏不討爸媽歡心,但是隔街的大嬸叔叔、伯伯阿姨都喜歡姐姐,他的同學見過姐姐一次,就無比羨慕他有那樣的好姐姐。


    姐姐離開後,爸媽說在叔公喪禮上有看到姐姐,表姐說在學校有見到姐姐,別人有機會,他卻連邊都勾不到,對姐姐的印象還一直停留在她十八歲時。


    「梓安,你長大了。」林舞陽走近他,摸摸他的頭。


    他伸手抱住她,十八歲的姐姐和二十八歲一模一樣,還是摸他的頭,叫他的名字,依然是他的姐姐。


    「你是男孩子,眼淚卻比女生還多,都長這麽高了,讓人看到你掉眼淚會把女孩子嚇跑了的。」她拍拍他的肩。


    「姐,我連女朋友都沒,哪有女孩子可以嚇?」他鬆手,看著林舞陽。


    「連女朋友都沒?真慘啊!好在你才二十三歲,要是三十歲了,我一定會幫你報名婚友社,讓你快點結婚。」拉著他坐下,那天,她沒勇氣轉身看他,現在,她發現他長大了,像是把記憶裏十三歲的模樣丟進複印機裏放大百分之兩百似的——


    他的身高高了很多,以前他連她的胸前都不到,她還曾擔心過他會長不高。


    「姐,我和朋友合夥開了一間公司,我不住嘉義,我在台中,有機會來我家坐坐,我介紹朋友給你認識。」


    「你來真敢說,一個多月前才被你姐夫給扁成豬頭,現在又想介紹情夫給我?」


    「說到這個,姐夫真夠狠,看不出來他的力氣那麽大!」摸摸臉頰,那天的疼痛觸感讓他記憶猶新。


    「他占有欲強嘛!連我去上班都要跟,如果不是有工作,他一定會跑來當門神,就是不許我離開他的視線。」談到東方厲,她的臉色變得柔和許多。


    「姐,姐夫不是小白臉嗎?」


    「不是,他的工作比較隨興,高興就接,不高興就罷工。」罷工時就是她煩惱的時候,因為小趙會上門來找她討救兵。


    「那就好,我還想說姐夫若是養不起你,那你們可以離婚,我來養你。」


    「這話可別讓你姐夫聽到,不然他以後會不讓你跟我見麵的。」


    有一次東方厲罷工,小趙找她討救兵,又哭又唱的叫她快跟冷血無情的東方厲離婚,以免未來被他遺棄。東方厲馬上把小趙丟出門,還耳提麵命的要她電話不準接、門不能開,最好連窗戶都別靠近,小趙剛溜進她的視線,馬上就被東方厲踹飛,從此小趙再也不敢慫恿她和東方厲離婚。


    「姐,你現在幸福嗎?」


    她笑而不答,幸福嗎?這種事不必說出口,她自己知道就行。


    徐律師晚了半小時出現,唐雅君眼見人都到齊,便把門帶上。半小時後,門再度打開,留下徐律師和陽梓安,唐雅君則送她來到門口。


    「這就是你的決定?」


    「是啊!是我的決定,跟陽家上一代斷得幹幹淨淨,無事一身輕的感覺好多了。」


    「是見到梓安讓你的心情變好吧?梓安沒有錯,他知道你不願意見父親,連要你回家祭拜都沒,他應該是陽家唯一站在你這邊的人。」


    「大概吧!」林舞陽走出幼兒園大門,聽見門關上的聲音,她看了看時間,決定搭公交車回家,吃過午餐再去上班。


    從幼兒園到公車站有一段路,她不急,離下午一點半還有段空檔,冰箱裏有昨晚剩下的肉燥,隻要下些麵,加上燙青菜,偶爾吃頓簡單的午餐也不錯。


    停在幼兒園牆邊的黑色奧迪猛一加油,朝她走路的方向前進。


    她聽見身後有車靠近,下意識轉身順便往牆邊靠,卻是慢了半拍——


    當下沒有煞車聲、沒有慘叫聲,僅隻有碰撞的哀淒巨響!


    腳還未踏入辦公室的唐雅君聽到聲音,有點不放心,決定出來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她看見車子,看見地上一攤血,看見被撞的人,看見地上的粗框眼鏡!


    車子裏的駕駛她也見到了——是陽二伯!


    原來生離和死別是這麽的近,以為兩人可以牽手直到白頭,沒想到紅色的血跡卻把幸福分成叉路。


    陽二伯以謀殺嫌疑犯的身份進入警察局,陽二伯的兒子則以共謀罪一起被關入拘留所。


    東方厲接到唐雅君的通知,差點掉了魂!


    小趙拉著他往醫院跑,手術室的燈號未熄,他有一句、沒一句的聽著唐雅君訴說當時的情形——


    她渾身是血,地上沒有煞車痕,直直的撞上!


    車子撞上她、撞上牆,之後才停下,車上的人昏了過去,而她,始終沒有睜開雙眼,就緊緊的閉著,任由救護人員將她抬上車。


    醫生說她被強烈的衝擊力道撞得內髒出血,頭骨破裂,右腿骨折,肋骨也斷了兩根,還有氣胸,更別說斷的肋骨刺進了她的肺部……他們隻能盡力。


    盡力!東方厲笑了——醫生隻能盡力,他卻什麽都做不到,隻能站在外麵發呆,等待消息……


    這一刻,他覺得死亡是在跟他玩拔河,看是他贏,或是他輸?


    死亡拉得很緊,他沒力氣跟它比力氣,手裏的繩子怎麽也抓不住,慢慢的溜開,滑向另一邊……


    今天他還沒對她說「我愛你」,明天的也還沒說,他們的英文課已停了幾個月,她想看的英文書還沒看完,他原本想當她的翻譯機,一句一句翻給她聽。


    他想親口聽她說「我愛你」,他可等,等到頭發白,等到牙齒掉光,他可以一直等下去,就算等到她用老婆婆的蒼老聲音告訴他也沒關係。


    「爸爸,你放心,媽咪不會離開的。」佑佑握著他發冷的大掌,眼睛盯著手術室的門,「媽咪說,她若有一天要走,會先告訴我,會把房間收幹淨,但媽咪沒跟我說她要離開,所以媽咪不會走,媽咪答應過我,就不會食言的。」


    對啊!她答應過的事就絕不會食言,她討厭說話不算話,所以她一定會說話算話。


    東方厲握住佑佑的小手,發現那雙小手和他一樣在顫抖——看來佑佑的恐懼並不亞於他,而他還是佑佑的父親、是舞陽的丈夫,所以他要堅強起來,他要相信她。


    等她醒來,他要跟她說:「瞧,死亡並未將我們分開,你還要慢慢讓我寵你、愛你,你不會吃虧的。」


    手術燈熄滅,醫生走出來,帶著疲倦的微笑,讓所有人都定下心來。


    「爸爸,我就知道媽咪不會說話不算話的。」佑佑笑著說,眼底的堅強已被濕潤的淚珠給淹沒。


    三天後,她清醒了,東方厲握著他的手,臉上掛著難看的笑容。


    不用多說什麽,她知道他一直都守在她的身邊,不管她睡了多久,他就守了多久。


    佑佑不肯上學,陪著東方厲留在床邊,小孩累的快,他固執得不肯闔眼,直到親眼看見林舞陽睜開眼,這才放心的走到休息的家屬椅上補眠。


    她動動指頭,讓東方厲的耳朵靠近一點。


    他貼在她的唇邊,氣音傳到他的耳中,讓他的雙眼霎時瞠大,不可置信的望著床上的女人,而那女人給了他一個肯定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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