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鈺心裏雪亮,知道自己還得硬著頭皮繼續和羅姨娘打交道。


    一會兒管事婆子帶了幾個丫鬟來,承鈺沒再挑貼身服侍的丫鬟,隻留了幾個供灑掃房屋,來往使役。


    午飯時薑徹過來,問承鈺還滿意否,承鈺搖了搖頭,說道:「父親,我看這些擺設仍是按母親在時那麽擺的,隻是,麵子上還好,裏子卻都給換了。」


    「您看這梳妝台,女兒明明記得當年是一張金絲楠木的梳妝台,如今卻成了榆木的;那麵架子上明明有許多母親從京中帶來的汝窯瓶子,定窯花瓶,還有女兒最喜歡的一件粉彩陶翼獸,怎麽如今一件也沒有了。這些底下人莫不是欺負承鈺年幼,還當承鈺記不得……」


    說到這兒,承鈺眼眶微濕,沒再繼續說下去。


    不過,說出來事情便成了七分。薑徹此時的麵色已經不大好看了。


    當初孫氏和薑徹鬧了矛盾,薑徹不來孫氏屋子,孫氏愣是咬著牙,一言不發,也不理睬薑徹,隔閡才會越來越深。六歲的小承鈺見了,心有埋怨,對薑徹也是態度冷淡,父女少有交流,感情才會越來越淡。


    承鈺要做的第一件,便是把事情清清楚楚地攤開來說。


    她不屑於和羅姨娘見麵說話,但母親的東西得要回來。承鈺憶起前世,薑韻在她被接到京城之前便嫁給了泉州的一戶詩書宦族,雖已到了末世,但名譽聲望世代積攢,也算得上當地的望族。


    薑韻作為一個六品官家的庶女,這門親事是高嫁了。


    而點嫁妝那日,承鈺分明看到了不少母親的陪嫁和從前母親房裏的東西,尤其是那副十二抬的金絲楠寢具,聽說是母親的三姐姐親手添置的,一直存放在庫房裏,連母親自己也舍不得用。


    這樣想來,羅姨娘不知吞了多少母親的東西。


    薑徹一時麵沉如水,半晌方道:「若是你羅姨娘替你收檢起來了,待我回去說了,就讓她拿回來。若不是,恐怕就是有那起醃臢的婆子給順走了,如此一來,我少不得插手內院的事,清理清理自家門戶。」


    他拍拍承鈺的肩,寬慰道:「鈺姐兒不必擔心,父親總會把這件事情處置好的,你母親的東西也會一一要回。」


    有了這麽一句話,承鈺終於舒了口氣。所幸薑徹是有主見原則的人,不似前世在國公府的大舅舅般軟耳根子,沒有完全被姨娘蠱惑。也或許是羅姨娘一直把她當作小孩子,無心提防過。不過經此一遭,羅姨娘很難再對她不起戒心了。


    這邊承鈺和薑徹剛用過午飯,那邊就有丫鬟來說,羅姨娘身子不好,把剛吃過的午飯全部吐盡了。


    到底是少年夫妻,又為他生兒育女,薑徹聽了心裏一緊,吩咐了平彤幾句「好好照顧姑娘」,便匆匆趕到西院去。


    「姑娘,你說這羅姨娘是不是遭了報應,所以才生病了?」平彤看著薑徹疾步離去的背影,喃喃問道。


    「若生病都是因為報應,那我之前生病也是報應到了?」


    平彤一聽,連連搖頭,承鈺瞧著她傻乎乎的樣子,一時哭笑不得。前世平彤是她的貼身大丫鬟,更是凡事護著她的大姐姐,重來一世,她雖然仍是比平彤小了幾歲的妹妹,但裏頭的芯兒卻已經二十歲了,所以這一世,她決心好好護著平彤一回。


    承鈺這一身破衣服,看得薑徹心裏很不是滋味,早讓羅姨娘到庫房尋了料子,著人為她和平彤趕製幾身衣裳。父親的話,羅姨娘不敢違背,想來衣裳料子也不會差到哪兒去。


    不過也不知羅姨娘這回又是鬧得哪一出。


    拿生病來邀寵,在她看來算是老掉牙的手段了。當初衛國公府若是有妾室說染了病,要大舅舅去看看,隻會被她大舅母厲聲嗬斥:「不安好心的下作東西,自己害了病,還想過給老爺。老爺是什麽人,你又是什麽東西,若是老爺沒了,哪裏還有你在這兒叫嚷!」


    唬得妾室立時噤聲,第二日病便好利索了。


    承鈺把盛著茶水的汝窯茶鍾抱在手裏出神。從前她隻是個喪母幼女,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孩子時,羅姨娘就這般瞞著父親苛待她,如今羅姨娘瞧出不妥,對自己必定有了戒備,往後還不知要掀起多少浪花來。


    再等四五年,國公府的三舅舅便會來接自己上京城。想到孫涵,她實在抵觸再見到他,隻是外祖母……


    前世她和孫涵事發,外祖母氣急,生了場大病,延挨了兩年便去世了。她心裏對外祖母愧疚,這世又想承歡膝下,好好孝順外祖母。


    罷了,若這世三舅舅仍會來接自己,她還是選擇去國公府。何必為了恨的人而放棄愛的人呢?孫涵可以避而不見,不妨礙她陪伴外祖母。隻是眼下想要這四五年安然度過,便得做好長期打算。


    承鈺環視屋子,管事婆子送來的幾個小丫頭,兩個在門外廊下站著,兩個在屋內門邊立著,都是十二三歲的丫頭,年前從外麵采辦了,讓調教好了送來的。當然羅姨娘也塞了身邊兩個二等丫鬟來,都被她以年歲太大給退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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