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聲漸消,老太太呷了口金絲紅棗茶,注意到大兒媳被長女冷落後就一直麵色不愉,想到大年下圖個熱鬧歡樂,雖然自己已經不大待見她,但笑臉裏驀然擺著張臭臉實在不大好,於是問她:「玥姐兒及笄也有小半年了,不知道你給她物色了什麽好人家沒有?」


    雖然不讓她管內院,但孩子的親事還是得父母做主。


    高氏最想提及的也正是這事,此時老太太親自問了,她喜不自勝,忙說道:「這幾月打聽過不少人家。淇國公的嫡長子今年十九,樣子長得倒還不錯,隻是沒什麽別的出息,如今隻在戶部混日子。內閣次輔徐大人的小兒子和玥兒同齡,明年要和懷縝一起參加秋闈,考不考得中還不一定呢,玥兒是非進士不嫁的。兵部侍郎的三兒子前年倒是已中了探花,入了翰林,不過卻是個庶子……」


    得,哪個都配不上她家閨女。


    大孫氏聽她聒噪,等她說完才問了孫步玥一句:「姑母才知道原來玥姐兒是非進士不嫁的。」


    高氏一聽,急了,這不是明擺著說不考慮陸玉武嗎?要知道天下無論讀書人還是習武人,十年辛苦都不過為了「習得文武功,貨與帝王家。」陸玉武自己就是帝王家,將來要襲王位的,自然不用去頭懸梁錐刺骨,寒窗苦讀考什麽科舉。


    「也不是非得要進士……」高氏忙改口道,「公侯王爺自然更好。」


    「是嗎?」大孫氏麵上帶了一絲諷刺,「那剛才還聽大嫂說到淇國公的兒子,人家將來也是有公爵之位繼承的,大嫂不還是瞧不上嗎?」


    高氏這下徹底沒話說了,再說就是打自己的臉。她不過是想試試大孫氏的口風,到底有沒有意要和娘家親上加親。結果試了這麽些年也不見她鬆過,如今反被她嘲笑了一番。


    見高氏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大孫氏心裏偷著樂:讓你心腸恁的歹毒,竟然想下毒害死我的未來兒媳婦,母親怎麽不讓大哥休了你?大過年的,見了你都晦氣。


    大孫氏不管高氏,又去和二嫂弟妹,幾個外甥女說笑,高氏坐立不安,喝了兩口茶想平複情緒還給嗆了,麵色訕訕,最後找了個借口告辭離去。


    女眷們一起在花廳用午飯,承鈺已經沒太大的感覺,因為老太太為了給她養好身子,這些日子把過年才端上桌的菜給她嚐了個遍,據說都是做工極精細冗雜的菜式,比如兩天一小頓的佛跳牆,還比如三天一大頓的罐煨山雞絲燕窩。


    午飯後,大家又坐著喝了會兒茶,各自回屋睡中覺,大孫氏等人都散了,才拉著承鈺說道:「這是你表哥給你寄的信,之前就先寄到王府的,說要等到正月初一這日給你。」


    大孫氏把信給承鈺,又拿出一個織金荷包,說道:「這是和信一起寄來的,你表哥說是給你的新年禮物。也不知道是什麽,還不許我打開看呢。」


    大孫氏笑著拍拍承鈺的頭,憐愛地說了句:「咱們鈺姐兒要快些長大呀。」


    再不長大,她怕自己兒子會喜歡上別的女子,雖然如今看在眼裏,兒子是喜歡這個表妹的,但承鈺還未滿十一,他的喜歡更多是因為自己沒有個弟弟妹妹,孤獨慣了,突然來了個漂亮乖巧的表妹,才這麽疼她。


    不過也不用太擔心,就算還沒等到承鈺長大,兒子就說要娶哪家哪戶的姑娘,隻要她這個做娘的雙手叉腰,堅持不點頭,兒子也沒奈何。


    這麽想著,大孫氏會心一笑,和自己母親道了別,打道回府去了。


    承鈺回屋後拆信讀起來,隔著信紙摸明明有厚厚的一遝,打開來看文字卻甚少,大多都是寥寥墨筆描出的畫。


    第一張畫了邊塞的風景,第二張畫了一個少年身披銀甲,騎在馬上,還有一個中年男子,騎馬走在他前麵。承鈺忍不住捂嘴笑起來,因為那男子顯然是他二叔陸平裏,少年是他,而畫中的他吐舌做著鬼臉,眼睛瞟向前麵的二叔。


    第三張畫是……承鈺呆了呆。


    第三張畫是一個梳著雙丫髻的小女孩兒,坐在繡墩上手裏拿著雙做了一半的鞋子,正低頭繡得認真。


    這是畫的她嗎?


    往後麵翻,全是她在繡鞋子,不過動作略有不同,或在穿針,或在引線,而畫到最後,那雙靴子也繡好了。


    想了想,承鈺靈機一動,忽然把畫翻到第三張,按著紙張快速地翻動起來,驚奇地看到一個連續的畫麵:畫中女孩兒一針一線地繡著,靴筒越做越高,最後做好了,是一雙繡有曲水紋的靴子。


    原來他想要曲水紋。


    承鈺又拿起寫有字的紙來看,他在祝賀她新年吉祥,又寫了許多祝福的話,最後一句是什麽?為什麽字跡突然潦草起來?


    似乎是五個字,「吾」什麽什麽,最後一個字模糊辨出是個「汝」字。


    吾,三個字,汝。到底是我什麽你呢?承鈺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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