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裏靜無人聲,隻聽廊外樹叢裏聒噪不休的蟬鳴,無端擾得人心煩意亂。剛要走出東跨院,不想就撞上一對男女,似乎起了爭執,女子一直拉著男子的衣袖在說什麽,走近時發現原來是孫涵和他母親。


    孫涵這位母親隻比他長了十歲,是他生母去世後父親娶的繼室。前世承鈺嫁給孫涵後,真是沒少受這位婆母的搓磨,即使聽說她有了身子也沒表現得多高興,仍讓她日日到房裏伺候著立規矩。是後來胎兒漸漸大了,她站一會兒腳就會浮腫,婆母才暫且放了她一馬。


    兩人也看到走來的承鈺,孫涵的繼母吳氏還不明就裏地扯著他的袖子,被他頗厭惡地拂開,低聲告誡道:「這是府上的表姑娘。」


    孫吳氏到底放了手,看了承鈺一眼,臉上沒什麽表情。承鈺見她仍是記憶中的模樣,一張瓜子臉上吊梢眼向外輕揚,向下微斜,擦了紅紅的口脂,髻上簪了兩根假金簪子,很嫵媚豔麗的樣子。她記得前世聽說他這位繼母是他父親從勾欄裏贖回來的。


    孫涵很恭敬地喚了聲「表姑娘」,又行了禮,承鈺忍著惡心也回了禮,想快些走開,卻聽男子似乎在解釋:「這是我的母親,來府上看看我,還請表姑娘……不要誤會。」


    可能是承鈺對他避之不及的神情,他以為她誤會了什麽?她皺了皺眉,不想久留,淡淡道:「孫公子說笑了。」說完不等他再開口,抬腳便走。


    她走得近,腳步帶了股風,直走出東跨院很遠才慢下腳步,平彤和繡桃在後麵追得有些累。繡桃道:「姑娘,我看那位孫涵公子真是……看著倒是一表人才,但為什麽總是喜歡纏著姑娘?」


    她陪著姑娘散步,十次有五次能在某個拐角「偶遇」這位孫涵公子,明明姑娘不耐煩應付他,他卻總是陰魂不散,頭一回見這麽不識趣的人。


    「誰知道?」誰知道他還得惡心自己多久,承鈺蹙了蹙眉,日頭毒辣,剛才走急了些,額上滲出了不少細汗,她放慢了步子,沒想到還沒走回凝輝院,後頭那人又追了上來。


    手裏拿著個荷葉包裹。


    「表姑娘。」孫涵跑得白臉泛紅,道,「這是家母送來的荷葉糕果,清熱解暑,我聽說姑娘愛吃甜食,就特地想著給姑娘送來。」


    承鈺的眉心都要皺出一道豎紋了。


    繡桃心裏越發鄙夷這位孫氏旁支。他是聽誰說了姑娘愛吃甜食?竟敢去打聽姑娘的喜好!就算姑娘愛吃甜食,國公府什麽好的不是頭一個供著姑娘的,輪的著他在這兒獻殷勤?她看了眼他手裏的荷葉,道:「什麽鄉下玩意兒也來惡心咱們姑娘,也不怕把咱們姑娘吃壞了!」


    孫涵被她斥得一張臉通紅,承鈺雖然厭惡他,但看他被丫鬟說得窘迫,覺得適可而止,也沒說什麽,歎口氣轉身走了,繡桃跟在後邊,心裏盤算著要不要把這事兒告訴二少爺。


    不過她沒說成,因為孫懷蔚啟程去了蓬萊島。


    承鈺聽懷縝表哥說起時,倒是吃驚不小。皇上要修仙,整日和大舅舅一樣,圍著個煉丹爐修得煙霧繚繞,朝會也不上,奏折也不批,全是內閣幾位大臣在苦撐著。近日不知聽了哪個小人的話,說是蓬萊島東有仙人,聖上本來想親自去尋,但被幾位閣老大人勸住,隻好決定派人去。


    但願意前往的人沒有,批駁的言官倒跳出來不少,勸阻的奏疏一封封地上,甚至有不要命的跳出來指責,官小的被罷官免職,官品高的則拖出去執行廷杖。夏朝言官都以死諫為榮。


    但總有些例外的,承鈺沒想到二表哥就是這麽個例外。聽懷縝表哥說得很憤慨,氣得都快不認這個弟弟了。二表哥文采一向好,妙筆生花,他上了一封奏疏,具體的她不知道,但把皇上哄得很高興,當即決定派了他和司禮監的秉筆太監一同前往,他因此遭了不少唾罵。


    本來內閣有封還的權力,但二表哥顯然和高閣老說了什麽,竟然沒有封還,當日便送他們乘了船。


    懷縝表哥氣得不輕,但承鈺不懂朝堂之爭,隻想問二表哥什麽時候能回來,他說尋到仙人就回來。


    她的心霎時就涼了,這世上哪有什麽仙人,不過是哄人的罷,可想他這一去,真不知道歸期幾時了。屋裏還有個翡翠扇墜兒,她精心打了流蘇穗子上去,本想著這月他生辰時送給他,看來是不能夠了。


    ——


    孫立言這邊,在孫懷蔚走後越發大膽起來。他也說不清為什麽,自從得知庶子被人「醫好」後,心裏總有些怵他,尤其如今他成了禦賜的探花郎,是日後孫家的支應,他說一句話更是要放在心上琢磨好幾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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