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切爾坦率的搖了搖頭。    “……你是不是還聽到一些其他傳言?”    這話問得有點突兀,鄧凱文在問的時候,眼睛沉沉的盯著米切爾,那眼珠越發有種洗練的黑,讓人看了心裏發涼。    “我聽說你從g.a反水的時候,牽動了一大批紐約黑道上的人,後來你的名字上了殺手賞金榜第一位,無數人想要你的人頭。據說最後是埃普羅重金把你從上邊弄下來的。”米切爾遲疑了一下,說:“然後……就沒有了。我就聽說這麽多。”    鄧凱文臉色平靜的聽他說著,看不出任何喜怒來,隻是眼神越發的靜,甚至有點孤寂的感覺。    “這些話你都是聽誰說的?”    “這個,這個哪能記住。”米切爾抓了抓頭發:“也沒人敢放到明麵上來說,半真半假的罷了。”    鄧凱文冷笑一聲:“你不說我也知道,能放出這種流言的無非就上邊那幾個老頭子而已,他們當我是眼中釘很久了。埃普羅總是弄這些事情出來,每次我快要升職的時候他就開始給fbi那些頭頭打電話,問他們我過得好不好,最近怎麽樣,工作是否順利,打算什麽時候回g.a……每次他打完電話我就升不了職了,最後他們連一線都不敢讓我去,隻敢讓我去管後勤。”    “這……這就是你調到洛杉磯來的原因?”米切爾心說怪不得,鄧凱文又年輕,又做過臥底,還有切爾奇家族兩代掌門給他撐腰,為什麽卻從前途無量的fbi調到洛杉磯警局來了?而且也沒有調到警局有實權的行政部門,而是當了個出生入死的特警隊長,這件事從裏到外都透著怪異。原來這件事背後還有這樣的內幕啊!    “離開fbi是我主動要求的,連雷古勒斯都沒能阻止住。當時洛杉磯警局有幾個高層頭兒特別不希望我來,他們一直覺得我的來曆有貓膩。”鄧凱文冷笑一聲,聲音非常的輕:“但是當時隻有洛杉磯s.w.a.t隊長這個職位能接收我,其他的空閑職位要麽資曆要求太高,要麽警銜級別太低。後來扯皮了一陣子,那幾個老頭子最終還是屈服了。”    米切爾忍不住問:“那都是哪些人?”    鄧凱文隨便說了幾個名字,都是警局頂尖的高層。    米切爾默默的記下這幾個名字,又說:“怪不得當時很多老隊員抵製你,我一直以為是種族歧視……”    “種族歧視的確有,但是他們也受到了來自高層的攛掇。沒有人給他們做靠山,他們敢隨便對我指手畫腳嗎?”    大概是覺得這話情緒太重,鄧凱文咳了一聲,搖搖頭道:“所以當初把你們一窩端去集訓地,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你們集訓三個月,我就有三個月的時間心無旁騖的搞辦公室鬥爭,等一切都搞定了才敢放你們回來。不然那些老頭子在我頭上打明槍,你們又在我腳下發暗箭,我一個剛從東部調來西部的空降隊長,還有誰買我的賬?這日子還過不過了?”    這還是米切爾第一次了解三個月集訓的真相,不由得愣住了,半晌才低聲問:“那埃普羅那樣做……他真的想讓你回紐約?如果你回去的話會怎麽樣?”    鄧凱文沉默了好幾秒,才說:“我不知道。”    他們倆並肩坐在長椅上,檢測中心長長的走廊盡頭,陽光透過玻璃窗灑在地板上,反射出微薄的淺光。    又過了很久,鄧凱文嘶啞的歎了口氣,說:“也許會死。”    米切爾一驚,猛的看向鄧凱文,隻見他沉默的側臉背著光,看上去竟有些冰雕雪刻般的蒼涼。    等待中的兩個小時顯得格外漫長,米切爾幾乎都要睡著了,迷迷瞪瞪之間隻聽有個護士輕手輕腳走過來,低聲問:“den警官?醫生叫你。”    鄧凱文站起身,卻沒有立刻就走,而是先問了一句:“結果出來了嗎?”    護士說:“出來了。”    米切爾一下子就清醒了,瞪大眼睛看過去:“哎!哎!等等!我跟他一起進去!”    “對不起,結果隻能單獨告訴受檢者一個人。”護士抱歉的笑起來:“den警官,請跟我來吧!”    鄧凱文麵色如常,動作卻微微有點僵硬。米切爾不能跟上去,但是又很擔心,便偷偷用力的握了一下他的手。    鄧凱文的手修長削瘦,骨節分明,皮膚卻冷得像冰。米切爾的手一年四季都是熱的,這樣猛的一握,讓鄧凱文不禁打了個寒戰:“你……”    “去吧,我在這裏等你!”米切爾自然的鬆開他的手,一邊拍他肩膀一邊微笑著道。    鄧凱文不禁古怪的看了他一眼。    這人明明知道他性取向可能是不正常的,但是卻頻繁對他做這種親密的小動作,一點也不知道避諱。    他們之間的關係明明沒有親昵到那個地步,這人到底是故意的?還是天生神經大條堪比鋼筋水泥?    檢測中心每天要做不少例hiv檢測報告,初篩、複查、排查都有,不會在同一個人身上花費太多時間。鄧凱文隻排了一會兒隊就輪上了,醫生丟給他一個裝報告的大信封,嘰裏咕嚕背了一大串注意事項,最後總結陳詞:“兩個月後請再來複查一次,當然你也可以選擇不來,初篩後確診沒事的一般就不會再有事了。不過為了你的健康,為了萬無一失,最好兩個月後再來確定一次,到時候我們會發郵件提醒你。”    那醫生在背注意事項的時候鄧凱文心一直吊著,僵硬的坐在椅子上,連手腳的感覺都麻木了,整個人就像是浮在雲端上一樣飄忽。等到他最後說“初篩後確診沒事的一般就不會再有事了”的時候,鄧凱文心跳才突然漏了一個節拍:“我沒事了?”    “不能說一定就沒事了,為了安全著想最好還是兩個月後再來複查一次。不過總體來說,你的檢查結果是陰性的。啊,陰性的結果就是你沒有感染上hiv病毒,至少現在沒有……”    鄧凱文一動不動的僵了好幾秒,緊接著猛然吐出一口氣,一下子癱坐到椅子裏。    “你真是非常走運,被hiv血直接進入體內的話你就死定了。”醫生也笑起來:“我想唯一有可能的是,那個被警方擊斃的毒販本身就沒有hiv,你隻是沾到了他注射海洛因時吸到針管裏的靜脈血!不用緊張,這份檢查報告我們會提交一份到洛杉磯警局去留檔的……”    鄧凱文記不得自己是怎麽向醫生道謝,然後起身離開辦公室的了。這幾天沉重的陰霾仿佛都一掃而空,他的腳步再一次踩到了結實的地麵,充滿了安全和踏實感。    米切爾正等在外邊的長椅上,一看他的臉色,頓時就確定了:“結果是陰性?”    鄧凱文想點頭說是,但是開口才發現自己說不出話,整整一天到現在滴水不沾,身體越發虛弱,喉嚨啞得不行,隻能笑著點了點頭。    米切爾衝上來就一把抱住他,狠狠勒在自己懷裏:“哈哈!我就知道你不會有事的!咱們趕緊收拾東西搬回去,今晚我請你出去吃飯慶祝!”    他比鄧凱文高半個頭,這麽迎麵一抱,鄧凱文的臉頓時就重重埋在了他頸窩裏,掙紮了兩下才惱羞成怒的扭過臉:“放開我!”    米切爾興奮的摟著鄧凱文轉了兩圈,就像電視劇男主角摟女朋友似的,等放開的時候還重重拍了兩下鄧凱文的背:“哈哈哈,你害什麽羞啊?趕緊的咱們收拾東西去!今天我就開車送你回家!”    鄧凱文苦笑道:“那真是謝謝了啊……”    “咱們倆還用得著說謝?咱倆什麽關係啊!”米切爾最後一次用力拍打鄧凱文的肩膀:“——走!收拾行李去!”    說完他也不顧忌走廊上其他人怪異的目光,雄糾糾氣昂昂的往外走去。    鄧凱文默默揉肩,表情有點無奈。他本來就長得不像個警察,說他是執行任務時感染hiv都很難有人信。這下再加上米切爾親密而不避諱的動作,估計那些人十有八九都以為他是同性濫交才來檢查hiv的。    這人也真奇怪,當年明明恐同恐得要命,現在突然又轉性了。難道他在這十年中也自然而然彎掉了不成?    鄧凱文感覺荒謬的搖了搖頭,正打算跟上去,突然口袋裏手機響了。    他摸出手機來一看,隻見是個來自紐約的陌生號碼的短信。他當時臉色就變了,將短信點開,隻見內容隻有簡單的一個詞:——“congrattions!”    落款是埃普羅。    鄧凱文的心髒瞬間就像有電流通過,一抽又一縮。    從結果出來到現在總共才過去所長時間?他的事情還有什麽是埃普羅不知道的?到底有多少雙眼睛,在暗處一直監視了他這麽多年?    “你怎麽了?走不動啊?”米切爾看他沒跟上來,便回頭大聲問。    “……不,沒什麽。”鄧凱文把手機放回口袋,麵色如常的大步跟了上去。        第12章        那天晚上米切爾果然在馬蒙特城堡酒店請鄧凱文的客,兩個人都喝了不少酒,到最後沒法開車回家,隻得叫侍應生替他們在酒店裏開房過夜。    在這天晚上之前,他們誰也沒想到有一天兩人會坐在同一張餐桌上,這樣近距離的麵對彼此,隔著燭光喝酒聊天。就仿佛相交了很多年的親密好友,十年過去又偶然相見,一切都仿佛回到少年時代,青春洋溢,無憂無慮。美好的時光首尾相疊,中間那十年斑駁著風雨的回憶仿佛都消失不見了。    侍應生拿著米切爾的信用卡去開房,鄧凱文深深靠在椅子裏,微笑道:“看你這麽熟練,難道以前經常幹這種事情?”    “我又沒老婆,又沒女朋友,外出聚會晚了就直接睡酒店裏了,誰能管得了我?”米切爾笑著看了鄧凱文一眼,說:“不過像你這樣的類型,八成是從來不跟朋友在外邊交際的吧。”    鄧凱文淡淡的道:“交不交際不是重點,重點是我沒有朋友!”    米切爾笑而不不語,突然在酒店周圍指了一圈,說:“那你可真是不走運,第一次夜不歸宿就遇上這種恐怖的酒店——你知道這間酒店傳說是‘住進來了就別想出去’的嗎?”    “住進來了就別想出去?”    “一九八二年,著名喜劇演員約翰?貝魯西在這間酒店留宿的時候因為吸毒過量而送命,這裏的惡名便由此傳開,被人稱作是致命酒店。事實上很多藝人都因為吸毒過量而死在酒店裏。”米切爾頓了頓,又笑道:“不過你不用擔心!至少你是不吸毒的。”    鄧凱文不以為然的搖了搖頭:“我家跟酒店沒什麽區別,躺在酒店的床上斷氣跟躺在自己家床上斷氣也沒什麽不同,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的。”    “這話該由我這個單身漢來說吧,你不是有女朋友了嗎?”米切爾又給自己倒了半杯伏特加,突然問:“你們打算什麽時候結婚?”    鄧凱文遲疑了一下:“結婚?……再說吧。”    “結婚了就有婚假,申請年假也更容易批,最近又有消息說可以給老婆生孩子的警察批產假……事實上我剛才突然想起一個問題,”米切爾放下酒瓶,深吸了一口氣:“如果你辦婚禮的話,會邀請雷古勒斯?切爾奇嗎?”    鄧凱文一動不動的盯著米切爾,幾秒鍾後突然爆發出一陣大笑。    這笑容在別人看來並不算過分,一般人聊天聊到高興時,也會這樣大笑起來。但是出現在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天都板著臉的鄧凱文身上,就相當離奇了。    鄧凱文平時微笑一下都算少見,猛然這麽哈哈一笑,讓米切爾都不由自主的一愣。    “你以為我跟雷古勒斯是什麽關係?情侶?未婚夫妻?我跟人結婚還不好意思請他來喝酒?”鄧凱文止住笑,順手拍拍米切爾的肩:“你真是想多了,我們之間最多是互相利用而已。”    米切爾沒有笑,低聲道:“雷古勒斯?切爾奇到現在都沒有結婚。”    “那是他沒有遇上最好的。”鄧凱文漫不經心的道。    雷古勒斯的婚姻一直是媒體關注的焦點。這個前途無量的議員已經三十五歲了,年輕時也傳出過婚訊,女友是另一個政客家族的大小姐。但是後來不知道為什麽,這段婚事不了了之,雷古勒斯也就一直單身到現在。    他那樣的職業政客,拖到這個年紀還不成家是很惹人詬病的。況且婚姻往往是政治的踏腳石,一個好嶽家帶來的優勢比什麽都大。    但是雷古勒斯?切爾奇沒有結婚,也沒有要結婚的意思。    “其實去年有人給他介紹過一個國防部官員的女兒,但是他沒有同意,據說是嫌人家家族根基不夠深。如果按雷古勒斯的標準來看,他得找個世家門閥,地位顯貴,本人相貌美麗,賢良淑德,又有高學曆高智商,還甘願當家庭主婦的女朋友。我覺得這難度有點大。”鄧凱文仿佛覺得很好笑,攤開手說:“這就是為什麽我對政客家族的人沒好感的原因。如果我將來有女兒的話,我是決不允許她嫁給政客的兒子的。”    “……”米切爾喝了口酒,喃喃的道:“政客的兒子也不都像你想象的那樣……”他歎了口氣,憂慮的看著已經空了的酒杯:“我今晚是不是喝太多了一點呢?”    因為是臨時訂房,酒店裏隻剩下一個價格最貴的雙人套間。    鄧凱文實在喝多了,一進門就重重摔倒在床上。米切爾問他要不要先洗澡,他眼皮都沒睜開,隨便揮了揮手:“你先去吧。”    米切爾於是去洗了澡,出來的時候再三糾結,最終還是圍了條浴巾,又在浴巾底下多此一舉的套上了內褲。    誰知道出來一看,鄧凱文已經躺在床上合衣睡著了。台燈溫和的橙光映在他臉上,皮膚白得如雪似玉,眼睫和劉海又柔黑發光,乍看上去就像一幅靜態的美人畫一樣。    米切爾站在他床邊,本來想叫醒他去洗澡,但是看著看著便不知不覺的俯下身,近距離去數他的眼睫毛。那眼睫長長的,非常彎曲疏朗,在燈光下根根分明,他數著數著便有些入迷。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湊到連呼吸都直接噴到鄧凱文臉上的地步了。    有些人真是不能細看的,一細看就容易往裏陷,一陷進去就容易動心。米切爾的手在半空中停頓了很久,才慢慢觸碰到鄧凱文薄薄的、色澤淺淡的唇上,心想這人睡著的樣子真是毫無防備,如果我這時候親他一下,會不會被他發現呢?    這樣隱秘而禁忌的心思,想多了便有種心驚肉跳的感覺。    米切爾又看了一會兒,輕手輕腳的站起身,穿好衣服關上燈,在一片黑暗中悄悄走出了房間。    他站在走廊上,酒店中央空調的冷氣猛的吹來,讓他瞬間打了個激靈,人也慢慢冷靜下來。半晌他摸出手機,快速撥了個號。    “喂,hall俱樂部嗎?”    手機那邊稍微停頓了一下,緊接著傳來一個老年侍者帶著英國口音、彬彬有禮的聲音:“您好,這裏是hall,請問蘭德斯先生需要什麽服務嗎?”    “今晚還是你輪班呀,老鑰匙!”米切爾愉快的跟他打招呼:“你身體怎麽樣,一切都還好嗎?”    “謝謝您的關心,我必須保持這樣好的狀態才能一直為您服務。今晚有什麽事可以效勞的嗎?”    “哦,是這樣的,我突然有點想要個人。”米切爾頓了頓,不好意思的哈哈一笑:“不過不要女人,給我找個男孩兒試試吧。”    “好的。有什麽特別的偏好沒有?”    “暫時還沒有,隻是突然想試試!——哦等等,最好皮膚稍微白些可以嗎?”    “膚色白皙,年輕。”那個被稱作“老鑰匙”的侍者一邊重複一邊記下要求,語調波瀾不驚,十分淡定:“好的,半小時後送到您所在的地方。”    他甚至沒有問米切爾所在的地方是哪裏,就這麽直接掛上了電話。    “實在是太感謝了……”米切爾微笑著說,慢慢合上了手機。    酒店落地玻璃窗上映出他嘴角的笑意,窗外是美國洛杉磯靡麗的深夜,萬裏燈火,無邊璀璨。城市燈光映照不到的地方,正無聲無息上演著一場場令人難以想象的紙醉金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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