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要是陳蘭齊當天晚上能去,那麽在衣香鬢影卻虛情假意的交際應酬中,他至少還能有個可以真心說說話的人……卻沒想到她連考慮也不考慮,一口就回絕。


    「你……」她心不一慌,有些小心翼翼的問:「生氣了?」


    「沒有。我是那麽器量狹窄的人嗎?」他冷冷地道。


    明明就在生氣……


    電話那端的陳蘭齊,既苦惱又猶豫地看著手頭上進度嚴重落後的圖稿。


    也許是太在意、太想讓德國出版社有個好印象,所以她這幾天來扔掉了無數張鉛筆草稿和彩稿,還壓力大到胃酸逆流,每天隻能啃蘇打餅幹充饑。


    眼看十天的期限即將截止,她大後天就得交圖了,可是手頭上這張才完成不到三分之一——


    「我去!」她一咬牙,心一橫。


    「我沒要你那麽勉強。」又不是要押她上手術台。項康不悅地皺起眉心。


    「不勉強,一點都不勉強。」她急急陪笑道,「我非常榮幸能夠參加您的就職典禮——」


    「陳蘭齊,我是升職做主任,不是就任當總統。」他捏捏鼻梁,抑下忍俊不住的笑意。


    「沒睡飽,所以有點精神恍惚……」她尷尬地幹笑。「不好意思。」


    又沒睡飽?


    項康正要追問,手機收到來自護理站電話插撥的訊息,他隻得匆匆結束通話,起身大步走回醫療大樓。


    陳蘭齊慢慢把手機放回桌上,看著筆下那個一身雪白透著金色光芒、笑容燦爛的陽光王子,和背對著他,一身深紫如黑夜、神情憂傷的影子公主……心,不由得泛起一抹疼。


    童話繪本裏的影子公主,最後還是被王子看見了,他們在曙光乍現的那一刹那,觸摸到了彼此。


    可是在現實的世界裏,幸福的夢想,會有實現的一天嗎?


    【第五章】


    隔天一大早,門鈴就叮咚叮咚地狂擾人清眠。


    陳蘭齊做完工作到淩晨四點,是在再也撐不住沉重的眼皮,才累癱在床上睡了不到三個小時,瞬間又被門鈴給驚醒。


    嚴重缺乏睡眠的心髒狂跳不已,她冒著冷汗地坐了起來,一時間還分不清出那個吵死人不償命的嗓音是什麽。


    稍定了定神,她拖著沉重遲緩的腳步走向大門,湊近鷹眼一看——


    項康?他來做什麽?


    「現在幾點了?」她拉開門,腦子裏還是一片漿糊。


    「七點。」他揚揚手上提著的東西。「陪我吃永和豆漿。」


    「啊?」他愣愣地看著他徑自大步走進屋裏,半晌後才想起要關門。


    項康把一整袋東西放在靠窗邊的茶幾上,打開袋子拿出一杯溫豆漿遞給她。


    她有些遲鈍地接過,慢慢插吸管,慢慢地喝著。


    「你怎麽了?」她終於發覺她的異狀。


    「嗯?喔,沒什麽。」她努力保持不讓眼皮掉下來,努力睜大眼睛對準焦距看著他。「你……今天不用上班嗎?」


    「下午的診。早上隻有九點一個會議,等吃完再去。」


    「噢。」她點點頭,繼續低頭喝豆漿。


    他凝視著她,「你這幾天在忙什麽?」


    「畫圖。」她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你是畫圖還是拚命?」他濃眉斜挑,麵色微顯不悅。「是不是又連續熬好幾個晚上了?」


    她心虛的笑了笑。


    「陳蘭齊,你想爆肝過勞死嗎?」他臉色越發難看。


    「不會啦,我有找時間睡覺。」她小小聲解釋。


    他仍鐵青著臉,「我看你就是過勞死的高危險群。到底是什麽了不起的工作必須要把自己整死?」


    「我很以我的工作為榮。」她的自尊心有些受傷。


    項康看著她,強忍下滿滿焦灼的擔憂和惱火,放緩了語氣,「光喝豆漿會飽嗎?這裏有燒餅油條和蛋餅,最少要吃完一樣,吃完了以後會有禮物。」


    她乖乖接過一套燒餅油條,咬了酥香的食物一口。「什麽禮物?」


    「先吃完再告訴你。」他一臉神秘兮兮。


    她眨了眨眼睛,迷惑地望著他,見他完全沒有要透露半點口風的樣子,隻得依言低頭吃她的燒餅油條配豆漿。


    匆匆吃完了早餐,陳蘭齊抽了張麵紙擦了擦嘴巴,拍拍手道:「好了,我準備好了,是什麽?」


    「是——」


    「等一下!」她一臉狐疑的瞅著他。「該不會要送我什麽一日健檢,還是電子血壓計吧?」


    項康忍不住哈哈大笑。


    「我猜中了?」她很沮喪。


    「你也太小看我了,我會那麽沒創意嗎?」他揶揄,將一隻牛皮紙提袋遞給她。「自己看。」


    「到底什麽禮物這麽神秘?」她興奮好奇又期待,小心翼翼地拿出提袋裏的物事,看清楚了之後不由得一愣。「你送我一盆蒜頭?」


    項康得意的笑容瞬間垮了下來,隨即有些氣急敗壞的嚷道:「什麽蒜頭?你看清楚,有長得這麽、這麽清秀的蒜頭嗎?」


    「不是蒜頭,那這是什麽?」她左看右看,滿臉疑惑。


    「傳說中的紫色水仙花。」他一個字一個字鄭重地道。


    陳蘭齊一震,不敢置信地仰視著他。「你說什麽?」


    「你不是想要一盆傳說中能令人幸福的紫色水仙花嗎?」項康眼神溫柔的看著她,「我托種花的朋友打聽到,在荷蘭阿姆斯特丹有個花農種植成功,國際快遞剛剛送到。」


    她雙手微微顫抖的抱著那盆紫色水仙,看著那冒出來的雪白色小芽,眼眶灼熱濕潤了起來,鼻頭發酸,感動得完全說不出話來。


    他送她紫色水仙花,他真的送她紫色水仙花!


    那晚她喝醉時不經意脫口而出的話,他竟然放在心上,而且還替她實現了。


    這是不是代表……代表他想要送給她幸福?


    經過這麽多年,他終於看見她了?


    陳蘭齊淚眼迷蒙地望著他,心頭悸動,鼻頭紅紅,「項康……」


    「你這麽好,老天一定會給予你想要的幸福。」他輕輕摸著她的頭,眼神好溫暖,笑容好溫柔。「相信我,嗯?」


    恍惚迷離間,她像是聽懂了他的弦外之音……


    心,早已瘋狂悸動震蕩得一塌糊塗。


    拋下了尚有三分之一待完成的重要彩圖,陳蘭齊在晚上七點鍾準時趕到了晶華酒店的晶英會館。


    她將一頭烏黑長發梳得光滑柔順,纖細身段穿著一套淡紫色洋裝,腰間係了條金色寬版編案隻腰帶,更顯得腰肢不盈一握,在紫色高跟涼鞋的緩緩前進間,繡著小花的裙擺款款輕拂著,仿佛每走一步就舞動了一抹春風。


    今晚對項康而言意義重大,無論如何,她都要站在他身邊,陪伴他,祝賀他,見證他最光榮和驕傲的時刻。


    這是深愛著他的她,應該要為他做到的。


    而且他昨天親手送了「幸福」給她,今晚她就更有理由、更有立場前來支持他了,不是嗎?


    帶著忐忑又喜悅的心,她還是難掩緊張地按下地下三樓的按鈕,待電梯抵達、開啟的刹那,她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氣,踏出去。


    時尚典雅的晶英會館分a區b區,項康的場子是a區,在門口就看見了祝賀的精致名牌和燦爛繽紛的羅馬花柱。


    樂聲悠揚,衣香鬢影,陳蘭齊緩緩走進那個與自己生活異常遙遠的美麗浮華世界——上流菁英人士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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