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為什麽她還是覺得像是少了什麽呢?


    好像成就感少了一半,幸福也始終缺了一大角……


    手上拖著行李箱,她走過一家醫院的門口,卻突地停下腳步。


    她的視線被貼在一旁衛教宣傳公布欄上的那幾個字眼吸引住——本院自九月一日起禮聘心髒外科主治醫師xxx長駐服務……


    她揉了揉眼睛,努力命令胸腔裏那跳得好快好快的心髒安靜些,不要看到「心髒外科主治醫師」這八個宇就跳得一塌胡塗!


    深呼吸,慢慢吐氣……她可以的,在德國這三個多月來,她不是已經慢慢地將他的身影逐出腦海了嗎?她不是已經可以在想起項康這個名字的時侯不激動、不想哭也不心痛了嗎?


    「陳蘭齊,你已經整理完畢了,你不會有事的……」她喃喃自語,神情堅決,「你已經好了,全好了。」


    隻不過她還是握緊行李箱的提把,低頭快步遠離這棟建築物。


    她走了很久很久,始終未能決定到底今晚要在哪裏落腳。


    陳蘭齊的腦海裏,不由自主地浮現早上在台中火車站看到的那張奇怪的招租啟事——


    時間:二〇—〇年


    地點:中部某大城市


    建築物:六〇年代巴洛克舊洋房


    地扯:自由路x段xx號l-3f


    招租啟事:歡迎各界舉凡未婚妻、正妻、午妻、下堂妻……等等婚姻適應不良者參觀入住(逃婚者尤佳),環境出雅,租金合理,保密度佳。


    房東兼保全筒介:為美國cia某高階探員前妻,資曆豐富,經驗可靠。


    意者電洽:xxxxxxxx


    或e-mail:xxxxxxxx


    ps:非誠勿擾


    「那是貼著好玩的吧?如果世上真的有這麽棒的『女性避難所』,那該有多好!隻可惜裁連人家女朋友都稱不上,更別提老婆,甚至是逃妻了。」


    為什麽在這世上的各項正統關係裏,她總是條件不符、格格不入的那個?


    就因為她不想和家裏的每個人一樣做個國小老師,保守固執的父母便認定了她是家族裏叛逃的黑羊,就因為她不是個合對宜的、優雅大方動人的氣質淑女,所以項康這輩子永遠不可能為她動心。


    現在,就連這則看起來這麽有意思、像童話或魔法般充滿了吸引力的招租啟事,也沒她的份。


    陳蘭齊無聲地歎了口氣,黯然神傷地坐在行李箱上。


    「你是哪一種?」一個甜美的嗓音凶巴巴地響起。


    她嚇了一跳地抬起頭來,來不及藏起臉上那抹走失了般的迷路茫然之色。


    「什、什麽?」她有些結巴。


    因為眼前的……少女?少婦?呃,她不知道該怎麽形容區分,既純真又性惑的女孩——或女人——活脫脫像是x級版的童話故事人物。


    像是「玩具總動員」裏的牧羊女穿上了芭比的農服,或是芭比穿上了牧羊女的農服……她到底在不知所雲些什麽東西啊?


    「哪一種的?」性惑小婦人眉毛一挑,有種暴走族的殺氣騰騰感,「未婚妻?正妻?午妻?下堂妻?」


    「呃……對不起。」陳蘭齊似被一箭穿心,感傷地低下頭,自己承認,「我資格不符。」


    「那就不要站在我家門口浪費我的時間。」


    「抱歉,我馬上就走。」她這才知道自己竟然誤打誤撞來到了招租啟事上的那棟巴洛克式老洋房前。


    就在陳蘭齊落寞地拖著行李箱要離開時,眉頭深鎖的性惑小婦人突然又喚住了她。


    「喂!」


    她怔怔回頭。


    「你看起來像被十噸半重的軍用大卡車輾過。」性感小婦人毫不留情的批評。


    「……有一點。」陳蘭齊想起剛才在醫院前遭受的重大衝擊,那一刹那,的確像被大卡車當頭撞上一樣。


    「失戀?」性惑小婦人眼裏浮現感興趣的光芒。


    她沉默了半晌。「……對。」


    「說來聽聽。」


    「呃……」


    「這是房東的麵試。」性惑小婦人微挑一邊眉毛。


    向來不太習慣跟別人傾吐心事的陳蘭齊猶豫了,她看著麵前完全是陌生人的性感小婦人,腦海又閃過招租啟事上的字字句句,心底突然浮起一個模模糊糊的感覺——


    她會懂的。


    「我暗戀好友二十年,」隨著話說出口,她心湖再起漣瀾,「從國小一年級開始到現在。可是他要結婚了,我的心再也沒有去處,我的人也是。所以我在德國流浪了三個月,昨天回國,現在還是不知道該去哪裏……」


    「那你現在想怎樣?」性惑小婦人興致濃厚地問。


    「我想好好生活,把心歸零。」她唇畔笑容隱約帶著苦澀,「我想要……再見到他的時候不會心動,不再若有所盼,從今以後,我們兩個人就隻是普通的老同學、老朋友。就是這樣而已。」


    性感小婦人摩挲著下巴沉吟,半晌後,終於忍痛開口:「好吧!」


    陳蘭齊不解的看著她,心頭浮現一簇小小的希望火苗。


    「顯然我是越混越回去了,」性感小婦人忍不住嘀咕抱怨,「貼個招募逃妻啟事,來的三個就有兩個不合規定,都是春光一開始就『帶塞』,壞了風水……沒關係,妻債夫償,改天我就揍她家翟恩出出氣好了。」


    「所以這是不是表示……」雖然不是很聽得懂她的意思,但陳蘭齊逐是忍不住期盼地開口,「我可以住在這裏了?」


    「不然我幹嘛站在這裏跟你廢話一大堆?」性惑小婦人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呃,好。」她愣了下,趕緊補充了一句:「謝謝。」


    「月租七千含水電,每個月五號交房租,押金一個月,包三餐另外再貼三千,我煮什麽就吃什麽。」性惑小婦人露出鯊魚笑容。「最重要的一點,禁止攜帶寵物入屋,尤其是『男人』,你ok嗎?」


    陳蘭齊趕緊點頭。


    「記住,狗與男人進入者,殺無數。」性惑小婦人突然上下打量她,「你肚子裏有懷了什麽嗎?趁早講出來,我要分一杯羹。」


    搶錢搶糧搶小孩是她的新嗜好——幹兒子幹女兒當然是越多越好。


    「隻有冒酸。」她苦笑。「抱歉,讓你失望了。」


    「好吧,反正我今天也夠倒黴了。」性惑小婦人一邊帶路,一邊嘮叨抱怨。「你房間在樓上走廊最後一間,前麵那間的房客叫貝念品,不是紀念品……」


    就這樣,陳蘭齊跟在那個充滿了矛盾與神奇組合的房東身後,一腳踩進了那幢比童話還要魔幻的六〇年代巴洛克大宅裏。


    而且有那麽一刹那,她突然有種終子回到了家的荒謬歸屬感。


    他的辦公室窗口,正對外頭一大片梧桐樹。


    夏天,那是一片鬱鬱青翠的綠意盎然,可是秋天一到,心型的葉子轉為金黃,漸漸化為傷心的銅鏽色……


    像是誰的心一片片開始凋零。


    見鬼了,他從來不是詩情畫意、心思纖細敏感的文學家,傷春悲秋也不是他這類人的專長。


    但是為什麽他一個早上都站在窗前對著梧桐樹發呆?把滿桌醫學報告、教學研究、病曆檔案都晾在一旁。


    「呃,項主任。」門上傳來幾下輕敲,一名年輕女醫師探頭進來,臉上難掩崇拜愛慕地望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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