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下了一夜,陰沉了將近一個月的天空難得放晴。


    夏梓木起床後,換上烘幹的衣服,同白依依一起下樓。


    酒店提供免費的早餐,兩人走進餐廳坐下,點完單,就聽隔壁桌的幾個人在議論著什麽。


    “聽說昨晚有人搜山,附近的幾座山上全是手電筒的光,不會是有什麽殺人犯逃到我們這邊來了吧?”


    “應該不是,我聽說那些人都是從山上那個私人會所下來的,好幾輛豪車呢。”


    “這麽大陣仗,不會是哪個總裁的小嬌妻帶球跑了吧?”


    “你丫的總裁小說看多了吧?”


    “嚴肅點,昨晚雨下得大,山路上跟發洪水似的,那些進山的人,好多都是躺著回來的,這件事不能拿來開玩笑。”


    “這麽嚇人的嗎?不會死人了吧?”


    “不確定,我覺得有可能死人了。今早那些人抬著擔架,上頭的人一動不動的。我瞅著好像還有個有錢人也傷得不輕,這種大人物要是死在我們這兒,以後這一片估計都得歇了。”


    “你開玩笑的吧?那些個有錢人做事不都是躲在幕後,讓手底下的人去冒險嗎?哪個有錢人這麽傻,大雨夜,還親自跑上山去?”


    “這種事,我怎麽會拿來開玩笑?我聽那些人都叫他陸先生,好像是山上那家會所主人的朋友……”


    那人話沒說完,旁邊一桌突然有人站起身。


    鐵質的椅子腳摩擦著光滑的地麵,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音,像是要將人的耳鼓膜都劃破。


    那人剛轉過頭,就見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臉色難看地走到他麵前。


    “你說出事的那個人,姓什麽?”


    ……


    唐鈺把陸景灝送回會所後,沒有留下照顧陸景灝,而是重新帶著人出發去找夏梓木。


    先生昏迷前曾囑咐,一定要找到夏小姐。


    其他的,都不用管。


    他從不違背先生的命令。


    先生救過他的命,他想要的,他都會努力為他去爭取。


    既然先生把夏小姐看得比命重要,他便亦是如此。


    昨晚附近的幾座山已經被他們掃了一遍,唐鈺猜測夏梓木可能是逃回了山腳的居民區,打算直接去居民區搜索。


    車剛開到一半,一輛出租和他的車擦肩而過。


    盡管隻是匆匆一瞥,唐鈺仍舊認出了車裏的人。


    是夏小姐!


    “調頭!”


    司機被唐鈺突如其來的高音嚇到,卻沒有猶豫,立馬掉頭往回走。


    油門踩到底,卡宴在山道上疾速行駛。


    他回到會所門口時,夏梓木剛好從車上下來。


    看到他,夏梓木立馬走過來。


    “時衍的情況怎麽樣了?”


    她臉一直繃著,沒什麽表情,但輕微顫抖的聲線還是出賣了她此刻的焦急和緊張。


    “先生淋了一夜的雨,發燒暈厥,現在正在會所的病房裏輸液。”


    “除了發燒,還有其他傷嗎?”


    “沒有。”


    聞言,夏梓木懸著的心總算落地,“帶我去找他。”


    唐鈺應下,領著夏梓木往裏走。


    陸景灝被安置在一間單獨的病房裏,夏梓木進去後,唐鈺把白依依攔在門口。


    “白小姐,您請隨我過來,把您和夏小姐昨晚發生的事告訴我。”


    白依依知道他是不想讓自己打擾夏梓木和陸景灝,點了點頭,和他一起去了別處。


    病房裏很安靜,像是一座與世隔絕的小島。


    病房中央,床上躺著的人臉色同床單一樣蒼白。


    她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才朝病床那邊走過去。


    她沒有說話,拖了張椅子在床邊坐下。


    什麽也不做,就這麽靜靜地看著他。


    一瓶注射液輸完,她起身去換另一瓶。


    剛滑下滑扭,就聽病床上的人開了口:“水……”


    嗓子像是被砂紙磨過,粗糲沙啞。


    夏梓木連忙拿起桌上的水杯,插入細管,遞到他唇邊。


    他喝了水,蒼白的唇瓣恢複一絲絲血色,闔著的眼睛也睜開些許。


    他似乎神誌不清,半睜的眼睛看了她許久,忽然疑惑地叫了一聲:“小乖?”


    幾乎是在聽到這兩個字的瞬間,夏梓木整個人就僵住了。


    良久,她才找回聲音,“你叫我什麽?”


    “小乖。”


    陸景灝重複了一遍,唇上突然露出一抹笑。


    這笑不複往日貴氣冷睿。


    有些憨。


    “小乖。”


    “小乖。”


    “小乖……”


    他不厭其煩,一遍又一遍地叫著她的小名。


    仿佛光是叫出這兩個字,就能讓他開心得不得了。


    夏梓木本就亂著的思緒,此刻更是捋不清了。


    會這麽叫她的人,隻有她母親,還有她的哥哥。


    她找了十年的哥哥。


    那個被她撿回家的、生得十分俊俏的哥哥。


    那個每次她不高興了,都會小心翼翼地把甜甜的糖果塞進她嘴裏,小心拍著她的背,哄著她不要哭的哥哥。


    難道,陸景灝就是她一直在找的人嗎?


    所以她和他,其實是早就認識了?


    她腦子亂糟糟的,轉身想要出去。


    還沒邁出一步,病床上的人忽然坐起來,從後麵抱住她。


    她手裏的杯子打翻,落在地上,濺出的水打濕了她的褲腳。


    身後的人身形高大,壓下來時,幾乎將她整個包裹住。


    他在她耳邊,一聲聲地叫著她的小名,求她不要走。


    此刻,夏梓木無比確定,陸景灝就是她撿回來的那名少年。


    她的哥哥。


    她的阿衍。


    她一直在找的人,原來就守在她身邊。


    夏梓木張了張嘴,正想說些什麽。


    注意到他手上的針回了血,她心猛然一跳,連忙去拉他的手,“時衍,你鬆開我,回血了!”


    然而陸景灝現在燒昏了頭,根本就不想聽她的話,又或者說,根本就聽不懂她說的話。


    他隻知道,他現在正抱著他家小乖。


    他心心念念了十年的人,此刻就被他抱在懷裏。


    說什麽,他也不能放開。


    他怕放了,她就又跑了。


    跑去喜歡別人,再也不要他。


    見他不肯撒手,夏梓木隻能幫他捋順了纏繞著的輸液管,同他一起倒回床上。


    她好說歹說,哄了許久,才讓陸景灝把輸著液的左手放平,隻用一隻手摟著她。


    不知過了多久,陸景灝重新沉沉地睡去。


    夏梓木窩在陸景灝懷裏,看著輸液管裏一滴一滴往下落的注射液,不知在想些什麽。


    點滴掉完,夏梓木按了呼叫鈴。


    護士進來時,她本來是想從床上下來的。


    誰知陸景灝依舊死死抱著她不撒手,她擔心又跑針,隻能任由他抱著。


    小護士進來,瞧見裏麵的場景,有些愣神。


    但到底是經受過專業訓練的,很快就收回視線,眼觀鼻,鼻觀心,拔了針,立刻就推門出去了。


    整個過程一句話也沒說,生怕打擾了兩人。


    唐鈺問完話回來,恰巧就碰上從裏麵出來的小護士。


    “先生醒了嗎?”


    小護士臉有些紅,“還沒醒。”


    唐鈺抬手,準備推門進去看情況。


    小護士提醒道:“那個……陸先生和夏小姐現在可能不太方便……”


    唐鈺不是呆子,從小護士的言行舉止就猜到了裏麵大概是些不方便外人看的東西。


    他抬起的手又放下,守在門口,等著裏麵的兩人傳喚。


    他沒想到,這一等,從日暮到黃昏,都沒聽到裏麵有人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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