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很酸疼,任盈月坐在窗前的榻上輕捶著自己的後腰,臉上閃過咬牙切齒的神情。


    陸朝雲用行動告訴她,他確實精力過人,然而夜晚太過有精神,讓她忍不住懷疑白日他是不是精神委靡。


    捶得有些累了,便抓過一隻軟墊靠在腰後,她半趴在窗口,輕輕地歎了口氣。


    爹的奏摺遞上去也有幾天了,可是宮裏那位皇帝遲遲沒有回音,而某位英明神武的丞相大人最近儼然有向色中餓鬼發展的態勢。這讓她對皇帝準奏的期待變得多了起來,畢竟太過濃烈的親熱偶一為之還好,若是長此以往,總讓人吃不消。


    手再次撫上腰,任盈月咬牙,決定今晚某人要是再沒完沒了,她一定點了他的睡穴,好讓自己安安穩穩的睡個好覺。


    樓梯處響起急促的腳步聲,旋即便見紅袖神情慌張地跑進來,氣喘籲籲地道:“長公主來了。”


    任盈月皺緊了眉頭。


    “夫人正陪她說話,讓我來跟小姐說一聲。”


    “我知道了。”她的表情淡淡的。


    “小姐不去拜見嗎?”


    “她既沒說要見我,咱們也別去觸那個黴頭。”話音未落,眼角餘光瞥到樓外院中遠遠行來的人影,眸底閃過一抹精光。


    到底還是來了。


    “有客人來了,去沏壺茶。”她吩咐。


    紅袖也從敞開的窗口看到外麵的情形,默默地轉身出去沏茶。


    淡淡地看了眼越來越近的人群,任盈月伸手撫了下鬢角,從榻上起身下地,從容自若地下了繡樓。


    長公主一進門就看到正低頭喝茶的她。


    瞧她麵色依然透著病弱的蒼白,但比起上次見麵已經大有起色。眸底劃過一抹狠意。


    “臣婦參見長公主。”


    收回心神,她冷淡地道:“免禮。”


    “謝公主。”


    長公主在首位坐下,目光緊緊地盯著始終淡定沉靜的任盈月。沒有惶恐、沒有猜疑,她想在她身上看到的東西統統沒有!心中一股壓抑不住的惱怒升騰而起。


    “太醫已經對你的病做出了診斷。”


    “哦。”


    那聲輕應太過不以為然,這讓長公主忍不住暗自咬緊了牙,“陸相是老相爺的獨子,陸家香火傳承皆在陸相肩上。”


    “臣婦知道。”


    “而你——”長公主刻意停頓了下,“身為女子卻不能孕育子嗣,常言道: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皇兄憐惜陸相一脈單傳,有些事也是萬不得已。”


    “臣婦明白。”她依舊是淡淡的回應,以不變應萬變。


    “你既然如此明白事理,那本宮也就放心了。”長公主麵色微霽,“本宮今天來,其實是來宣旨的。”


    任盈月了然。果然是準了啊。


    “聖旨你拿去看吧。”


    她接過聖旨,卻連看都沒看一眼,直接放到桌上。


    “你——”長公主蹙眉。


    “既然公主已經把聖旨送到,臣女就不多留了。”


    長公主難掩訝異的睜大了眼。她甚至連聖旨都不看,就直接改了自稱。“你早就知道。”


    “求仁得仁罷了。”任盈月還是一派的淡定自若。


    她的手頓時用力拍到桌上,火辣辣的痛感傳回腦中,眼神倏忽狠厲起來。


    “求——仁——得——仁——”一字一字挾帶著萬鈞怒火。


    見長公主如此,她反而益發的愜意怡然,拿起茶碗輕撥了兩下,微笑道:“是呀。”對敵人最大的傷害,就是把他求之而不得的東西棄如敝屣或當麵摧毀。


    “你大膽。”


    “公主若無他事,臣女有病在身,便回房歇息去了。”


    “你——”


    “紅袖,送客。”言畢,她放下茶碗,起身上樓,沒有絲毫停頓。


    長公主氣得渾身發抖,眼睜睜看著她一步一步上樓卻沒能說出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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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長公主怒氣衝衝離開禦史府。


    傍晚,禦史府前當朝丞相麵色鐵青。


    “給本相讓開。”


    “相爺莫要為難小的,我家大人吩咐,小的不敢違抗。”禦史府的看門小廝麵有難色。


    “難道本相的吩咐你們便敢違抗?”


    “可這裏是禦史府,我家大人不見客,相爺您也不好硬闖的啊。”


    “你家小姐是本相夫人,難道本相要見自家娘子也不成嗎?”


    小廝麵色更苦,“相爺,您何必如此,下午長公主來傳過聖旨,我家小姐如今與陸家已無瓜葛。”


    “什麽?”陸朝雲神情一震,“聖旨?”


    “是呀,我家夫人氣得都暈過去了,眼下還躺在床上。”


    “你家小姐呢?”他神情慌張起來。


    “小姐……”小廝吞吞吐吐。


    “還不給本相滾開。”陸朝雲大怒。


    “相爺您還是請回吧,我們府裏正亂作一團,實在不便待客。”


    他再不廢話,轉身命令,“給本相打進去。”


    丞相府仆役立時就衝了上去。


    禦史府門前鬧成一團。


    慌亂中,陸朝雲趁隙進了門,大步流星的往後院而去。


    走到半路時,任清源便帶人急匆匆地趕過來,攔住他道:“相爺停步。”


    “嶽父大人。”


    “相爺勿再如此稱呼,下官承擔不起。”


    “我要見娘子。”他直接要求。


    “這裏沒有相爺的娘子。”


    “我要見任小姐。”


    “小女身子不適,不便見客。”


    陸朝雲深吸一口氣,勃然大怒,“不見也得見。”


    “相爺如此未免欺人太甚。”任清源也臉現怒容。


    “便是仗勢欺人,今天我也要見到盈月。”


    “拚了下官這條老命,也不能讓人再將小女欺侮了去,下官全家已經委曲求全到這個地步,相爺為何還不放手?”


    悄悄攥緊拳頭,陸朝雲闔了下眼,說:“我要見盈月一麵。”


    任清源沉吟片刻,點頭應允,“好,但相爺得答應下官不能糾纏。”


    “好。”


    一行人氣氛沉悶的往繡樓而去。


    等走到了樓前,任清源猶豫了下,才道:“相爺就在樓下見吧。”


    陸朝雲沒有異議。


    收到老爺示意,紅袖便上樓請小姐下樓。


    當妻子熟悉的身影出現時,他的目光立刻便黏到她的身上。


    “娘子。”


    “請相爺莫再如此稱呼。”任盈月的聲音淡淡的,聽不出任何情緒,仿佛就隻是在陳述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


    陸朝雲皺緊了眉頭,“聖旨不是我的意思。”


    “那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


    任清源在一旁有些不自然地扭開頭。


    “長公主——”陸朝雲有些遲疑,“她可是為難娘子了?”


    “沒有。”


    他鬆了口氣,“此事我會給娘子一個交代。”


    任盈月搖頭,“不必了,現在這樣也好,事情不過是回到原點,畢竟有些事總要相爺自己去解決的,旁人實在是幫不了多少忙的。”


    聽出她話中有話,陸朝雲難得麵皮有些燥熱。當初他娶她的動機,確實是有些不甚光明。


    “娘子說的是。”


    “相爺,”她皺眉要求,“還是換個稱呼吧。”


    他的目光定定看著她。


    任盈月頓時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側過臉,拿帕子掩唇輕咳一聲,“我身子不適,便不陪相爺說話了。”


    任清源馬上接話,“快回房歇著吧。”


    陸朝雲欲言又止,終究隻能目送她緩步上樓。


    “相爺,還是隨下官到前廳奉茶吧。”


    他扭頭看著突然變得心平氣和的任禦史,眉峰微蹙,“也好。”事情似乎有些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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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戰局生變,京城的空氣突然染上不安。


    外有強敵,內患陡生。


    更要命的是,皇上病危!


    京城內外的大小寺廟突然之間開始熱鬧,無論貧富貴賤,似乎都對佛祖無比虔誠起來。


    “翠竹庵”位於城郊,庵如其名,掩映在一片翠竹之中。


    任夫人母女三日前來庵中齋戒祈福,任盈月因喜此地清靜便獨自多留了幾日。


    朝堂上的紛紛擾擾與她無關,卻讓父親平添了幾許白發,由此可見,形勢確實有些不樂觀。


    抬頭看著隨風搖曳的竹梢,她心中輕輕歎了口氣。權勢總是容易腐蝕人心。


    晉安王已經封爵列王,權傾一方,卻仍在朝廷有強敵入侵時,趁火打劫起兵謀反,從而讓天下百姓陷入戰亂之中。


    她本無偉大的胸懷去慈憫蒼生,卻是不得不擔心,有朝一日城破國亡之時,父親不會隨她回歸山林,而寧可以身殉國。


    那麽,她隻好寄望朝中會有人力挽狂瀾。


    陸朝雲會是那個人嗎?


    輕輕接住一片從梢頭飄落的竹葉,任盈月的眼神微凝。


    她希望那個人能趕快放手,既然匡扶社稷是他的使命,為什麽他還要這麽抗拒娶長公主為妻?而他更不該的是來招惹她……


    遠遠的有腳步聲傳來,她收回手臂,負手而立,並未轉身。


    腳步沉穩又厚重,行進之間齊整而規律,是訓練有素之人。


    在他們接近二十步之遙時,她慢慢轉過了身。


    來人一共有五人,雖著便裝,但眉宇間精氣內斂,身形儀度均顯示他們出身公門。


    “請小姐跟我們走一趟。”為首之人單膝跪地,口氣帶著恭敬。


    “你們是什麽人?”


    那人手掌一翻,手中已多了一物。


    任盈月掃了眼那塊金漆腰牌,心中訝然。是大內侍衛。


    心念微轉,她心中已有定奪,朱唇輕啟道:“好,我隨你們走。”這番作風不會是長公主所派。


    出了竹林,有一乘青色小轎。


    她彎身入轎,轎子很快被抬起,行進之間疾而穩,幾乎感覺不到轎身的晃動。


    不知過了多久,轎子落地。


    “請小姐下轎。”


    任盈月步出轎中,入目的是一座巍峨的大殿,光可監人的大理石地麵,朱紅巨柱,精美的氈毯一路向內延伸。


    隻是怔了下,她便抬腳邁入大殿,緩步前行,直到禦階前停下,衝著座上人跪拜,“臣女參見皇上,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


    任盈月起身,垂首而立。


    “抬起頭來。”


    她依言照做,看到的卻是身形消瘦,麵色蠟黃,氣色慘淡的年輕帝王。


    “倒是生了副好相貌。”


    任盈月沒有接話。


    皇上掩唇咳了一聲,用力在扶手上抓了一下,“朕有些話想問你。”


    “皇上請問。”


    “為什麽要自請下堂?”


    “自古民不與官鬥,官不與皇權鬥。陸相既然是長公主所愛之人,臣女自然要退讓一二。”


    皇上意外她的直接,沉默了片刻才再次出聲,“朕突然有些明白陸愛卿喜歡你什麽了。”


    看她沒有接話的意思,他繼續道:“朕雖然身為帝王,但有時也身不由己,也有為難之處。”


    輕輕的歎了口氣,皇上自顧自地往下說:“你可以向朕提一個要求。”


    任盈月麵露訝異之色,“要求?”


    “是,做為補償,朕可以答應你一個要求。”


    “那麽,”她頓了下,“就請皇上準許家父告老還鄉吧。”機會送上門,不要白不要。


    皇上為之一愕,“告老還鄉?”


    “是,家父是上了年紀的人,臣女不想他太過辛勞,辭官後回歸田園,臣女也好朝夕侍奉,讓兩老頤養天年。”


    皇上眉頭皺起。此時正值用人之際,像任禦史這樣的清正之臣斷是不能放的。


    正琢磨間,殿外響起通傳太監尖細的嗓音,“皇上,丞相大人有急事奏稟。”


    任盈月微微蹙眉。他此時前來,硬生生壞了她的事。


    皇上在心裏歎了口氣,道,“詔陸相進殿。”


    陸朝雲進殿看到完好無損的任盈月時,不禁鬆了口氣,麵上不動聲色地走至禦前,“皇上,臣有緊急軍情需要與皇上商量。”


    “送任小姐出宮。”


    她忍不住最後爭取一下,“皇上,臣女的那個要求是否準奏呢?”


    “咳咳……陸愛卿,任小姐代父辭官,你看……”


    “皇上不可,此值朝廷用人之際,像任大人這般國之棟梁怎可於此時離朝?”陸朝雲當即否決。


    任盈月眉頭皺緊。果然被拒絕了。


    既知結果,她也就不做停留了,便借機告退。


    然後,送她出去的太監狀似無意地說,陸相近來一直被皇上留宿皇宮,長公主經常過去探望。


    對此,任盈月隻是苦笑,沒有表示任何意見。


    長公主輾轉透露她這些又有什麽意思,反正她已經是個下堂婦,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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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伸手揉揉額頭,任盈月幾乎想歎氣了。


    轎子沒有把她送回翠竹庵,而是抬到長公主的寢宮,現在公主殿下就坐在她對麵怡然自得地喝茶。


    “臣女參見公主。”


    長公主沒有讓她平身。


    任盈月也沒有等她說平身,請完安便逕自起身。


    “你大膽。”


    “臣女本該直接被送出宮的。”


    長公主當下將手中的茶盞擲到地上,“你這賤婢……”


    任盈月冷冷睇了她一眼。


    她莫名背脊一寒,後麵的話再也吐不出來。


    “公主若無事,臣女便告退了。”話一說完,轉身就走。


    “你……”長公主手指發顫地指著她施施然的背影,一口氣堵在心口。


    “公主、公主……”宮女太監慌了神。


    任盈月對身後的騷動置若罔聞,腳步輕快地步出公主寢宮,看到在門外停駐的青色小轎,微微勾了勾唇角,走了過去。


    “娘子。”


    這下,任盈月是真的想歎氣了。


    麻煩為什麽就甩不掉呢?


    “盈月見過相爺。”


    陸朝雲眉頭為之一蹙,伸手握住她的就往轎裏鑽,“起轎,去東宮。”


    “相爺——”聲音中止於他過份陰沉的目光。


    轎內狹窄,兩人無法並坐,陸朝雲直接將人攬坐到懷中。


    任盈月微微別開頭,沒敢出聲。


    他收緊放在她腰間的手,貼在她的耳邊以僅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道:“你自請下堂之事我不追究,但別再自作主張。”


    “相爺此時應該送我出宮,而不是帶我去東宮。”


    “你隻管聽話,其他的事不用擔心。”


    她皺了皺眉。


    陸朝雲輕哼一聲,又道:“這些日子朝事紛雜,我顧不上你,但你也給我安分一點。”


    任盈月不以為然的抿抿唇。她自認一直都很安分。


    一直到東宮兩人都沒有再交談。


    下了轎,陸朝雲依舊毫不避諱地握著她的手,領她往裏直走。


    一路上,兩人收到不少宮女太監的側目。


    “臣陸朝雲求見太子殿下。”


    “太傅。”飽含驚喜的童音從帷幕後傳來,然後一個跌跌撞撞的腳步聲響起。


    “太子——”他的聲音染上一絲驚慌。


    任盈月忍不住抬眼看去,一時睜大了眼怔在當場。


    一道包裹在明黃衣飾中的小小身影,邁著粗短的腿,搖搖晃晃地朝著陸朝雲撲來,光看就讓人替他捏了把冷汗。


    這便是當朝太子?


    好小!


    恐怕連三歲都不到。這一刻,任盈月突然明白為什麽晉安王會起兵謀反。


    “太傅。”太子軟軟糯糯的聲音帶著惹人憐愛的撒嬌,狐疑而充滿戒備的目光落在一旁的陌生女子身上。


    陸朝雲在她開口前出聲,“這是臣的妻子,左督禦史任清源的女兒。”


    任盈月蹙眉。


    “平身。”


    “謝太子。”


    太子抱著陸朝雲的脖子好奇地打量她,一雙黑漆明亮的眼睛眨巴眨巴的,讓人看了便油然心生憐愛。


    “娘子,你抱一下太子。”


    看著幾乎是強塞進自己懷裏的小太子,任盈月忍不住又朝始作俑者看去,“相爺——”


    “太子今年尚不足三歲,隻有三位皇姐,並無其他兄弟。”


    她眨了眨眼,心中恍然。他的話像是沒頭沒腦,其實已經把太子如今的處境說得十分清楚。


    年幼,無兄弟,太子是當今皇上的獨子,如今皇上病重,太子如果有個萬一,後果必將無法估計。


    陸朝雲又補充了一句。“如今後宮有兩位娘娘懷有身孕。”


    任盈月眸光微閃,看著懷裏粉雕玉琢的小太子,心中不由得一軟。隻怕如今想他死的人更多了。


    陸朝雲站在她的身邊,繼續低聲說:“太子年紀小,皇後又病重,如今身邊除了侍衛與近侍大太監,無人照料。我近日便是留宿東宮陪伴太子,你試著看看能不能幫我照看他一下。”


    她的目光頓時狐疑起來。


    他臉色有些愁苦地歎道:“如今除了皇上、皇後與我,太子不相信任何人。”


    她明白了,皇上皇後皆病重,他又國事纏身,太子當下便落了單。


    可是……任盈月的眉頭蹙緊。這跟她又有什麽關係?


    “呃……太子睡著了。”陸朝雲的聲音難掩驚異。


    她低頭一看。果然,太子在她懷裏睡著了!眉頭霎時益發鎖緊了。


    他終於鬆了口氣。本來沒抱太大希望,現在這樣實在有些讓人喜出望外。


    “如此,便有勞娘子了,為夫還有事要忙,你便在這陪太子吧。”說完,不待她反應,陸朝雲直接轉身離開。


    太子寢宮內,任盈月抱著熟睡的太子默然無語。她覺得自己好似接到一個燙手山芋,還是個甩不出手的燙手山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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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娘。”


    軟軟糯糯的嗓音很容易讓人心溫軟,可是,這聲音落在任盈月的耳中,卻是說不出的無力挫敗。


    一個連話都說不太清楚的小奶娃,卻是除了皇帝之外,天下最尊貴的人。


    同樣,也是最危險的人。


    這幾天,試食的小太監死了好幾個。


    而且就像陸朝雲說過的那樣,其他人拿來的點心食物太子一律是不動的,即使太監試吃過,也不會動,總是眨巴著他那雙黑漆明亮的眼睛窩在她的懷中,認真又信賴地看著她。


    她想自這泥沼中脫身,可惜那日陸朝雲離開後便一直沒再出現,可想而知,如今朝局一定非常的亂。


    心中歎了口氣,任盈月輕啜了一口水,然後拿著杯子喂太子喝水。


    身處這樣危機四伏的地方,即使麵對著滿園春色也是無心賞玩……


    “老臣參見太子。”


    聽到這個不算陌生的聲音,她側目看過去。


    薑太醫微微一笑,“見過相爺夫人。”


    任盈月的嘴角頓時細微的抽搐一下。


    仔細為太子號過脈之後,薑太醫捋著胡須滿意的點頭,“太子近來身體調理得甚好,相爺夫人當居首功。”陸家小子把她塞來東宮也算是誤打誤撞,以她之力護得太子周全不是難事。


    深藏不露,等閑識不破,與那些牛鬼蛇神鬥上一鬥,倒也不算為難她。


    “這些藥夫人留在身邊備用。”


    看著他遞過來的那隻小瓷瓶,任盈月心中了然,什麽也沒說地收到袖中。


    “老臣還要去照看皇上,先行告退了。”


    “太醫慢走。”太子有模有樣的點頭。


    每當這個時候,任盈月的心緒總是很複雜。明明是個小奶娃啊……


    “長公主駕到。”


    她幾乎想長歎出聲了,這陰魂不散的長公主!


    雙方見過禮之後,太子仍舊窩到任盈月的懷中,看著自己的姑姑不說話。


    長公主的目光直直地落到她身上,含針帶刺,口氣更是壓抑著一股怒火,“你真是好手段,竟然賴在東宮不離開。”


    任盈月微笑不語。


    “以為有太子護著,本宮便拿你沒有辦法嗎?”


    “臣女從不敢做如是想。”她給了她明確的回答。


    長公主臉色一沉,“挑釁皇家威嚴,你好大的膽子。”


    “臣女不過實話實說罷了,況且也算不得挑釁皇家威嚴,臣女自認並無哪一字哪一句有違律例或者言辭失當。”


    “你——”


    任盈月雲淡風輕地笑著,拿了桌上的柑子剝了,一瓣一瓣地喂著太子。


    長公主看著眼前這一幕,心火越燒越旺,“把太子給我抱過來。”


    隨侍的宮女太監麵麵相覷,一時都不敢妄動。


    眼見下麵的人不敢動,長公主索性親自動手。


    任盈月沒有阻攔,她甚至有些感激她。


    可是太子緊緊抱住她的脖子不肯撒手,隨著長公主越來越用力,她幾乎被太子那兩隻胳膊勒得喘不上氣。


    “容華你在幹什麽?”


    長公主身子一僵,搶人的動作頓時便停了下來,緩緩轉身。


    在看到那抹明黃色的身影時,麵上閃過一抹慌亂,“皇兄,我……我……”


    “咳咳……”任盈月終於得以喘息,捂著脖子咳了起來,眼角餘光瞥見陪著皇上前來的那道月白色身影。


    “容華,朕不是說過,不許你到東宮來嗎?”


    “皇兄——”


    “你真是越來越任性了,你究竟有沒有把江山社稷放在心上?在這種時候,你眼裏心裏就隻有你自己的那些事嗎?”


    太子的手輕輕地拍在任盈月的背後,幫她順氣,一雙眼在父皇與皇姑之間來回遊移。


    任盈月把太子放到地上,然後對著皇上跪下去,聲音沉靜又堅決,“請皇上允許臣女出宮,臣女多時不歸唯恐父母擔憂,況且深宮禁苑本不是臣女能久留之地。當知流言傷人,利比鋼刀。”


    “師娘——”太子小心翼翼地扯著她的衣袖,臉上泫然欲泣,說不出的可憐。


    陸朝雲走過來抱起太子,“太子別難過,沒事的。”


    “容華,你還不給朕滾。”皇上龍顏大怒。


    當下長公主大氣也不敢出,帶著滿腹的不甘與羞辱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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