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微掀的唇角終於抿緊,難得正視她一眼。


    小姑娘笑得很可愛,皺起眉頭時卻分外惹人憐惜,認真又誠懇地接著道:“如果你不喜歡我,我可以走。”


    她這話一說出口,屋內其他男人頓時全慌了神,趕人的趕人,哄她的哄她,全亂成一鍋粥,生怕這祖宗真跑掉。


    被趕出去的男人站在門外,輕哧一聲。


    小妹妹?


    有意思。


    他伸手招來個手下,語調淡淡:“查。”


    而屋內,許瀾愧疚道:“抱歉啊酒酒,這是我兒子,叫許問,比你大一歲,從小脾氣就稀奇古怪的,你別搭理他。”


    “沒事的。”


    林酒酒兩手握著漂亮的古董白瓷杯子,懂事地笑了笑,露出兩顆小虎牙,“哥哥懷疑我也很正常,畢竟我從來沒回過家,也沒見過外公和舅舅們。”


    本是自責的話,說得三個大男人淚眼朦朧,歎息連連。


    失而複得最為可貴,更何況還失去了這麽多年。


    斟酌之下,許老爺子問她:“姓許好不好?”


    林酒酒喝著熱茶點點腦袋,看起來很是驚喜:“當然好啦。”


    幾人坐在一塊,翻著字典念念叨叨,最後定下來。


    許久。


    許久不見的許久。


    而對林酒酒來說,這事實上隻是一個假身份,一個為了掩人耳目,逃避沈喚的名字。


    也是告別那短短幾個月的癡妄嗔狂。


    ...


    許家效率很快,不知是不是為了給人出氣,一封無名無姓乃至於沒有地址和郵政編碼的信投放在沈喚公司樓下。


    隨著其他報紙信件一同分門別類,送進了沈喚的辦公室內。


    陰暗的環境。


    落地窗被遮蓋,透不進一絲光亮。


    辦公桌前開著盞台燈,昏黃燈光灑落在桌麵,映出男人近乎病態的冷白膚色。


    他半靠在辦公椅上,精致到有些驚心動魄的眉眼染著幾分倦意,嗓音淡然:“找到了嗎?”


    “回七爺,沒有線索。”


    那日大婚,保安很多,但大教堂裏監控卻少,來往賓客都經過安檢,從沒人想到會在新娘身上出岔子。


    他輕摁了下太陽穴,眸中掠過一抹狠意。


    是他疏忽了。


    被林酒酒那對婚禮無限向往又興奮的樣子欺騙,從沒想過這是她為了迷惑自己而演的戲。


    精彩絕倫。


    隻是......


    腦子裏不自覺晃過些許畫麵。


    小姑娘彎著眉眼靠在他身邊,嬌氣又任性地喊他給買蛋糕,夜深時刻,也會被勾得動情,哭著說一輩子隻喜歡自己。


    這些,也是演戲?


    即便自己說了些不該說的話,可一開始也是她不仁不義在先,憑什麽一點苦都受不了。


    他深吸一口氣,強壓下洶湧澎湃的怒意,將桌上方才助理送來的東西拿過。


    目光驟然一凝,落在那個無署名無落款的紙質信封上。


    打開,隻見裏頭是個離婚證書。


    很普通的離婚證。


    甚至不需要他到場,就用某種特殊手段完成,然後通知他。


    腦中驟然暈眩,一股無名鬱氣衝上頭,恍惚之間天旋地轉,他微微擰眉,向來散漫淡然的麵容呈現出一抹難以忍受的痛苦。


    以及對死亡的衝動。


    “不是,我不明白啊。”


    十小時後,沈喚房間裏,白思諾拿著床邊的藥皺緊眉頭。


    她以往總喜歡黏著沈喚,這會兒站得十萬八千米遠,不悅道,“asa都跟我說了,你自己根本不喜歡酒酒,還把人家當玩物,反正你遲早要玩膩,那你這會兒看見離婚證......發什麽病啊。”


    都好幾年沒出現過症狀。


    來得莫名其妙。


    沈喚支起身子,抿了口茶,神色疏冷淡漠:“滾出去。”


    屋內氣溫低下,氣壓沉沉,白思諾可憐兮兮地哦了聲,沒敢接著往下說,連滾帶爬往外跑。


    看那背影,想來是有點不太服氣的。


    多半覺得沈喚不近人情,畢竟是他自己做錯事。


    周鶴將藥瓶裏的藥倒出來幾顆,拿透明分裝袋包上擱在床邊,剩下的放進口袋裏,拍了拍沈喚的肩膀沒說話走出去。


    人都散了,夜色氤氳著冷清與寂寞。


    外頭大概下起雪,洋洋灑灑往下落,飄蕩在樹梢的紅梅上,染開星星點點的白色。


    沈喚闔上眸子靜坐一會兒,半晌睡不著,起身下床拿著杯子往樓下走。


    就聽見黑暗中,低低的哭聲從拐角的樓梯間裏傳來。


    哭得極為壓抑,似乎在努力捂住嘴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他微滯,擰開樓梯間門把手,就看見一堆雜物當中放著塊墊子,身強體壯的阿左抱著個玩偶坐在上麵淚流滿麵,前麵的平板電腦裏還在放宮鬥劇。


    雖然不知道是什麽內容,但肯定不是催淚的。


    聽見動靜,阿左抬起頭看了眼,發現是沈喚,手忙腳亂地去擦眼淚,支吾道:“七,七爺,您怎麽還沒休息,我吵到您了嗎嗚嗚。”


    沈喚微滯,答非所問道:“哭什麽?”


    他收留阿左這麽多年,也沒見他哭得這麽慘過,訓練的狠了,才會抹一抹眼淚,然後傻乎乎笑出聲。


    “嗚嗚,沒,沒哭。”


    阿左忙搖頭,似乎有點懼怕,“我沒哭呢。”


    沈喚抿了抿唇,麵色微涼:“......說實話。”


    “嗚嗚,我,我......”阿左腦子笨,根本不會撒謊找借口,轉眼又抱著玩偶哭出來,“這是酒酒送我的玩具嗚嗚,她之前就說,要讓玩具陪著我,我想酒酒......七爺,你把酒酒找回來好不好,別人都嫌我笨,隻有酒酒對我好,酒酒給我買糖葫蘆,酒酒喊我看電視,酒酒陪我玩遊戲......”


    他哭得滑稽,憨厚的臉上掛滿淚珠子:“我還想給酒酒當小太監嘛!!”


    沈喚停滯了片刻,握著杯子的手不由自主收緊,喉結上下滾滾動。


    片刻後麵無表情道:“別哭了,回房間去睡覺。”


    “可,可是......”


    阿左抱緊玩偶,眼神裏都是期盼,“酒酒,您會把酒酒帶回來嗎......”


    然而沈喚冷漠地,不帶任何感情地掃他一眼:“以後不許再提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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