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蘇陌言正在做夢。 他夢見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他坐在透明的玻璃餐廳裏,敞開的天窗透出樹木蔥鬱的清香,身邊端著餐盤的俊逸青年微笑地看著自己。 他的臉在青年溫柔的注視下一點點熱了起來,直直蔓延到心裏,甚至指尖。 然後青年牽起了自己的手。 他下意識地跟著青年一步步走向突然出現的長長台階,看著那修長的背影,心髒砰咚砰咚跳得厲害。 台階的終點是無遮攔的門框,刺目的陽光灌滿了眼睛。 青年站在一間熟悉的房間裏微笑,“從今以後,請多指教。” 蘇陌言刷地張開眼睛,雖然仍舊僵著麵部,但眼睛卻瞪得很大。 窗外鳥兒啾啾地叫得很歡。 他就那樣僵直地躺著,一秒,兩秒,三秒,猛地扯住被單蓋住了臉。 被單下麵他是什麽樣的表情,我們看不到。 他在回憶夢境裏的那個青年。 瞳仁是濃黑的,微微帶著一點藍,不,還有點發綠……啊,不對,那是狼-_- 重新來過。 瞳仁是濃黑的,黑得發藍的那種,無論看向哪裏,都很專注的樣子。 鼻梁挺直,薄唇卻總是帶著一絲柔和的弧度,總是微笑著,溫暖甚至蔓延入眼底。 身材也很好,比例完美又結實,襯衫的扣子有時會忘記扣兩顆,裏麵堅實的胸膛…… 嶽父大人在被窩裏麵蠕動了一下,類似懊惱到蹬腿的動作。 隻是一場夢而已,日子還是要繼續過下去的。 昨晚去酒吧喝酒買醉的時候,就已經這樣決定下來了。 這樣想著,被單被果斷地掀開,嚴肅而冷漠的一張臉再次出現在眼前。 蘇陌言很嚴肅地走進浴室裏洗澡。 蘇陌言很嚴肅地走進對著鏡子刮胡須。 蘇陌言很嚴肅地在臉上貼了張麵膜。 十五分鍾後,他不露痕跡地瞄了眼暫時沒出現魚尾紋的眼角。 今天是周一,有個很重要的會議要開,外表是作為精英的重要條件之一,不能說好不好看,但整潔嚴謹是必要的。 然後蘇陌言很嚴肅地打開房門。 他看到夢裏麵的青年端著一杯泛著蜜色的水,微笑地站在自己的門口。 “你醒了?”青年笑著問。 蘇陌言嚴肅地呆滯兩秒,僵直的腿後退一步,砰,把門重新關上。 …… 蕭世端著特地調好的、清香四溢的槐花蜜茶,愕然站在原地。 嚴肅的嶽父大人懊惱地抱著頭蹲在地上,耳朵隱隱泛紅。 他怎麽會在這裏他怎麽會在這裏他怎麽會在這裏…… 回憶像上了油的廢齒輪一樣,開始緩緩運轉。 昨天看到蕭世與那個亂七八糟的男人(對,就是賤賤)在一起的時候,自己很生氣,於是決定去酒吧買醉……不不,時間要再提前一點。 在那個烏龍的晚上,接到蕭世的第二條短信,解釋說那通短信是個玩笑的時候,他就決定去酒吧買醉。 對,就是那時候。 蕭世絕對不會明白,當自己的大腦收到第一條短信以後發呆的半分鍾內到底湧出了多少念頭,激動的,興奮的,慌亂的,還有對於自己齷齪念頭的羞恥…… “開玩笑的。” 結果不到半小時的時間,他又失戀了。 想想也是,蕭世對娜娜的心意自己看得很清楚,又怎麽可能說出那麽……的話? 果然還是自己年紀大了,頭腦不好,容易想得太多。 他也忘記自己到底逛了幾家酒吧,總之他是越喝越憤怒,越喝越難過。 雖然知道蕭世不可能是個gay,但想到那個亂七八糟的男人(嗯,還是賤賤-_-)掛在他身上的樣子,就忍不住胃火升騰。 竟然還被他看見兩人勾肩搭背地步入酒吧街。 酒壯慫人膽。 磅礴的怒氣催使下,他做了一件事。 他去開車,打了電話給搬家公司,然後席卷了女婿和女兒新家裏所有值錢的文件,再馬不停蹄地返回酒吧劫持人質…… 上帝,這一切竟然都是真的! 門再次淡定地被打開時,蕭世仍然站在門口,但手裏的蜜茶已經不再冒熱氣了,笑臉也有些僵硬。 “剛剛……” “剛剛……” 兩人同時開口,對視一眼,蘇陌言淡淡道,“什麽?” 蕭世頓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問道,“是尿急嗎?” “……” 蘇陌言木然地盯著他,“嗯。” “……” 蕭世恨不得自抽一耳光! 你這個尿急!你這個尿急!竟然問嶽父是不是尿急! 蕭世看著蘇陌言越過自己走向餐廳的背影,摸了摸鼻梁,無奈地跟了上去,“我泡了蜂蜜茶,你喝一點,清清腸胃。” 蘇陌言腳步一頓,轉過頭來,麵無表情地,“好。” 接過杯子的手指有點顫抖,好在蕭世沒有發現。 他一口氣把60的蜂蜜茶用三秒鍾的時間倒進了肚子裏,在對方訝異的目光下送回了杯子,“謝謝。” “啊……不客氣。” 淡定地轉過身,蘇陌言輕啟嘴唇,嚴肅地打了個無聲的飽嗝…… 蘇陌言的家是一派黑白色的裝潢,很分明的冷意,黑的壁櫥,白的牆壁,黑的椅子,白的桌子。 跟他的人一樣,讓人涼颼颼的。 蕭世已經準備好了早餐,一個個小碟子漂漂亮亮地擺在桌子上。 裹了素火腿、番茄、香菇、還有蘆筍絲,用橄欖油煎至金黃的蔬菜卷餅,一口咬下去微酸的口味伴著蛋卷的香酥刺激著味蕾;點綴著嫩綠蔥花的鮮香魚片粥,用白瓷調羹輕舀,就可以看到大顆剔透的蝦仁。 蘇陌言沉著臉拿起筷子。 “先喝點這個。”蕭世微笑著將一旁的白瓷湯碗往他麵前推了推。 嫩綠色的濃湯,混著清香和奶味,上麵還淋了一圈可愛的鮮奶油。 “是豌豆濃湯,我加了點香蜂草。”蕭世咽下嘴巴裏的卷餅,“能開胃健身的,你的胃口不大好。” 蘇陌言垂下眼,淡淡地嚐了一口。 有點檸檬的味道,清新的感覺沁入心脾,就好像眼前人的微笑。 吃過早餐,蘇陌言去工作了,蕭世今天休假,說中午可以送飯去公司給他,蘇陌言也隻是麵不改色地“嗯”了一聲。 臨出門時,蕭世叫住了他,“陌言。” 蘇陌言回過頭來,用眼神詢問。 “那個……”蕭世有些為難地看了眼被自己侵占的客房,“你讓我搬過來……是為了方便、呃、管理我嗎?”其實他比較傾向於用監視倆字。 而且我真的不喜歡男人…… 後麵半句還沒出口,就聽到蘇陌言淡淡地,“嗯。” “……” 於是什麽話也不必說了。 信用都跌落到要嶽父大人親自出馬看守自己下半身的地步,他再說什麽都是白搭。 蕭世無力地歎氣,“工作愉快,嶽父大人。” 蘇陌言背脊僵硬一下,頭也不回地匆匆而去。 客廳裏還堆積了一些雜物沒有來得及清理,蕭世看了看時間,還不到八點。 感慨著精英就是與眾不同、連工作都要提前一小時的同時,他也隻能無奈地一邊歎氣一邊擼袖子整理房間。 蘇陌言的房子很大,蕭世整理起來有些費力,不到半小時,房間裏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這樣突兀地接別人的電話似乎不太好,但如果有重要事情的話……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拿起了話筒。 “爸,你還沒去公司?” 電話那頭清朗的女聲傳了過來,蕭世一怔,脫口而出,“娜娜?” 靜默一秒,蘇娜猶豫地道,“……阿世?” 聽到妻子的聲音,蕭世的心裏就會覺得很柔軟,微笑的幅度也更大了些,佯裝生氣地道,“都跑野了,去了哪裏也不通知一聲,有沒有想我?” 蘇娜甜甜地笑了起來,“想啊!想死你了!看到千年古屍想到的都是你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