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頸上掛著的毛巾擦了擦額角的汗珠,少年歎了口氣,一邊磨牙一邊把焯好的脊梁骨抽髓,加入切好的參片,一點點擺好在團魚裙上,上灶蒸。    自己則蹲在一旁看著鍋發起呆來。    那大叔最近心情不好,耐性也已經用得差不多了,他長這麽大頭一次戀愛,還是小心一點哄著他比較好。    想吃什麽就做少麽,他要在上麵就由著他,頂多再揍他幾拳。    隻是天熱而已,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對吧。    他抓了抓頭發,迷茫地歎了口氣。    罕健回來的時候,汽鍋魚裙已經蒸好了,正散發著帶有人參味道的濃鬱香味,少年正滿頭大汗地將骨頭一點點挑出去,脊髓蒸得酥爛溶化,融進湯汁裏,化成了肥美噴香的白色脂膏。    罕健的臉色不太好,簡直有些發青,一路走進來嚇得服務生都不敢打招呼。    他也什麽都不說,直接往小閣樓的臥室裏走。    少年端著上盤的蒸魚裙,皺著眉道,“你不吃午飯了?”    罕健頭也沒抬,“嗯。”    “喂。”少年忍不住又道,“你發什麽神經?”    罕健腳步頓住,回頭看他,“關你什麽事?”    他的臉色難看得嚇人,即使是當初少年用膝蓋頂得他險些半身不遂,都沒見過這樣暴躁的臉色。    其實平時他的脾氣還是很好的,怎樣打罵都不會發火。    但現在,卻好像被全世界背叛了一樣,陰鬱得好像暗巷的苔蘚。    少年一時有點發懵,無辜地舉高了一點手裏的菜,“蒸魚裙啊,你昨天想吃的。”    蒸了好久呢。    他的臉一直紅撲撲的,背後都被汗浸濕了。    但罕健似乎正陷在自己的焦躁裏,聞言靜靜地看了他一會,驀地出聲問,“你什麽時候走?”    少年呆了一下,“什麽?”    “我說。”罕健深吸一口氣,煩躁地撩了撩額發,沉著嗓子道,“你準備什麽時候回家?”    “……”    蒸騰的菜盤有些燙手,少年險些端不穩,默默地低下頭,把東西放在桌子上。    麵對這樣一臉戾色的大叔,他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把手在圍裙上抹了抹,他抿著唇道,“我、我做得很好的,客人也都很滿意……”    空氣靜默了三秒。    “……回去吧。”罕健疲憊地歎了口氣,走下樓梯,直到少年的麵前,抬手揉了揉他的頭發,“我沒那功夫陪你玩了。”    少年撐大了眼,好久都沒說出話來。    始終清清涼涼黑白分明的瞳仁,就好像平時那樣,執拗地盯著他看。    罕健嘖了一聲,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跟你哥回家,好好上課吧,你那麽聰明,一定會考上好大學的,別在廚房裏把人生荒廢了。”    少年微微低著頭,緊抿著唇,不吭聲。    身後有人拉他,是他最討厭的人的聲音,平日裏的嘲諷如今倒勉強算是平和,“陸過,你還要倔到什麽時候?”    明明是最討厭的大哥,卻比自己最喜歡的人要可靠的多。    少年默默掙開手臂,看著罕健,突然覺得心底霎時空了,卻又被悲傷充斥得滿滿的,脹得發疼了,“你覺得隻是玩嗎?”    陸敬哲在他身後冷笑,“連玩都不算,他說了,你們隻是炮友。”    罕健默默地看了他一眼,不再說話,轉頭往小閣樓走。    平靜得好像陌生人擦肩而過。    可他們什麽時候就成了陌生人?    罕健走到二樓的樓梯轉角,還是忍不住偷偷看了眼那小東西。    平日張揚跋扈的囂張樣子全都不見了,就那麽執拗地站著,好像被遺棄的小狗。    很久,才聽到他在身後叫了一聲,“老板。”    微微夾著哭腔。    罕健咬了咬牙,心底有什麽東西在不斷騷動著,卻無法做出任何回應。    同性戀,能有什麽出息呢?    他早就知道了的。    “回去吧。”    罕健匆忙地說了這樣一句,便慌慌張張地快步走進了房間。    經過一番艱苦卓絕的搏鬥,蕭世終於氣喘籲籲地製服了蘇陌言,然而手指上還是無可避免地割開了一道傷口。    他包紮著老男人冒血的手指,頗有些哭笑不得,“你還真是……嘖,不知道該說你什麽好。”    蘇陌言抿著唇,不說話。    “嗯,好了。”蕭世將淩亂的醫藥箱收好,轉頭道,“晚上想吃什麽,我來燒,算是慶祝您的身體健康。”    蘇陌言看著他的背影,垂下眼,“回家。”    “呃?”蕭世愣了一下,“為什麽?”    問完以後又是一愣,自己也有些逾矩了,兩人又不是住在一起,回家當然無可厚非,自己倒是管的寬。    好在蘇陌言並沒有介意,隻是蹙眉看了看身上,眼神有些嫌惡,“換衣服。”    “這樣啊……”蕭世理解地點點頭,“那麽晚上再過來吧,我準備燒菜。”    蘇陌言已經在門口穿鞋子了,聞言看他一眼。    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蕭世始終覺得坐立難安,連買菜的心情都沒有了,困獸一樣在客廳裏轉來轉去,心髒砰砰直跳。    他最後那一眼,怎麽看上去好像永別?    他不會是特地回到家裏去自殺吧?    記得他家裏有把超級鋒利的瑞士軍刀的,就算不能剖腹,抹脖子是綽綽有餘的……    他越想越覺得嚇人,轉身就要衝出門跟上去。    然而走到門口又停住了腳步。    這次阻止了,那下次怎麽辦?    蘇陌言是個死心眼的人,這幾天也許安生了,說不準哪天突然想起來,又悄無聲息的自殺了呢?    十指連心痛,他都下得去手用卷筆刀卷手指了,還有什麽幹不出來的?    蕭世的臉色每自問一句,便蒼白一分,到後來簡直麵無人色了。    還是去看著他吧……    他深深地歎了口氣,急忙又一陣風似的衝回房間,開始折騰起來。    其實蕭世多慮了。    蘇陌言回到家,很乖巧地洗了個澡,換了衣服,然後打開電腦。    網絡永遠是這世界上最博學的東西,它的黑洞菊就好像小叮當的百寶箱,佛曰:不可爆,不可爆。    誘惑同性愛人一百招……    餐桌上的甜蜜情事錄……    教你身體的示愛語言……    老男人眼睛一眨不眨,看得很認真,嚴肅地摸過一旁的本子,開始記筆記。    蕭世匆匆忙忙地拖著行李箱跑到馬路邊,伸手攔車。    這次運氣不錯,才剛一抬手,一輛出租車就好像幽靈一樣嗖地挺在了他的眼前。    太陽毒辣辣的,曬得蕭世一秒也不敢耽擱,急忙跳上車,“師傅,清風街小區,快點,我趕時間。”    司機靜默了一秒,“我們真有緣分,先生。”    “……”    蕭世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僵硬地轉過頭,看看車後的玻璃。    沒字。    他疲憊地扶住額頭,“今天也要中途停車買飯吃嗎?”    司機搖搖頭,“我吃得很飽。”    “哦……”蕭世鬆了口氣,再也不敢跟他搭話。    倒是司機今天似乎心情不錯,看了眼他大大的行李箱,“您要加速?”    蕭世怔了一下,“嗯。”    司機了解地點頭,“我明白了。”    大抵是午休時間,車流很多,即使司機真的是個空中飛人,也被堵得沒辦法,偏偏還總有無良車主試圖超車,搞得蕭世十分惱怒。    “該死,為什麽我的車運這麽差?”    司機從後視鏡看了他一眼,“請替我把車後脫落的字條粘好。”    “……”    蕭世皺了皺眉,轉過身去拿字條,隨後樂了,十分興奮地把字條粘了上去。    字條果然是神物。    黏上以後再也沒人敢超車了,反而還小心翼翼地避讓。    後麵一路順風順水,蕭世飛快地到了蘇陌言的家。    付費下車,他看著車後那一行醒目的大字,忍不住感慨,這司機是神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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