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清歡放下茶杯,看都沒看那銀托盤,便對阿吉使了個手勢,阿吉心下忐忑的上前接過銀托盤,雖然都是銀票,一點都不重,但她依舊覺得兩條手臂在打顫。


    這可是三萬八千兩啊,她這輩子、上輩子、上上輩子加起來也沒見過這麽多錢。


    薛清歡站起身,對支取先生說道:「銀票我先拿走,還有一萬兩千兩,你把銀錠子什麽的再湊一湊,讓人直接抬到四房去……半個時辰之內。」


    吩咐完之後,薛清歡便雙手攏入袖中,老神在在的走出賬房。


    在回去的路上,阿吉咽了好幾下口水才勉強把激蕩的心情給稍微壓下去一點,對薛清歡問:


    「小娘子,咱們這麽做,恐怕大娘子不會善罷甘休的。她會不會告到族裏去,到時候族裏那些長老們可不會偏著咱們四房的。」


    薛清歡隨手摘了一朵回廊兩邊的迎春花,對著陽光轉動它稚嫩的鵝黃嫩葉,仿佛能看見花瓣中的經絡,聞言,回身將迎春花直接別在了阿吉的耳朵上麵,篤定一聲:


    「放心吧,她不敢。」


    比起讓族老們知曉四房六娘子胡亂支取銀錢的事,她更怕族老們知曉她的兩個女兒攛掇姐妹下河摸玉,還有她自己找了個懷孕的女人要塞進小叔子房裏的事情。


    再加上現在還多了個覬覦四房錢財的名聲……


    薛清歡和走路都打顫的阿吉回到他們四房的小院,說是薛家四房,其實就是個偏院,薛清歡的娘親在世時,做主將這偏院在臨近春潮街的方向重新開了個院門,把這偏院硬是改成了個兩進的小院子,前後院加起來總共也就七八間房,不過麻雀雖小五髒俱全,他們家人少,住在裏麵還挺寬敞。


    阿吉把銀票托盤小心翼翼的放在薛清歡的梳妝台上,薛清歡揭開壓在上麵的紅綢不布,看著兩遝厚厚的銀票,問:


    「東叔和長喜現在哪裏?」


    東叔當年是薛清歡外祖的左膀右臂,外祖去世以後,就是他忠心耿耿把巨額遺產送到了她母親手中,那之後,就被母親留了下來,連同東叔的侄子長喜一起,幫著跑跑碼頭和管管四房雜七雜八的事情,母親去世以後,他們就護著薛清歡和薛冒父女。


    當年薛冒趕考,東叔隨他一同前去,卻也一同沒再回來,東叔還因此背上了汙名,因為她爹死的時候,身上所有的東西都被人搜刮幹淨,東叔這個人,連同她爹的錢財、名諜等全都不翼而飛,以至於她爹的屍體在開封義莊停了將近兩個月才有人查出他的身份。


    當時是在大京的二伯薛董派人回來傳話,說她爹就是被身邊的貪財的奴仆殺害的,而之所以這麽久才發現,是因為那陣子二伯得中探花郎,正是人生得意之際,身邊事情太多,以至於弟弟失蹤那麽久之後才發覺他被害了。


    嗬,這個理由曾經騙了薛清歡很多年,她當年甚至真的以為她爹是東叔殺的,也真的以為二伯那個探花郎是他自己考的。


    薛家人之所以該死,並不僅僅是因為他們苛待了四房,謀奪四房的財產,還因為他們聯手害死了她爹!就連二伯那個探花郎的成績都是搶奪了她爹薛冒的。


    這件事原本滴水不漏,薛清歡沒往那方麵想,因為她爹的學業一直都隻能算是中遊,每年趕考的舉子多如過江之卿,便是解元之身都有可能發揮失常,更遑論一個素日成績平平的人,科考失利太正常不過。


    要不是有後來震驚朝野的王相科考舞弊案被人揭發,拔出蘿卜帶出泥,將當時已經入了文淵閣為學士的薛董牽連出來,薛清歡根本不會去請大大王幫她調查她爹的科考卷底。


    查過之後才知道,薛董與薛冒同年科考,薛董暗箱操作,買通了內外簾官和謄抄舉子案卷的小吏,把薛冒的試卷換成了他的名字。


    成績出來之後,果然薛冒名落孫山,他薛董春風得意。


    若他隻是冒名便罷,薛冒哪怕再過三年還能繼續考,可薛董怕事情敗露,便在大京將薛冒殺害,嫁禍薛冒的隨從東叔,而那個背上弑主之名的東叔,用腳趾頭想也知道絕無生還的可能。


    薛董冒名中了探花之後,在大京的一切活動全都是靠著家族支持,可薛家耕讀傳家,能有多少錢供他走動打點?然後事情就又轉到了四房的產業這上頭。


    薛清歡的母親去世之後,她的嫁妝和遺產全都放在薛家公中保管,說是等薛清歡出嫁時,一並給她帶出,可柳氏在薛冒趕考之前給他找了個填房夫人,在填房夫人的配合之下,他們更加順手的挪用四房的財產,說起來,二房薛董在京裏買通那麽多人作弊時用的銀兩,都很有可能全是四房的財產。


    那些豺狼虎豹,花著四房的財產,換了薛冒的考卷,再用他的錢買凶殺他。


    可以想見,後來繼母王氏卷款私逃不過是個名目,為的就是讓外人知道,四房的錢全被王氏卷走了,那以後薛家所花用的錢,自然就全都是薛家公中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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