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寢殿後,李三重隻顧回想方才那些驚恐奔逃的嘴臉,沒留意太上皇臉色,這會抬頭,才發覺主子不知瞪了他多久,嚇得他馬上頓悟。主子與小姐有話要說,他這是白癡了才會仵在這邊,千萬別外頭那群人沒死,他成了替死鬼了!


    當下他連忙叩首,自己滾出去了。


    寢殿裏氣氛緊繃,兩雙眼睛對峙許久,誰也沒有先開口。


    不過,思及敢與他這般對峙的人,是多麽的鳳毛麟爪,他輕笑一聲,不再惱,信步往她床邊走去,屈身坐下,但她卻故意挪了身子往床裏側靠,不願與他親近。


    他一僵,輕歎。他果然欠她很多,上輩子被吃死,這輩子又如何避得過?


    「你終於願意醒了?」南宮策半是調侃的問道。


    她臉兒一紅。原來他也知道她裝睡。「我怎會昏倒的?」她喉嚨發緊的問。


    他麵色晦然下來。「你還是什麽都不記得嗎?」


    謝紅花搖首。


    他眼中透著不知是遺憾還是鬆口氣的神色。「你怒極攻心所以昏倒。」他不提她記憶回到鬼窟那段,不想讓往事再折磨她分毫。


    聽到自己昏倒的原因,心中的那份怒火仿佛又重燃,兩行熱淚隨即滾下。「您好過分!」


    「朕曉得。」他啞聲。


    「您?!」他肯認錯,她驚訝了,但立即又感到酸楚起來。「您與春風姑姑的對話我都聽到了,為何說我……說我還是清白的,這是怎麽回事?」她壓抑的問。她聽到時很激動,但還是忍著沒有起來追問,因為她怕聽到的隻是春風姑姑粉飾太平之詞。


    他似火般的目光投向她。「你當然是清白的,誰敢碰你,朕要那人九世不得超生!」


    她立即屏住氣息。「可是,我醒來時全身……赤裸。」她難以啟齒,因為羞憤難當。


    「趙漢身邊滿是朕的人,你被送去時,他根本已是爛醉如泥,到天亮才憶起你的存在,你身上的衣物是宮娥為你褪下的,她們正要為你更衣,結果酒醉剛醒的趙漢闖進來將她們趕退,這才讓你吃了虧,讓人瞧了些不該瞧的!」他神色毒辣飲恨得教人毛骨悚然。


    「您是因此才當場下令挖了他眼睛的?」她憶起那日他乍然出現後,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將臨南王的雙眼剮下喂狗!


    他陰笑。還不隻如此,趙漢全身上下可能辱及她的地方,應該都已粉碎進到狼狗肚子裏去了吧,就連那群沒能保護好她的宮娥,也全都喪命,死得麵目全非!


    「朕不能忍受你遭受到半點汙辱的……」他雖沒說出道歉的話,可懊悔兩字已清晰寫在他眸間。


    「您說的都是真的,我並沒教臨南王給汙辱了?!」她激動喜極。


    「你若少一根寒毛,那趙漢——哼!」死法當更慘上萬倍!


    聽出他語氣中的狠戾,謝紅花先是睜大了瞳眸,接著,喉頭一緊。「我不怪臨南王,我怪您,您太傷我的心了!」


    南宮策臉一僵。「二哥與趙英合謀將你送給趙漢,想借刀殺人,並且轉移朕對這場假戰鬧劇的注意力,這事被朕知曉,便將計就計的讓你去到臨南,朕雖自信你安全無慮,卻忽略你並不信任朕……」


    他遺憾的歎氣,再次責怪自己太過自以為是,沒能顧及她的心情,難怪她不諒解,難怪她發怒,難怪她會記憶重回鬼窟。


    唉……


    他也忘了,她並不是鴛純水,他與鴛純水共同經曆過許多劫難,若是鴛純水,就不會對他有一絲的存疑,他就是忘了,她是謝紅花……


    「您要我如何信任?您總是什麽都不肯對我說,等我傷了心,才肯知錯……嗚嗚……隻要想到自己已經遭到玷汙,根本無法再麵對您,我就心痛得想死,更打算等您一離開我的視線,我就立刻去跳河!」


    他死白了臉。「你敢跳河?!」


    「嗚嗚……怎麽不敢,做水鬼總比受辱的好!」


    「還不住嘴,朕不會讓你這麽做的!」他聽得臉色鐵青。


    此生要再失去她,他敢保證,前世沒成人魔,今世必成妖魔!


    「您這是想親自折磨死我嗎?」她哭成淚人兒。


    他霍然站起身。「這話你可說錯了,被折磨的人是朕!」


    「嘎?」她眼淚掛在眼角。


    「你這女人難道不知朕掏心掏肺愛你有多深嗎?越是愛你,越是受罪,不管前世還是今生,你不折騰朕,大概永遠不甘心!」他咬牙切齒的說。


    她一時答不上話,隻能瞪著他,最後,竟是破涕為笑了。


    紟唐王朝,泰安元年,道元帝南宮盛發瘋自縊,太上皇南宮策由長沙回鑾京城,同年更改年號為豐神,三月正式複位。


    複位當日,朝臣近千跪迎他回朝,齊聲歌頌,氣勢如雷,唱聲直入雲霄,相信連天神也能得知今日紟唐王朝的天子歸位,再次重掌大權。


    南宮策冷冷聽著他們對自己載道稱頌,心中有些氣悶。原想被發入山,當個看熱鬧的閑人就好,可偏南宮盛那混帳,敢拿他的小蟲子做犧牲,逼得他宰人重新出山,徹底打壞他想「隔岸憂國」的興致!


    他臉色奇差,眾人見了紛紛胃部抽筋,膽顫心驚,擔心備有的長篇頌文才念了一半,這後半段不知還能不能念下去?


    更怕極這位陰晴不定的帝王,一個不痛快會當場翻臉,教眾人灰頭土臉、醜態百出。


    正當大夥提心吊膽之際,幸虧李公公迎來一人,此人紅衣水袖,腰間係著環佩鈴鐺,走進大殿時,鈴鐺扯動,悅耳動聽。


    在這天子還朝的大殿上,原本不該有不相幹的女人入殿,可她卻堂而皇之的出現,李公公甚至搬來鋪有鵝絨軟墊的座椅讓她坐下觀禮。


    這救星一到,高殿龍座上的男人麵色才稍緩,沒再臭臉相迎,氣氛也才逐漸祥和起來。


    到了四月,天緯皇帝便帶著紅裳寵姬再次回到長沙,原因無他,因為長沙新宮已建造完成。


    新宮以水岸為主體,亭閣長殿浮水而造,內宮中央還有座巨大的龍池,整座宮殿宛如水神宮闕。


    「皇上,這新宮您之前就已命名,臣等已將‘水宮’的石雕嵌於正宮的大梁之上了。」張英發前來稟道。


    如今南宮策複位,對他的稱呼自然也由太上皇改回皇上。


    「嗯,很好。」他滿意的頷首後,回頭卻見身後的女人正在皺眉,他眼尾跟著徐徐挑起。「你不喜歡?」


    女人眉心蹙得更深。「金碧熒煌、瑤台瓊室,過度奢華了。」她抱怨。


    他聽完竟是仰頭大笑,這讓陪駕的張英發嚇了一跳。


    被指責奢侈無度,以前皇上大笑必定是盛怒中,可這會到底是什麽情緒,他也猜不透了。


    「張英發,聽到了沒有,水兒嫌水宮貝闕珠宮,你得想想辦法!」南宮策點名說。


    「由臣想辦法?」張英發楞了楞。難道是要他拆樓毀屋,把這些嵌金雕玉的牆麵刮下,還是,要他先填了這萬頃的人工龍池?


    「這座宮殿朕送給了水兒,她不滿意就是你的責任,你想辦法改到她滿意為止。


    張英發麵有難色。當初這一磚一瓦可都是皇上自己的意思,如今愛人不中意,卻成了他的責任了?


    「這……敢問小姐,想如何改造?」他隻得無奈的朝謝紅花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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