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受夠了!她傷痕累累,心上無一處完好,不必阿媱再來多添幾道傷口,讓她更顯狼狽。


    她真痛恨阿媱的捉弄,總在她以為自己終能抓住希望的那一刻,又將她狠狠打入絕望地獄裏,痛苦浮沉,到不了岸。


    “我……殘忍無情?”阿媱頓了好一會兒,神色迷蒙不解,而後黯淡一笑。“無心無情……難道無心,就真的無法有情嗎……”


    她的確因為無心,導致無情,對於舒眉黛的掙紮,她無法感同身受,她隻是想從舒眉黛與單征樊身上看到與她主子不一樣的結果,她隻是想要證明,無論任何困境,總是會有出路的。


    天無絕人之路,不是嗎?那為何她在舒眉黛身上瞧不到出路,沒有柳暗花明又一村,隻是又看到一對被身份所苦的戀人,雖然相知,卻無法相守?


    “有情如何?無情又如何?”阿媱嘲諷的哼笑。“還不都一樣,為‘情’這個字所擾……”


    阿媱轉身,屋內一陣狂風吹起,沒多久,阿媱的身影就消失在旋風當中,不複存在。


    看著阿媱離去,舒眉黛原本的憤怒也跟著崩塌、頹喪,忍不住捂起臉蛋低聲啜泣,更是感到深深的絕望無助。


    她已看不到任何希望,隻能走一步算一步,認命的隨波逐流,飄到哪兒,就算哪兒吧……


    幾日之後,已有好一陣子沒露麵的舒廉希終於又出現在舒眉黛的房裏,隻不過臉色難看,眉心緊緊鬱結,似是遇到非常嚴重之事。


    “大哥,怎麽了?”舒眉黛擔心地問。


    舒廉希內心糾結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問了:“單征樊,就是他嗎?”


    她微抽口氣,錯愕的睜大雙眼。“你……怎麽會知道這個名字?”


    “所以帶你回來的那個男人,真的是單征樊?”舒廉希的銳眸瞬間眯起。


    舒眉黛心一驚,頓時慌亂起來,就算此刻再掩飾情緒也改變不了什麽,舒廉希已經看盡她的所有反應了。


    “難怪他要你幫他偷國璽,你可知道,他是已滅亡的前西鄯國王室遺族,和咱們舒家是不共戴天的仇敵?”他憤怒難平的逼問。


    連他的王室遺族身份大哥都知道了?舒眉黛的表情更是錯愕,有種大勢已去的感覺。


    “你之所以會失蹤,又毫發無傷的歸來,難不成也都是他一手策劃,就隻為了要說服你幫他拿國璽?”


    若是經過仔細的謀劃、刻意的誘導,就不難理解為何他的手下遲遲找不到舒眉黛的行蹤,況且他不信這世上會有如此湊巧之事,分明全是預謀!


    麵對舒廉希接二連三的逼問,舒眉黛沒有一個回答得出來,隻是臉色蒼白的連連後退,全然的不知所措。


    “他到底是如何誘得你願意為他背叛舒家的?他騙了你的心?甚至是……你的人?”舒廉希很不願這麽想,但除了這個理由能讓女人為了一個男人死心塌地外,他真的再也想不出其他的理由。


    舒眉黛微微一震,不辯駁,也就等於承認了舒廉希的假設,沒有一個女人在被誤會自己的清白之身時還會悶不吭聲的。


    舒廉希頭一暈,沒想到自己的猜測全都成真了,自己的妹妹居然會失身給敵人,還被蠱惑似的背叛自己的親族,直到現在還是不肯透露對方一丁點消息,讓他真的很心寒。


    “你真是蠢!他自始至終都在利用你,你還一心護著他,蠢到無可救藥!”居然敢碰他的親妹妹,他不會饒過單征樊的!


    “……大哥,他是真的……愛我的。”她費了好一番力氣,才眼眶含淚,微哽地回答。


    他們之間的情緣牽絆,沒有人能明白,他們從上輩子就開始相愛了,就算物換星移,也不曾改變,若是坦白告訴他,他會相信嗎?


    “笑話,為了利用你,他當然說愛你。”舒廉希恨得咬牙切齒,恨不得能馬上將單征樊給碎屍萬段。“他為了扳倒我,連你都利用了,他夠厲害,但我鎮西侯也不是好惹的!”


    舒眉黛聽他的口氣,感到很不尋常,緊張的詢問。“大哥,發生什麽事了?”


    “他以西鄯王室遺族之子的身份為號召,打著‘複國軍’的旗幟,在我的領地造反了。”


    複國軍一起,風風火火,聲勢浩大,開始在西方邊境引起一陣混亂,而且混亂有持續擴大的跡象,要是不快點將這反叛的火種熄滅,就怕後果不堪設想。


    他接到緊急軍情後,猛烈一悟,馬上將單征樊與西鄯國璽聯想起來,會耗費心思來偷國璽的人,除了單征樊這個西鄯遺族之子外,還會有誰呢?


    舒眉黛心一沉,無言以對,雖然單征樊不曾告訴過她這件事,但其實她也猜得到他終究會起義,正式與舒家起衝突,所以聽到這個消息,她倒是沒有太大的訝異,隻感到無奈與悵然。


    果然還是得麵臨此刻的窘境,她最在乎的兩個人即將在戰場上兵戎相見,無論誰勝誰負,對她來說都是痛苦。


    這一場由舒盛引起的百年恩怨,到底要到何時才能化解……


    “他都已經將劍尖指向咱們舒家了,你還認為他不是純粹利用你,而是真的愛你嗎?”


    她緊皺起雙眉,心急的試著解釋:“你不懂,我與他早在前世……”


    “夠了,我不想再聽你執迷不悟的辯解!”


    他憤而舉起手想狠狠的將她打醒,她也不避開的咬唇閉眼,認命接受這巴掌,但舒廉希氣歸氣,終究還是沒揮下手,沒辦法對她狠心到底。


    “小黛,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


    舒廉希轉身離去,不知該如何處置她失身於單征樊的事,隻好選擇暫時逃避,況且現在還有更緊急的問題得處理,必須盡快滅了複國軍;而單征樊必須死,不管是因為他的血統,還是他玷汙了舒眉黛的清白!


    因為國璽的事情已經打草驚蛇了,所以單征樊毅然決然提早起義,正式掀起動亂。


    他們以最靠近舊西鄯王宮遺址的要塞“長門關”為據點,開始往東推進,蠶食鯨吞舒廉希所鎮守的領地。


    兩方交戰越演越烈,舒廉希手下的將領們輕忽複國軍的實力,以為他們隻是烏合之眾,卻不料複國軍不但有紀律,就連武器、戰馬都無比精良,頓時高下立見,鎮西侯軍被打得慘不忍睹,節節敗退,沒多久邊境領地就被複國軍給占去三分之一。


    舒廉希大怒,決定親自帶兵征戰,士氣頓時高漲,一度將複國軍逼得後退,隻可惜這樣的優勢沒有維持太久,舒廉希又陷入新的困境中。


    他所管轄的領地內四處都出現百姓反動,鎮守的地方官疲於奔命,怎麽也壓不下來,而且這些百姓的行動並非一盤散沙,背後明顯有人指使,更是難以對付。


    被逼著成為天圜皇朝百姓的西鄯子民本就隱忍多時,現在有人帶頭起義,而且還是西鄯王室遺族之子,對他們來說是何等振奮之事,越來越多百姓向往著回歸祖國,因此混亂越來越大,也越來越多人主動投靠複國軍,到最後唯一還沒發生亂事的,隻剩有著強兵駐守的業城而已。


    舒廉希不但要應付複國軍,還得想辦法平息境內百姓的動亂,簡直分身乏術、焦頭爛額,隻得趕緊派人向朝廷求援,調派更多兵力來鎮壓混亂。


    “少主,又有三處城鎮主動打開城門,向咱們複國軍投誠歸順了!”


    複國軍的主帥軍帳內,吳廷興奮的從外頭帶來最新消息,臉上的笑意是壓也壓不住。


    單征樊一身銀紋戰甲,正與紀柏修在懸掛著的大張牛皮地圖前討論接下來的戰術,紀柏修聽到吳廷帶來的消息,同樣開心一笑。“少主,看來咱們可以比預定的時日更快將鎮西侯的領地全數收複。”


    然而單征樊表情依舊嚴肅,並沒有因此放鬆下來。“業城那裏的狀況如何?”


    “目前是封城狀態,隻準進不準出,但百姓們也蠢蠢欲動,咱們埋伏在裏頭的人,正等著咱們的指示。”吳廷答道。


    相較於其他城鎮,業城是最難攻下的地方,而他們早在一開始就在業城布下暗樁,隻等複國軍兵臨城下,他們就可以來個裏應外合,將業城給拿下。


    但單征樊心裏最掛記的,其實還是在業城的舒眉黛,業城的百姓要是真的暴動起來,第一個遭殃的恐怕就是鎮西侯府。


    他一直很懊惱在聚朋客棧那一日沒有將她強行帶走,兩人分開後,他始終為了她牽腸掛肚,簡直沒有一日能夠安心。


    沒人知道,他是花了多大的心力才能強逼自己冷靜、以大局為重,他拚命忍耐著,一步步慢慢前進,等著他占領業城的那一日到來,那也意味著,他終於又能見到朝思暮想的人兒了。


    他的顏兒,他就快到她身邊去了,這一回,他絕不會再拋下她!


    “那皇朝的援軍呢?”


    “一如先前所預料的,行進緩慢,而舒廉希派去催促援助的傳令兵也被咱們攔截了,一切都在掌控之內。”吳廷繼續回答。


    天圜皇帝的態度就如他們所設想的,因為對舒廉希不滿,表麵上派兵援助,其實卻刻意命令援軍放慢步伐,打定主意要等舒廉希的兵力被複國軍削弱一半後再介入戰局,將舒廉希及複國軍都一並殲滅。


    但單征樊不會讓天圜皇朝的援軍有這個機會的,兵貴神速,他們會出乎意料之外的快速占領舒廉希的領地,等到援軍發現情況嚴重時,已經來不及挽救了。


    “很好,繼續下去,咱們複國的那一日,已經指日可待了!”


    “是!”吳廷及紀柏修士氣高昂的同聲應答。


    舒眉黛在業城裏,雖然無法離開鎮西侯府,卻也感受得到業城的緊張氣氛。


    打從知道複國軍起義後,她就忐忑不安,沒有一日能安心,再聽到大哥要親自上戰場,她的擔心更是與日俱增,就怕哪一日會聽到他們其中一個受傷的消息。


    每回總管來向她報告最新進展時,都是一臉的焦慮,因為鎮西侯軍始終處於劣勢,而業城雖有精兵駐守,尚未出現動亂,但那也隻是一時的平靜而已。


    “小姐,您……要不要試著勸侯爺……投降?”這一日,總管來舒眉黛房內報告最新消息時,猶豫掙紮許久,還是將這話給說了出來。


    他看著這一對兄妹長大,實在不忍心見他們落得為囚或戰死的下場,現在或許還有一條生路,他當然是能勸就多少勸一些。


    “總管,你何出此言?”舒眉黛訝異不已,沒想到連總管都說出如此絕望的話來。


    “複國軍的主帥已經放話,當年跟著咱們祖爺叛國的那些部屬後代,隻要願意認錯投降,他便既往不咎,重新接納,而咱們侯爺……隻要侯爺願意交出國璽,他也可以稍微……‘寬待’舒家一些。”


    寬待?如何的寬待法?饒他們一死,但活罪難逃嗎?舒眉黛苦笑,單征樊這是做給對舒家積恨已深的西鄯舊部及百姓看的,舒家罪孽深重,若投降就能完全除罪,不必麵對一絲一毫責罰,無法對受過亡國之苦的眾人交代,所以他不得不這麽做。


    “總管,這件事就不必多說了。依大哥的性子,他死都不會答應的,而我……也不會背棄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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