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下是誰?”中年漢子驚疑不定,上下打量這英俊嚴肅的青年。


    “我是無名小卒罷了。不過你若想抓他們兩人,得先過我這關。”灰衣青年睨了陸歌岩一眼,目光無奈而不耐。“先言明,我不是自願救他的。”


    “少羅唆!你不讓開,就連你一起宰了!”數樣兵刃同時向灰衣青年砍來。


    灰衣青年不避不讓,右手長刀連鞘揮出,激起一股勁風,單憑這股刀勢,居然將眾人逼退兩步。中年漢子一聲吆喝,眾人將灰衣青年團團圍住,轉眼間便陷入混戰。灰衣青年以寡敵眾,竟能抵擋得住。


    這人好厲害!鄺靈愕然,難道是陸歌岩事先安排的救兵嗎?


    紫衣青年不知何時溜到她身邊,出手打倒幾人,將她與陸歌岩拉出重圍。


    半昏迷的陸歌岩睜開眼來,見了紫衣青年,愣了愣才認出對方。


    “是你。”


    “是我。”紫衣青年回以溫柔笑顏,好奇地瞧著鄺靈。


    他虛弱一笑,低聲對鄺靈道∶“沒事,是自己人。”


    “不忙敘話,我們先離開這裏吧!”紫衣青年道∶“你們在此處等著,我去幫阿禮——”說著便要加入戰團。


    鄺靈忽道∶“等等。”她抓了一把筷子,扯開腰帶,將筷端沾了毒粉,交給紫衣青年。“瞄準他們的頭臉皮膚,點到即可。”


    紫衣青年依言而行,素手揚起,一大把筷子暗器激射而出,筷端一點到人體,中者哼也不哼一聲便癱軟暈厥,轉眼間,店堂裏便橫七豎八地躺了一地。


    灰衣青年收住刀勢,與紫衣青年一齊目瞪口呆地望著鄺靈。


    鄺靈不以為意。“最好快走,以免又有人追來。”


    紫衣青年頷首。“我們有馬,立刻出城吧!”


    四人分乘兩匹馬出城,疾馳一陣,不見有追兵,才在林中僻靜處生火歇息。


    鄺靈著手替陸歌岩療毒。紫衣青年帶了些藥物,將就可用,他中的暗器毒性也不太厲害,片刻後便清醒過來,與紫衣青年——梁覓談話。


    “你怎麽找到這裏的?”


    梁覓微笑。“說來話長,我娘曾提過她有個姐妹,我成親後,心想我也沒別的親人了,若是姨娘還在世,應當將她接來奉養,就與阿禮出門,到我娘的家鄉尋找。”她瞧了灰衣青年荊木禮一眼,續道∶“到了那兒,老家已荒廢多年,我詢問鄰人,才知道姨娘遠嫁他鄉,據說是嫁給一位姓陸的商人,就定居在剛才那座城。我和阿禮找到這裏,沒想到城中唯一一戶姓陸的人家,住的居然不姓陸。”


    荊木禮接口道∶“我們在城中打聽,得知陸家在二十年前發生的慘事,正好我們前陣子遇過一位為家人報仇的陸公子,兩件事合在一起推敲,就得知了某人的身分。”他不悅地瞄向陸歌岩。“她身子虛弱,不適合連日在外奔波,我本想帶她回家,但她堅持要找到你。”


    陸歌岩隻是微笑,並不開口。


    梁覓卻沉不住氣了。“表哥,你早知道我是你表妹,為何不與我相認?”


    鄺靈大驚,這位紫衣青年就是他表妹。仔細看她,言行舉止斯文雅致,五官細膩絕美,要是換上女裝,肯定是不輸李家六姨太的美人,若非她與陸歌岩有血緣關係,也不會如此相似吧?那麽灰衣青年便是她的夫婿了?瞧他麵容剛毅英俊,神態沉穩,適才應敵的身手不凡,這樣的一對,是令人欣羨的佳侶……


    陸歌岩淡道∶“過去二十年,我們不知彼此存在,各自過得好好的,何必非要相認不可?”他望向荊木禮。“何況,他並不希望我見你。”


    “那是當然,我的妻子體質虛弱,不宜與邪祟親近。”荊木禮語氣平淡,但眼神頗有敵意。


    邪祟?陸歌岩挑眉。“荊兄想必還記得新婚之夜,你我那場比武吧?”


    “一個男人若在新婚之夜與人比武,身中十三劍,你想要他忘掉也很難。”


    鄺靈目瞪口呆,他刺了表妹婿十三劍?而且是在新婚夜?


    “我若討厭你,就不會隻賞你十三劍了。”


    換言之,因為不討厭,他才沒送他去當鬼,讓他平安當新郎官吧?


    這男人對待喜歡的人的方式真教人吃不消……鄺靈默默望著荊木禮,頓生同病相憐之感。


    荊木禮冷哼。“可惜我很討厭你,不介意回敬你十三刀。”


    “表妹,你如果不想當寡婦,就讓你的夫婿安靜點,他惹得我很想拔劍了。”陸歌岩慵懶哼聲,雖然身上負傷,他的氣焰一點也沒收斂的意思。


    “好了,你們別吵好嗎?都是一家人啊!”梁覓無奈歎息,瞥向鄺靈。“你們把這位小兄弟嚇得都不敢說話了。”


    “她不是小兄弟,是我未婚妻。”


    鄺靈猝不及防,粉腮失火。“我……我不是……”


    “表哥,你幾時訂了親?怎麽沒告訴我?”梁覓又驚又喜,拉起鄺靈素手,仔細端詳她。“這位姑娘是哪裏人?家中還有誰?”


    “她是鄺神醫的獨生孫女。”


    “鄺神醫的孫女?她也精通醫術嗎?”“鄺神醫”三字震動了荊木禮,他急急道∶“我妻子自幼心脈受損,看遍名醫都治不好,不知姑娘可否看一看她?”


    “是呀,在此遇到名醫的孫女,真是緣分呢,就請鄺姑娘替我瞧瞧吧!來,咱們過去那邊。”梁覓挽著鄺靈站起,對兩個男子道∶“阿禮,你陪著表哥,可別再吵架了。”說完,她便挽著鄺靈走到一棵大樹後。


    鄺靈尷尬道∶“梁姐姐,老實說,我沒學到爺爺的幾成功夫……”


    “不要緊,其實我多年前就拜訪過鄺神醫,他說過我這毛病是治不好了,是捱一日算一日,我告訴過阿禮,他大約是忘了。”梁覓灑脫一笑。“我隻是想與表哥的未婚妻私下說幾句話而已。”


    “那、那是他隨口胡說的,我與他並無婚約。”鄺靈耳根紅透。


    “我與表哥不熟,但他是認真還是胡說,我還分辨得出,他說這句話時絕對是認真的。”梁覓親切地拉起她柔軟小手。“你與我表哥如何相識?”


    鄺靈紅著小臉,一麵替她把脈,一麵將與陸歌岩自李府相遇的經過都說了。


    “原來如此……沒想到鄺家才是橫山密書真正的持有人,這秘籍惹出的風波真不小。不過,等表哥娶了你,拿秘籍下聘,它不就自然回到你手上了?”


    “這本來就是我家的物事,讓他以此下聘,未免太便宜他了。”


    “說的也是。”梁覓莞爾。“跟他相處過的人,都不甘心讓他太好過。”


    鄺靈噗哧笑了。此話真是深得她心呀!她輕輕放開手腕。“姐姐是心脈受損,我爺爺的醫術比我高明百倍,他說不能治,我想我也無法可施。”


    難怪,她初次見到陸歌岩時,曾覺得他眼熟,原來她在數年前曾見過與他相似的梁覓前來求醫,而今他們聚到一起,這就是所謂的緣分嗎?


    “不過,倒是有個可能的法子,我手上有一味藥,名為血繡菊,專治心病,或許對姐姐的內傷有效;但此藥毒性猛烈,姐姐體質太弱,我怕你承受不住。”


    “血繡菊?鄺神醫也曾跟我提過這味藥物,他說世間若有任何藥物能救我,當屬此藥。既然你也說不行,看來,這終究是我的命……”梁覓美顏黯淡下來。


    “還有個我不肯定效果的法子。陸大哥曾想逼我說出秘籍的口訣,當時我不肯說,現在想來,他應該是想用它為你療傷吧!據說秘籍上的內功可治內傷,那就要他將秘籍交出來,我解譯之後讓你修煉,或許能奏效也說不定。”


    梁覓愣住。“你……你肯將家傳的武功交給我?”


    “爺爺隻交代過我不可讓秘籍落入惡人之手,沒說我不能拿它去助人。我爺爺一生懸壺濟世,他若知道自己過世後還能救人性命,想必是很樂意的。”


    “……謝謝你!”梁覓滿心感激,紅了眼眶。


    “不過不能立刻就開始練,你得先調養身子。”


    “當然,練武也需要精力,我容易疲累,過去練武總是事倍功半——”


    “不是,你有孕了,要顧到寶寶才行。”鄺靈微笑。“恭喜你,梁姐姐。”


    兩個女子攜手回到火堆邊,被留下的兩名男人相安無事,陸歌岩閉目養神,荊木禮站在火堆邊,手裏拿著一個酒囊,望著妻子走近。


    陸歌岩聞聲睜眼,看見鄺靈笑吟吟,輕輕將兩頰泛紅的梁覓推到丈夫身邊,而後過來扶起仍難以行走的他。


    “我們到那邊去,讓他們夫妻倆獨處。”她悄聲道,攙著他走開。


    陸歌岩走了幾步,回頭一瞄,就見梁覓在荊木禮耳畔說了什麽,他臉色驟變,手一鬆,酒囊墜入火堆,轟地著火燃燒。


    陸歌岩低聲道∶“你該不會也對他們下了毒吧?”


    鄺靈白他一眼。“你還有臉說我?也不知是誰在人家新婚之夜刺了新郎十三劍?你這人比我還難相處。”她扁嘴。“梁姐姐有孕了,你要當舅舅了。”


    “啊!”他沒說什麽,但唇邊浮起柔和微笑。


    她扶他在一株樹後坐下,問道∶“你很喜歡你表妹吧?”他看著梁覓時,眼中有罕有的溫柔。


    “她……長得很像我母親。初次見到她時,我幾乎以為我娘複生了。我曾以為,她與姨娘是我最後兩位親人。”他輕歎口氣。“但李家六姨太告訴我,原來姨娘也是盜賊同夥,她是來我家臥底的。”


    “她殺了趙夫人替你報仇,想必你感激無已,便以身相許了。”她酸哼。


    他偏頭瞧著她。“你認為我和六姨太……”


    “你隨家仆離去前,我就對你下了藥。我知道六姨太對你有情,若是你毒發暈厥,她定會帶你來求我,那時就是我們脫身的機會;但我沒想到她會要與你……我想過,不管你和六姨太做了什麽,都是不得已,她是拿我要脅你,你也很難受,我不怪你……”但心中還是痛苦,看見他衣衫淩亂時,她真想掐死六姨太。


    “我和她什麽也沒做。”


    她星眸乍亮。“你們沒有……那你腰帶怎麽不見了?”


    “她在解我腰帶時,我就昏厥了。或許是我的身體很有骨氣,不願意給你之外的女人碰,剛好中了你的藥,便順理成章選在那時昏倒。”他微笑,輕捏了下她喜悅泛紅的軟腮。


    “那她說和你在香思樓見過,又是怎麽回事?”


    “那是數年前,我開始籌劃為家人複仇,每當師父派我與阿衛下山辦事,我們就分頭打探仇人下落。師父不願我去殺人報仇,我與阿衛得瞞著他,所以我們約在青樓見麵聯係。師父是出家人,絕不會上青樓,選在那種地方,可以確保他不會發現。我就是在那時遇見她,也就見過她幾回而已。”


    “可是六夫人知道你肩頭有紫色的瘀痕……”


    “有一晚下大雨,我與阿衛都濕透了,她去拿衣物給我們換,也許就是那時被她瞧見的吧?”他擁她入懷,柔聲道∶“滿意了吧,醋壇子?”


    她慶幸自己臉蛋埋在他肩頭,不必被他看見羞紅的雙頰。


    他又問∶“你是如何想到這一連串計謀?”計算之精,令他歎為觀止。


    “我不太記得了。”她沉吟。“那時我在喝茶,心想孫二與六姨太各有所圖,早晚會動手;我邊想這些邊喝茶,喝完一杯茶,也就想清楚我該怎麽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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