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謝雲苔點頭,心中酸楚。她原想告訴程頤,相爺還沒動她,轉念一想,又知這話不提也罷。這種事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給他個虛幻的念想有什麽意義?若真要她在此事上說什麽,她寧可在事到臨頭的時候看看有沒有可能求相爺放她一馬。


    牆邊小窗後,蘇銜嘴角輕扯。


    ——是兄妹?


    他捕捉到了程頤的那句「不該是你溜出來賣身」,鎖眉品了半天這個「溜」字。


    真有意思。


    「吱呀」一聲,謝雲苔從後門回到府中。後門與蘇銜藏身的小院隻一牆之隔,他凝神一想,倏爾閃身,旋即聞得謝雲苔驚叫:「啊!」


    謝雲苔直往後退了兩步才定住腳,看著他,櫻唇打架:「公公公、公子。」


    「謝雲苔。」蘇銜抱臂,淡睇著她的臉,「府裏賞的東西,不許往外送。」


    隻這一句話,謝雲苔便撲通跪了地,連嬌柔悅耳的聲音都在抖:「公子……」隻又喚了一聲,她就哽咽起來,蘇銜定睛,緋紅正從她眼周氳出,染了一片。


    「……」蘇銜複雜地看著她。


    自己溜出來賣身的魄力呢?在家宴上察言觀色地跟他做戲的膽識呢?她是眼下正在他麵前裝慫,還是方才在她哥哥麵前強撐?


    他饒有興味地繞著她踱了一圈。她懼意愈濃,肩頭緊緊繃起,頭也越埋越低。


    他在她背後站定腳,又是慣有的懶散模樣:「這麽怕我啊?」


    「是……」謝雲苔脫口而出,轉瞬又察覺不對,立即否認,「沒有!」話一出口,又覺得也不對。


    哦,看來慫是真的。


    蘇銜更想笑了。好生欣賞了她顫抖一刻不停的背影半晌,他斂去笑容,從她身側走過去。


    沒被叫起身的謝雲苔慌神一刹,即聽到他說:「有信要回,去研墨。」


    「諾!」謝雲苔應聲,連忙提裙爬起來跟上他。蘇銜側眸淡看她斜映過來的影子,看到一副徹頭徹尾的唯唯諾諾模樣。


    生得這樣姣好的小美人,狗腿起來別有一番意趣。狗腿背後還有一幅沉靜麵孔,更好玩了。


    謝雲苔在隨他走了一小段後略微鬆下勁兒,驀地想起一事,小心地瞧了瞧他的神情:「公子……」


    蘇銜:「嗯?」


    「奴婢先去更衣……」她的聲音低如蚊蠅。


    不穿白衣研墨要送命,她記得的!


    蘇銜無語地又掃一眼那個唯唯諾諾的影子:「嗯。」


    謝雲苔為著往府外送東西的事提心吊膽了大半天,蘇銜讀書寫奏章回信,她在旁邊連呼吸都放得很輕。


    蘇銜跟前沒有什麽重活需要她做,隻是其間換茶研墨讓她來回來去換了好幾次衣服。冬日裏衣衫又厚,倒每次都折騰得一身汗。


    但她自是不敢偷懶的。關於蘇銜殺人不眨眼的傳聞,街頭坊間誰沒聽過一點?


    如此一直捱到傍晚,蘇銜沒再算她給程頤東西的「舊賬」,謝雲苔才算安心地用了個晚膳。晚膳之後她有兩刻小歇的工夫,她就找了本書來讀。俄而聽見有人叩門,謝雲苔忙去將門打開,便見外頭是府中兩位嬤嬤中的一個。


    謝雲苔忙退開半步請嬤嬤進來,那嬤嬤邁進門檻,麵容和善地笑說:「晚上不必你守在書房了。我去給你備水,你好好沐浴更衣。」


    謝雲苔一時不解:「沐浴更衣幹什麽?」


    正要提步離開的嬤嬤回看過來,一臉的好笑。是以不必這嬤嬤答話,謝雲苔猛然反應過來。


    意思是蘇銜要她今晚……


    她驟然麵紅耳赤,緋紅一直染到耳根。嬤嬤見狀便知她懂了,一笑:「那我去了,在公子臥房邊的西廂房,一會兒備好了直接叫人來喊你。」


    謝雲苔想應一聲,但喉嚨像被什麽東西卡住,一丁點聲音都發不出。見嬤嬤在等她回應,迫著自己點了點頭,嬤嬤沒再多言,就離開了。


    房門闔上,謝雲苔沒了看書的閑心,木訥地坐到床邊,腦子裏半晌都是空的。


    入府後發覺府裏隻有她一個年輕丫鬟,她便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可眼下就這麽來了,她又好像自己從未料到一般,茫然無措,不知如何是好。


    似是太突然了一點。


    轉念想想,其實又沒什麽可覺得突然的。她是什麽身份,蘇銜又是什麽身份?她在他身邊伺候,這種事難道還能要求他提前知會一聲、讓她準備幾日不成?想也是沒那個道理的。


    可她仍是久久懵著,說不清自己在懵什麽,就是回不過勁來。


    房門在一刻後再度被叩響,謝雲苔怔怔抬頭,深緩了兩口氣靜下心緒,再度上前開門。


    門外仍是方才那位嬤嬤,慈眉善目地領著她走。她所住的這方院子隔壁是蘇銜的書房,但蘇銜其實還有一處單獨的臥房,離此處有些距離,很是繞了一段路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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