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遞到麵前的這一塊腰牌,最上麵並無橫寫的官衙名,也無嘉縣這般的地名。整塊腰牌除卻最上方繁複的刻紋之外,就隻有縱寫的兩個大字:丞相。


    縣令目瞪口呆,愕得連下頜也繃緊,語聲更打了哆嗦:「丞丞丞……丞相大人?!」


    丞相大人沒理他,徑自邁進大門,走向不遠處審案的正廳。


    縣令大氣都不敢出一口,怎麽也想不到這方大人物為何會駕臨自己的縣衙。瑟縮著跟進去時,丞相大人已歪在了他的紅木大椅上。


    然後,便見丞相大人抬起一條腿,靴子翹在了案桌上麵:「你是當地縣令?」


    縣令忙連聲應是,小心詢問:「大人,不知您親自前來有何貴幹?」


    「嘖。」蘇銜嘖了聲嘴,「大過年的,宮裏不上朝,本相沒事幹,過來看看。」


    接著,他目光淩淩地剮在縣令臉上,慢條斯理地問他:「你是此地父母官,好好的為民辦事沒有?」


    數丈之外,謝雲苔剛走近鄭家大門,就聽到鄭凡氣沉丹田地一聲大喝:「滾!」


    她一怔,抬頭,隻見幾個紅紅綠綠的錦盒在晌午明亮的天色下砸過,落地間盒中物什傾出,散落一地。


    有一些是點心,還有些是珠釵首飾。


    接著,又見一人影被宣氏舉著擀麵杖追打出來,她目光一凜,屏息駐足。那人跌跌撞撞地邁出門檻察覺有人急忙收腳,與她視線一觸,頓時滿麵尷尬:「……阿苔。」


    宣氏沒注意到謝雲苔回來,打走了程頤就轉身回了屋,二人便得以對視了一瞬,一個坦坦蕩蕩,一個瑟瑟縮縮。


    下一瞬,謝雲苔從他身側繞過,就要進院。


    「阿苔!」程頤拉住她,「你……你都知道了?你聽我說。」


    謝雲苔猛地甩開他的手:「程公子。」她清清冷冷地回過頭,看向程頤,「你我之間沒什麽可說的了,我祝公子科舉高中、前程似錦。」


    「……阿苔。」程頤嗓音發啞,苦笑一聲,「你恨我好了,我隻是還有我的前程要奔。入仕為官豈是靠中舉就能一勞永逸的?總還需要有人從旁相助。」


    謝雲苔明白了他的意思。入仕為官總免不了要走關係的地方,從前家中殷實,他若中舉,家裏自會使些錢祝他仕途坦蕩。但現在家裏幫不上他了,他隻好另尋高枝。


    這些道理都不難懂。可他這話裏竟透著委屈,尤其是那句「你恨我好了」。


    謝雲苔克製不住地笑音發冷:「你這話說的,倒像我們一家子欺負了你。」


    「我沒有那個意思。」程頤趕忙搖頭,「我隻是不能讓爹娘把宅子賣了……」


    謝雲苔直言而道:「是,爹娘賣了宅子你便身無分文,縣令家的千金想來也是看不上你的。」


    「……」程頤沒能說出反駁的話,隻又道,「那日將爹娘逼走是事出權宜,無論如何,我日後會為爹娘盡孝。日後你……我拿你當親妹妹待,若我入朝為官,頭等大事自是攢錢贖你出來!」


    程頤眼底輕顫,語中頗有幾分動情。


    謝雲苔聽著,卻隻覺得惡心。


    「將爹娘掃地出門的事你幹都幹了,又何須再做出這樣一副腔調?」她輕笑著搖頭。至於他那一番信誓旦旦的保證,她已懶得與他多做爭辯。


    他曾經這樣信誓旦旦過了,信誓旦旦地說會一輩子待她好,無論日後他是飛黃騰達還是一世淒苦。


    可轉過頭來,他就嫌她家裏不能助他飛黃騰達了。他更還一邊另攀高枝一邊騙他,如今又這樣自以為深情起來,實在令人作嘔。


    同樣的當,她上過一次,不會上第二次。


    謝雲苔不再多理會他,提步又要進門,再度被程頤一把拽住:「阿苔!」


    身子向後一傾,謝雲苔驚聲尖叫,下一刹她聞得咚地一聲,腦後被撞得一痛。吸著涼氣定下神,怒然看向將她按在牆上的程頤。


    「你別……你別生氣好不好。」程頤將口吻放得極軟,已近哀求。頓一頓聲,又試探說,「若你惱我變心,來日我仍娶你便是!我必對你好,宛依也不是不容人的人,那日她在爹娘麵前蠻橫也不過是為幫我保住宅子!」


    一字字說得謝雲苔又驚又惱,手驀地揚起,啪地狠抽下去!


    清脆聲響令數步外正趕來的一行人都一滯,為首那人轉而認出程頤,一喝:「幹什麽呢!」


    二人循聲看去,程頤看到官差衙役,終是鬆開了謝雲苔,向那人一揖:「方大人。」


    來者名為方知鬆,是嘉縣一地的縣丞,自程頤與縣令的女兒交好後,他與程頤也算相熟。程頤的見風使舵讓他不喜,但畢竟是要給他的上官當女婿的人,方知鬆從前便也隻好添幾分客氣,與他笑臉相迎。


    眼下,方知鬆卻板起了臉,視線在程頤麵上一劃:「聽聞你將養父母掃地出門,此乃大不孝之事,與我去趟縣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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