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穆說到末一句的時候,蘇婧小小的身子一縮,偷眼覷著蘇銜,低語呢喃:「我不是故意的……爹爹別生氣。」


    她本來無所謂東西被搶,可他們在她麵前說爹爹死定了,回不來了,日後她就是沒人要的野孩子。她本就每天都在擔心爹爹呀,聽到這句話一下又氣又怕,鬼使神差地就撿起一塊石頭砸了過去。


    她是哭著砸的,砸到了何處她都沒看清。隻記得那位堂兄在被那邊差來的仆人帶走的時候半邊臉都是血,還在凶狠地罵她:「你等著!等你爹死了,我要你好看!」


    謝雲苔聽得心驚。周穆說得雖然委婉,但意思分明——說白了就是一家人覺得蘇銜快死了,想來分家產。


    這算什麽家人?!


    她想起那日她告訴蘇銜家人都來看他,蘇銜說他們是盼著她死,她還爭辯說不是,現下看來他說的卻半分不假。


    蘇銜的臉色寒下去,倚向靠背,冷意從齒間擠出:「敢欺負到我府裏來?給他們臉了。」


    說罷他一抱蘇婧,放在地上。蘇婧頓時緊張至極,小手緊緊地攥住他的袖子:「我錯了!」


    「不怪你啊。」蘇銜聲聲輕笑,拉起她的手往外走,「走,爹帶你找壞人算賬去。」


    謝雲苔淺怔,下一瞬,她出言喊他:「公子!」


    「嗯?」


    謝雲苔邊跟上他邊是心思一轉,開口輕道:「奴婢帶阿婧去吧。」


    「?」蘇銜鎖眉,不明就裏地看她。


    「公子位極人臣,不值得為這種事親自跑一趟。」她沉靜頷首。


    在府裏這些日子,她已見多了他的放蕩不羈,更聽過許多傳言——譬如他親手拿糞桶潑了某位翰林。她知道他心裏沒什麽規矩,遇上這些事慣是怎麽痛快怎麽來,她也不覺得這有什麽不好,可是他現在傷還沒好全呢。


    太醫說不讓他動氣!


    蘇銜深深地看她一眼,眸中饒有興味:「行啊,那你去。」


    「嗯!」謝雲苔一應,牽過蘇婧的手,「走,姑姑帶你去找壞人算賬!」


    說罷二人就一並邁出了房門,蘇銜抱臂而立,靜看一個小姑娘和一個大一些的小姑娘攜手遠去,兀自嘖聲。


    這熱鬧得看啊!


    是以不多時,周穆就覺麵前疾風刮過:「哎,公——」他話沒說完,蘇銜已然沒了蹤影。


    石子路上,謝雲苔牽著蘇婧的手走向蘇家。蘇婧見爹爹並不怪她,已然不擔心了,走得蹦蹦跳跳。到了正當中的那道府門前,門緊閉著,謝雲苔抬手推開,門那邊兩個小廝正打理花草,見門打開,愕了一愕。


    「姑娘。」二人一並上前,聲音中不無小心,「姑娘有事?」


    「我們公子有事。」謝雲苔腳下並不多停,牽著蘇婧的小手繼續往裏走去。她記得路,徑直去了上次設宴的花廳,將蘇婧放在外屋落座,自己立在一邊。


    不需她多費口舌,自有花廳中的下人去向家主稟話,告訴他們相爺那邊來了人,而且頗有「來者不善」的勁頭。


    與此同時,一道影子悄無聲息地落在了花廳後的回廊下,四下看看,又翻至梁上,隱匿身形。


    不多時,蘇家二老就一並來了。蘇老夫人看看她:「有事?」


    謝雲苔欠身,神色恭敬:「公子遣奴婢來說一些事情。」語中微頓,她認真地看看二老,「隻您兩位不夠呢。都有誰在家裏,一並請來吧。」


    二人蹙眉,相視一望,還是蘇老夫人開的口:「究竟什麽事,你先說說看。」


    謝雲苔下頜微抬:「我們公子官拜丞相,還請不動這一府的人了麽?」


    她聲音溫柔,但語氣毫不客氣。二人神情微僵,皆有不忿,終還是隻能依言吩咐:「叫大家都來。」


    幾個小廝與仆婢忙都出去傳話,二老去八仙桌兩側的主位上各自落座,並不多言,也不理會蘇婧。


    沒過太久,一大家子都來了。花廳的外間原隻是供大家臨時小坐,並不太大,一家子幾十號人同時湧來,頓顯得有些擁擠。


    謝雲苔抬眸瞧瞧:「都來齊了?」遂在蘇婧身邊蹲下身,柔聲輕語,「來,指給姑姑看,都誰搶你的東西啦?」


    蘇婧有點膽怯,身子往後縮了縮,一雙眼睛怔怔地望了眾人一會兒,才猶猶豫豫地指向一個男孩子。


    謝雲苔順著看去,很快看出她指的是誰,該就是被她失手打了的那個,額角還包著一塊白練。


    她點點頭,又問:「還有誰呀?」說著抱起蘇婧,「來,你下來,指給姑姑看。」


    蘇婧本有些怕,但這樣被她抱起倒不怕了,目光邊作找尋邊又指了幾個人。謝雲苔耐心地等著,一一與她確認,免得錯認了誰。


    如此一連指了四五個,都是小孩子,最大的看著也不過十一二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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