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我的痛楚還給我、還給我!”她泣不成聲地喊著。


    為什麽要這樣對待她?


    她最珍視的,都是最愛她的人,她想盡辦法不讓他們為難,可是為什麽到了最後,她總是傷害了他們?!


    大哥說,他受了詛咒,可是她卻覺得,真正被詛咒的人是自己,她以己身不斷地傷害周遭的人,這樣的她根本就不該存在……她不該存在!


    這念頭一浮現,一股腥甜跟著湧上喉頭,在她大非大慟之時,從口中吐出。


    她一怔,垂頭抹去唇角的黑紅色鮮血,突地笑了。


    “也好、也好……”她哭著,卻也笑得萬分滿足。


    如果她救不了他,那麽可以跟著他走,又何嚐不是最佳的結果。


    思及此,她笑咧了嘴,壓根不管血不斷地從口中溢出,模糊了眼前的景致,抱著範薑魁,她心想,相公,你要走慢一點,等等我……


    朔夜冷眼看著她,壓根不在意呆愣半晌的姚望和靜寧正快步奔來,靜寧哭倒在文執秀身上,而姚望則是護在兩人的麵前,仿佛他是什麽噬人惡鬼。


    “小姐,你別嚇我、別嚇我!”靜寧哭喊著。


    姚望回頭瞥了一眼,怒聲道:“你對我家爺兒和少夫人做了什麽?還不快救他們?!”他方才目睹了一切,卻看不出頭緒,隻覺得吊詭得無法理解。


    “想救他們?去找伏旭吧,救人向來不是我的主業。”朔夜無所謂地笑著,舉步離開。


    姚望見狀,連忙去找人將昏迷的兩位主子抱回繡房。


    靜寧則趕緊請來伏旭。


    他看了下,神色複雜。


    “伏旭先生,小姐和姑爺到底是怎麽了?”


    “這……”伏旭正不知該怎麽解釋時,文世濤和範薑老太君同時進了房,他抬眼看了下,抬手示意他們冷靜,道:“他們沒事。”


    “如果沒事,你的臉色為何這麽凝重?”心揪緊著,文世濤臉色異常蒼白地開口。


    “他們確實是沒事,身上有咒,但我確定這咒不會傷人,而且……”伏旭也有些不解。“我懂的咒沒有師兄多,也許等會找他問問會有答案,不過我可以確定的是,他們隻消好好睡上一覺,應該就沒事了。”


    “是嗎?”文世濤總算安下心來,這才有心思安無範薑老太君。


    稍後,所有人全退出房外,等著明天一早再確定兩人的狀況。


    兩人並躺在床上,沉沉睡著。


    不知過了多久,隱隱約約聽見外頭刻意壓低的聲音交談著。


    “先說好了,從此以後,你的主子就是我的主子,我的主子就是你的主子。”那是姚望商量的語氣。


    “那是什麽話?說得好像你和我有什麽關係似的。”靜寧不滿地低斥。


    “你想到哪裏去了?你以為自己是誰?你以為我可能喜歡你嗎?”姚望的聲音飆高了幾分。


    “得了,瞧你那張臉,還入不了我的眼。”


    “婆娘,你眼睛壞了,瞧不見我俊美無儔的臉嗎?”


    “你腦袋才壞了,竟然以為自己俊美無儔!”


    “你!”


    “你給我小聲一點,敢驚醒我家小姐,我扒了你的皮!”靜寧警告地恫嚇,其中的狠勁讓文執秀有點意外。


    躺在床上的她動了動,直往身邊人的懷裏蹭,嘴裏喃念著:“好吵……”


    範薑魁緩緩張開眼,一時之間腦袋還有些反應不過來,目測外頭的天色尚未大亮,思考要怎麽做,才能讓姚望那張大嘴巴安靜下來……他突地一頓,望向懷裏的妻子。


    外頭持續傳來姚望不滿的喳呼和靜寧冷處理的傲慢嗓音,教文執秀皺起了眉頭。“相公,他們好吵……”


    範薑魁聞言,難以置信地瞪著她。“執秀,你也覺得他們很吵?”他問得小心翼翼,就像是怕魔咒會突然消失一樣。


    更難以理解的是,他不是以己身換咒嗎?昨晚他明明承受了痛楚,甚至五感也漸漸消失,為何一覺醒來,他卻覺得自己一如往常?


    “對呀,他們……”她咕噥著,旋即像是意會什麽,倏地張開眼,對上他震愕的不已的雙眼。“相公……”


    “執秀,你聽得見我的聲音?”他顫著聲問。


    睡了一夜,眼前的她看起來神清氣爽,那緊纏的死灰病氣像是瞬間消失,臉龐噙著紅潤。


    文執秀大眼眨也不敢眨地看著他,顫著聲道:“我聽見了……相公的聲音原來是這麽低沉悅耳……可我怎麽聽得見了?”


    不可思議極了,打從六歲之後,她不曾再聽過任何聲音,可是此刻,她卻聽見了,她甚至聽到屋外的對談,聽到遠處有人在走動,還有鳥兒的輕啼……


    “等等,你……你昨晚不是被朔夜先生施了咒,當時你明明像是已經死去,為什麽……”她腦袋一片混亂,懷疑昨晚的一切隻是一場夢,可那情景是如此真實……那麽為什麽他現在看起來半點病氣都沒有,而且他的眼睛也看得見她?


    “我也不知道,可是……執秀,你現在的氣色看起來真好。”他熱淚盈眶,不知道要怎麽道出自己此刻的感動。


    文執秀一愣,頓了一會,驀地坐起身,困惑地轉頭看著他。“我的身子不重了,頭不痛了,心窩不緊了……我甚至可以自己爬起身,到底發生什麽事?昨晚……”


    範薑魁也坐起身,將她摟進懷裏。“我們不是在作夢吧?”


    “相公,豈有兩人一起發夢的道理?”她同樣難以理解,可是身子的狀況騙不了人。“難道是……朔夜先生的關係?”


    “他?”


    “對呀,可是……”她還記得朔夜先生那雙冷若霜月的眸子,他明明眼睜睜看著她吐血,可為何一覺醒來,一切都轉到好的一麵了?“你真的一點事都沒有嗎?”


    “我沒事,我沒有任何不適的感覺。”他動了動身體,確定身體無恙。


    “可是……”她困惑著,卻被他使勁地摟進懷裏,耳朵就貼在他的胸膛上,聽著他急促的心跳,還有隱隱顫動的胸口。“相公……你哭了嗎?”


    “沒有。”他哽著聲。


    “你怎麽哭了?”她笑著,雙眼泛著淚光。


    “我沒哭。”他隻是喜極而泣。


    他無所謂自己會變成什麽樣子,但求她安好。感謝老天,成全了他的冀望,讓他最心愛的女人可以不受病痛折磨。


    “相公,是不是我們感動了老天?”


    “……也許是吧。”他啞著聲,無法再言語。


    這是多麽奢侈又難以實現的夢想,沒想到一夜過後,他殷切期盼的願望,成真了。


    文府圍牆外,白霧團繞中依稀可見兩抹身影,其中一人正高舉著雙手,隻見遠處一團黑影瞬間飛至他的手中,他立刻反握,直到那黑影隱入他的掌心。


    “師兄既然有心助人,何不明說?”


    “助人?”


    “不是嗎?你這不等於是施咒幫了執秀?”


    朔夜低笑著。“那是她的運氣好。”


    “欸?”


    “你以為這是什麽?”他攤開掌心,讓師弟瞧見他握在掌心裏的黑色斑紋。“其實一開始被下咒的人就是執秀,隻是碰巧昨晚咒要轉移時,她的男人道出心意,而她以死相隨的愛情化解了咒罷了。”


    他不說,將文執秀逼到極限,為的就是要逼出那打自娘胎便有的咒,這咒結得太深,不這麽做取不出。


    伏旭一怔,“執秀是被下咒的?”他身為煉丹師,對於咒並不陌生,但他卻始終沒發覺,隻覺得執秀的病症古怪透頂。


    “沒錯。”收起掌心,朔夜沿著大街走,像是沒打算再進文府。


    “但不管怎樣,師兄終究是幫了執秀。”


    “是嗎?”他哼笑著。“我不過是收回本該收回的東西罷了。”


    “師兄,你說什麽?”


    “回你的茅屋吧,我累了,想歇一下。”總得要歇一下,讓他想想,接下來,要怎麽收回文世濤那隻異瞳。


    “那就走吧。”


    兩抹頎長身影,無聲地隱沒在濃霧之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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