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和白苗族自己這邊的人說話時,很少會用到‘本王’或‘孤’這樣的自稱,所以在和我說話時就像在和普通人說話一樣,能讓人暢所欲言,無所顧慮,無形中還拉近眾人與我之間的距離,也讓我顯得平易近人。


    白苗軍眾人對此早已習以為常,沒有發現這個細節,不過袁方可注意到了,同時也在暗暗點頭,普通士卒出身的白苗王能把那麽多的白苗才俊拉攏到自己身邊,讓人們死心塌地的為他做事,可不單單是靠運氣,在拉攏人心方麵,白苗王確有過人之處。


    心裏暗自琢磨的同時,袁方淡然說道:“微臣認為,和議為上。”


    “哦?”我笑了,問道:“為什麽?”


    “有東方元霸在,九黎族的漳河天險固若金湯,我軍難越雷池半步,再打下去,我軍的優勢將會被逐漸耗光,到那時,東方元霸必會趁機反攻河東,我軍將難以抵禦。”


    我端起酒杯,認真地聽著袁方的分析,邊聽邊點頭。


    袁方繼續道:“還有,再過二十來天就是聖祭大典之日,這時再發動戰事,怕是會引起族內民眾的反感和恐慌。”


    袁方所說的聖祭大典是大夏皇族的傳統節日,也是大節慶,要祭天、祭地、祭祖上,祈禱下一年太平富足。在聖祭大典的前後,各部族都會盡量避免發生戰爭,那會被認為是不祥之兆,下一整年都將在兵荒馬亂中度過。


    聽聞袁方提到聖祭大典這件事,我拍了拍自己的腦袋,還真把此事給忘記了。我當然不相信祭天地、祭祖宗就能保佑下一年能族泰民安,不過那可不代表其他人不信,我必須得顧及整個白苗族民眾的感受。


    看到我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袁方差點笑出聲來,能把聖祭大典這麽重要的日子忘記的,恐怕也隻有這個戰爭瘋子了。他繼續道:“大王身為一族之王,聖祭大典是一定要返回王城主持的,如果大王不在族內,怕會人心惶惶,引起平民的動蕩不安啊。”


    我點點頭,連聲說道:“恩!袁方先生所言有理!”說著話,我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袁方眼睛一亮,緊接著又恢複正常,問道:“這麽說,大王是決定和九黎族議和了?”


    我沒有馬上答話,眯縫著眼睛,目光垂視,若有所思。


    袁方見我怔怔發呆,忍不住又追問道:“大王?”


    “哦?啊!是啊,我是決定要和九黎族議和。”說著話,我拿起酒杯,在手中來回把玩。


    袁方笑嗬嗬地說道:“如此微臣就放心了!大王早些休息,微臣告退!”他站起身形,衝著我又深施一禮,然後轉身向外走去。


    看著袁方的背影在帳門外消失,我回頭向項武和項彪招了招手,項家兩兄弟急忙上前,靠近我,問道:“大王有何吩咐?”


    我在二人耳邊低語了幾句,兩兄弟先是一愣,然後急忙應了一聲,快步走了出去。


    接下來的幾天,我一邊休整全軍,並招收新卒,一邊和石聽寒、覃亦二人周旋。由於還沒有接到韋刑和項吉的回話,就和約的細節我也拿不定主意,隻能拖延時間,等王城的回信。


    這一等就是三天,三天內遲遲接不到王城回信,我也很焦急,追問鄭適給王城的書信是飛鴿傳書還是用人去送的。鄭適滿臉的無辜,回答道:“事情緊急,當然是飛鴿傳書。”


    我皺著眉頭說道:“既然是飛鴿傳書,書信早就應該到王城了,怎麽韋刑和項吉的回書這麽慢?!”


    鄭適苦笑道:“大王,議和之事,關係深遠,也影響到我族日後的族策,我想兩位大人也需要時間商議吧!”


    “恩!”我點點頭,未再繼續追問。


    等到第四天的時候,牟讓一大早就來到我的寢帳,同時還帶來了我期盼數日的王城回書。


    這份回書是韋刑親筆所寫,上麵隻有短短一行字。此時我才剛剛睡醒,拿起紙條一看,我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揉了揉眼睛,定睛細看,沒錯,上麵清清楚楚地寫道:大王,議和之事斷不能允,詳情等微臣到後再談。


    自己已開始準備撤軍,而在這個時候,韋刑竟然從王城趕過來了,這倒頗出我的意料,但最讓我感到意外和驚訝的是韋刑的前半句,議和之事斷不能允,我想不明白,現在己方已無法再戰下去,不議和還能怎麽辦?即使想戰,也沒有渡河的工具了,難道還要再趕製出來一批木筏?


    我實在無法理解韋刑的意圖,拿著這份回書,我苦笑不已。見狀,牟讓不解,忍不住疑問道:“大王,韋相在回書上寫的什麽?”


    “你自己看吧!”我夾著紙條向牟讓麵前一遞,後者急忙接過,仔細瞧看,看罷,牟讓也傻眼了,感覺韋刑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但凡還有一線希望,誰願意棄戰?現在是真的無計可施了才不得不接受議和的。


    牟讓眉頭緊鎖,問道:“大王,韋相為何如此堅決的反對議和?議和對我軍……利大於弊啊!”


    我苦笑,身子向後一倒,又躺回到床塌上,幽幽說道:“我哪裏知道?!”頓了一下,我又道:“不過,韋刑的頭腦,百倍於我,他這麽說,肯定有他的道理。”說完話,我仿佛又想起了什麽,疑問道:“信鴿在路上不會出錯吧?”


    牟讓笑了,看來大王嘴上說的自信滿滿,實際上心裏也沒底。他回道:“大王,我族的信鴿都做有特殊的標記,肯定不會出錯,另外,這上麵的字跡是確實是韋相的筆跡。”


    “沒錯!是我多慮了。”我揉了揉隱隱做疼的額頭,無奈地歎了口氣。


    我原本已打算就和約內容的具體細節與石聽寒和覃亦進行詳談,另一邊,我已下令全軍作好準備,隨時退兵,結果韋刑的一封寥寥數字的回書將我的計劃全部打亂,退兵一事做緩,議和之事繼續向後拖延。


    韋刑要從王城趕到漳河,這可真稱得上千裏迢迢,即便騎快馬日夜兼程,沒有十天半個月也到不了。可是聖祭大典已日漸接近,如果我在這個時候還留在河東,大典當日就很難趕得回王城了。


    我因韋刑的一句話不敢撤軍,大軍不撤,我哪裏安心離開大營,獨自回去?這時,秦陽給我出個主意,把朝廷的聖祭大典搬到河東來舉行。其一是慶祝河東的回歸,其二是安撫河東平民的民心,其三是祭奠在河東戰死的白苗族將士,拜祭亡靈。尤其是第三點,不僅可以封住族內平民的口實,反倒還會讓人們覺得大王是個體恤將士、愛兵愛民的好族王。


    聽了秦陽的建議,我大喜,馬上做出決定,將白苗族的聖祭大典放在河東郡城青遠舉行。


    接下來的時間,一部分白苗軍撤離漳河大營,進入青遠,開始搭建祭壇,為大典做準備。剩下的白苗軍則開始在漳河東岸築造起防禦工事,擺出要與九黎軍長期作戰的架勢。剛剛得到緩和的河東、河西形勢又急轉直下,開始變的緊張起來。


    這種轉變,留在白苗營之內的石聽寒和覃亦自然也能感覺得出來,二人急的如熱鍋上的螞蟻,一再要求求見我,不過我的態度也堅決,避而不見,我是打定了主意,要一拖到底,直到把韋刑等到為止。


    現在漳河兩岸變成對峙的形式,白苗軍攻不過去,九黎軍也不敢冒然反擊,兩大營一水相隔,僵持不下。


    時間飛逝,轉眼間已過十天,在這十天裏,白苗一邊籌備聖祭大典,一邊鞏固漳河東岸的防禦,另外又招收上來三萬左右的新卒,對岸的九黎軍也未閑著,在東方元霸的號召下,周邊的地方軍紛紛趕來增援,九黎軍的兵力得到進一步的補充,原本十多萬的西邊軍現在已擴充到二十多萬,其中既有步兵又有水兵,加上百餘艘大型戰船做輔助,九黎軍方麵的戰力已然極強。


    十天後,韋刑風塵仆仆的終於趕到漳河。得知韋刑抵達的消息,我異常興奮,親自出營去接。到了營門外,舉目一瞧,隻見韋刑以及隨行的侍衛皆是滿身塵土,一各個灰頭土臉,好像剛從土堆裏爬出來似的。


    沒等我開口說話,眾人已紛紛翻身下馬,搶步來到我近前,跪地施禮,齊聲道:“臣等見過大王!”


    “快快請起!”我伸手把韋刑攙扶起來,同時仔細打量他,見韋刑麵頰消瘦,雙眼布滿血絲,顯然是這幾天急於趕路,沒怎麽休息。


    我拉著韋刑的手,動容說道:“韋刑,這一路趕過來,真是辛苦你了!”


    韋刑雖然又累又疲倦,不過精神頭還很足。我在打量他的同時,他也同樣在打量我,數月未見,我可比離開王城時瘦了一大圈,也憔悴了許多,當然,這也和己方近期的戰事不利有直接關係。


    他說道:“微臣隻是趕了十來天的路而已,遠談不上辛苦,大王在外統兵征戰,才是真的辛苦呢!”


    是啊,我是很辛苦,隻是這種話我無法對旁人去傾訴,而且不管戰勝或戰敗,我還都得強裝出一副輕鬆自得的模樣,因為我是核心,我的情緒能直接影響到全軍的士氣。


    一句話簡單的話,說的我心中五味俱全,雙眼發熱,我苦笑了一聲,話鋒一轉,疑問道:“韋刑啊,你在回書中說讓我不能與九黎族議和,這是為何?”


    “大王,我們先回營再說吧!”韋刑看了看左右,衝著我笑嗬嗬地說道。


    “對、對、對!先回營。”我挽著韋刑的手,並肩走回大營。


    周圍的眾將們相互看看,不約而同的都笑了。連日來,他們已經很久沒看到我這麽開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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