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單軍後來想,他始終對林紅玉提不起興趣,八成就因為這些糗事。現在他大了,大院裏的兵都不知道換了幾茬了,這段子就不可能還有幾個知道,現在周海鋒居然冒了這麽一句,單軍臉都丟盡了。“你都聽誰說的?”單軍氣急敗壞。“聽首長說的。”周海鋒好笑地說。老政委在家,也喜歡和周海鋒聊聊天,就常說起單軍小時候的逗樂事兒,老爺子每次說起來,都哈哈笑。“……這老爺子,盡給我坍台!”單軍咬牙切齒。周海鋒倚著山壁,在夜風裏揚著嘴角,微微地笑。單軍側頭看他,月光照在他的側臉上,周海鋒的神情放鬆、安寧。“你呢?”單軍停了一會兒,側過頭,問。“也說說你小時候。”“我,我沒有什麽特別的。”“說說唄。”單軍說。周海鋒望著山外,過了一會兒才開口。“我家在城郊,華電。知道華電嗎。”華電是城北一個國營大廠。在上世紀七八十年代,是這個城市數得著的大廠,最鼎盛的時候有上千號工人。“家在廠區宿舍。爸媽是華電的雙職工,經常三班倒。”周海鋒告訴單軍,他小時候跟著他哥,父母太忙,所以沒有時間管他們。他們那兒冬天屋裏是燒煤爐的,一個鐵圍子圍起來,裏頭燒煤球,上頭封蓋。“那玩意兒,比60迫還難對付。”那個年代點煤爐過程的複雜,現在人已經很難想象了。“你們玩打仗,我們拖煤球。你們砸子彈殼,我們搓煤渣。”周海鋒笑笑,“也算是玩兒吧。”單軍聽著,沒吭聲。周海鋒說了幾件小時候的調皮事兒,和所有的男孩子一樣,他也淘過。跟著他哥和他哥那幫同學,也胡鬧過。單軍聽得出來,在他哥上戰場之前,這是個普通、平靜的工人之家。單軍開始後悔問他,因為讓周海鋒回憶童年,就離開不了他哥的回憶。“你怎麽會做菜的?”單軍轉移話題。“學的。不會就沒飯吃。你以為都像你,有現成的。”周海鋒看了看單軍,溫和地一笑。“我哥當兵以後,父母倒班沒法管飯,每天要自己對付,所以小時候其他的記得的不多,倒是圍著灶頭做這個做那個,記得特別清楚。”單軍聽著他平緩的語調,心裏有些發悶。“你後來怎麽一個人住閣樓?”單軍早就想問。“那是我親戚的地方,原來是放雜物的。她搬家以後,我高中的時候搬進去,住到當兵。”“你不在家住,你父母同意?”單軍也總想一個人在外頭住,自由自在沒人管,可那不可能。“他們離了。”“……”單軍一怔,半天沒說話。“什麽時候?”“初中。”兒子的犧牲,帶給一個家庭的巨大打擊不是隻有失去親人,長期的痛苦和陰影造成的是分崩離析的後果。“我那會兒,看什麽都不順眼。抽煙,逃學,打架。跟著一群社會地痞,每天在大街上無所事事,看誰不順眼就上去打兩拳。打遊戲機,離家出走,因為逃學次數太多,快要被開除了。”“……”單軍震驚了。如果不是周海鋒親口說出來,單軍根本沒法相信。如意不夜城裏的那場架,那時候他知道周海鋒以前也沒那麽老實,但是也沒想到,會有這樣反差強烈的過去。“那你怎麽上的九中?”“想離開家,走得越遠越好。他們離婚以後,我媽又成家了,我想一個人單過,就考出來了。九中有勤工儉學,打打零工也能養活自己。”“怎麽不去找你爸?離了婚就不管你了?”單軍有股火在往上拱。周海鋒沒回答。“他沒法兒管。”周海鋒半天才說。“怎麽沒法兒管?”“……行了,不說這些了。”月亮西移,洞裏的呼嚕聲還在繼續。離預備行動的時間,隻有不到一個小時。單軍對周海鋒說,去睡會兒吧。我警戒。周海鋒沒再拒絕,後麵還有硬仗要打。他沒有進洞,就坐在原地,把鋼盔摘下了,向後靠在牆壁上,閉上了眼睛。他的後腦擱在冷硬不平的山岩上。單軍看著,杠了杠他。周海鋒睜開眼睛,單軍拍了下自己肩膀。周海鋒看了他一眼。單軍也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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