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焦陽要我住他家裏,我謝絕了,焦陽也沒有勉強,起身送我去招待所。告辭出來走到外麵,焦陽酒喝多了,我讓他別送了,我自己問路去招待所,他堅持要送。走到一片林子裏,焦陽突然在後麵喊我:“雲偉。”我答應著回過身,他忽然抱住我。他想吻我,我推開了他,他酒勁上來手勁很大,緊緊抱住我把唇覆了上來,我一把把他推開了。“副教導員!”我厲聲說,“你醉了!”焦陽抓住我的肩膀:“楊東輝就那麽好嗎?我倆才是同類人,別傻了雲偉,你愛他會愛得很累!他不會懂你,我懂!你以後就明白了,愛一個人太累了,被人愛才會輕鬆,別等受傷了再後悔,那時候心已經被傷透了!”他真的喝醉了,情緒激動,這些話他平時是不會說的。我說:“別說了,我扶你醒醒酒。”他還在喊:“你聽進去沒有!”我說:“可是我愛他,這就夠了。”焦陽不說話了,我們沉默著,隻有風聲穿過林子。冷風一吹,他酒也醒了。焦陽抹了一把臉,苦笑:“對不起,酒一多,人就得意忘形了。”看著他落寞的臉,我心裏也很不好受。“你說的我都懂,”我對他說,“可是副教你不是也一樣嗎。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我不值得。找個把你放在心上的人吧。你這麽好。”焦陽沒有回答,過了片刻他說:“以前我就有個想頭,想把喜歡的人帶回家,讓家裏人都看看他。今天這心願算是實現了,我心裏高興。謝謝你雲偉。”我聽了很難受。人在感情上做不了自己的主。他是,我也是。一定會有一個真正值得他帶回家的人,那個人不是我。我希望那個人早點出現,真正走進焦陽的生命裏。年三十的傍晚,我回到警衛連。那晚,焦陽說明早開車送我回去,我說不了,你留下來過年,我坐長途車回去。焦陽沒有堅持,說有輛軍需車明天去警備區,你跟著去吧。回到連隊,正趕上年夜飯。豐盛的會餐後自由活動,有看春晚的,有打牌鬧騰的。外麵開始下雪了,看著雪花我想起那次雪夜排長站崗,我給他送手爐,那時我真的以為我會一直留在警備區,一直跟他在一起,直到脫下這身軍裝。連部開放了幾部電話讓我們排著隊給家裏打電話拜年,每個人幾分鍾。很多人繃不住,嘮了幾句就抹眼睛。說不想家,誰不想家?當兵遠離父母遠離親人,孤獨,寂寞,什麽苦什麽累都自己扛,隻有這個萬家團聚的時刻,軍人的鐵骨都化作柔腸,隻是誰都不願意表現出來。同年兵打完電話出來眼睛都紅通通的,跟兔子似的。我給家裏打了電話,之前還好,一聽到我媽聲音,突然就繃不住了。老實說,我並不戀家,在體校很早就住集體宿舍生活,習慣了。但當聽到我媽聲音的那一瞬,眼淚突然湧進眼眶,控製不了。人在脆弱的時候聽到親人的聲音最繃不住,我忍著,沒讓他們聽出來,告訴他們我很好,叫他們自己注意身體。掛了電話後出來看到白洋蹲在牆角,我過去攬住他陪他一起蹲著,他靠著我,眼淚劈裏啪啦往下掉,我心裏也一陣陣發酸。差半小時零點的時候,外麵四處響起了鞭炮聲,院子裏指導員也指揮人放小鞭,滿地亂蹦的火光映著大夥的笑臉,電視裏趙本山也出來了,大家都在等待零點那個最高潮的時刻。趁著亂糟糟的沒人注意,我從老地方翻牆翻了出去,身上揣著從馬剛那借來的ic卡,找了一個最近的電話亭。空蕩蕩的大街上沒有人,隻有各家院子裏的歡聲笑語和炮仗聲。我把卡塞進機器,撥那個尋呼,撥數字台,撥了好幾遍,到底幾遍我也記不得了。他的尋呼機是個數字機,連中文機都不是。中文機我還能留言,留幾句話,數字機除了呼,什麽也幹不了。我連續呼了很多遍,然後掛上電話,蹲在電話亭外頭路牙子上抽煙。我這就是神經病的舉動,因為他根本收不到。他在集訓基地尋呼機不讓使用,被統一收在儲藏室裏鎖著,或者壓根就留在連裏沒帶走。我知道是白呼。我就是想他,太想他了。想得我受不了。不幹點什麽,我能瘋。那一晚的回憶,每一個細節,每一秒鍾都在我腦海中回味了無數遍,從那天到現在,無時無刻不在我腦子裏。如果說之前的想念我還能忍受,現在,真受不了。我身體的每個毛孔都記得那一夜的記憶,像把他活生生地從我身上,心上扒扯開,那種撕拉牽扯的難受,沒有語言能形容。我蹲著,抽著。電話鈴響了。我沒理會。估計是前一個打電話的人沒等到回電就走了,這時候才回過來。電話鈴執拗地響著,一直響。我煩了,把煙頭踩在地上,站起來接。“喂。”電話裏傳來熟悉的聲音。我驚呆了,連呼吸都在那一刻停止,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雪靜靜下著,那一秒的靜寂裏,整個世界都安靜了。“怎麽不說話?”他帶著笑意的聲音,像從天外傳來,帶著夢境般的不真實。我什麽也說不出來,像個木樁傻站在原地。“傻了? 話都被你自己吃了?”電話裏他戲謔地輕笑。“不說話我掛了啊?”“…等等!……排長,是我。”我的喉嚨像被堵了,一張口,幹澀的嗓音都在發顫。“我知道是你。”他說,他低沉的嗓音是那麽迷人,我貪婪地緊貼著話筒,連他的呼吸聲都不放過。“呼那麽多遍,呼機都冒煙了,怎麽現在又不吱聲了?”“……我沒想到你能回過來,……排長,你在哪兒,你不是正在集訓嗎,怎麽還能回電話,我……”我結巴了,心劇烈地跳著,緊緊地攥著話筒,就像緊緊地攥著遙遠的他。“我有千裏眼,看到你又偷跑出來了。”通過回電號,他一定知道我又跑出來了。“不聽我的話,等我回來收拾你!”我心中隱隱作痛。等他回來,我還能不能等到他回來。“想家沒有?”聽我不說話,他低聲問我。“沒有。”“哭鼻子了。”“小看我”“真沒有?”“真沒”“不對吧,我怎麽看到有個人擦眼抹淚的呢?”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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